戴元元其实符合这个年代对人的称呼,就是王天孝很久没听,有点不习惯罢了。
“元元,好久不见了,一下子我还没认出来,你这是大变样啊。”王天孝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微笑打着招呼。
“哦,是嘛,真的有大变样嘛?”戴元元眨眨眼睛,“那你说说,我是哪里变样了呢?是不是变丑了?”
“没有,你依然很靓丽,只是现在气质变得更为出众,一看就是在大世界飞翔过的金凤凰,不再是我们山脚旮旯里的白天鹅了。”
“咦。”
戴元元美丽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王天孝,大概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
这和之前的沉默寡言完全不同。
她看了眼父亲,想从父亲哪里得到些微信息,但是戴志新也没有注意到女儿眼神的复杂性,也就没有解释的想法。
很快,戴元元回过神,又笑着说:“说的这么好听,就是不知道心里还怎么想人的。”
“哈哈~”
王天孝笑笑,这话不怎么好接,所以选择放弃。
“元元,饭做好没有,今天小王好不容易回来看我一趟,我要好好和他喝两盅。”
戴元元笑着说:“做好了,不过我可不知道有客人上门,这样吧,我去场站的小商店再买点的熟肉和花生,等下就着喝吧。”
“小王,你看怎么样?”
王天孝连忙说:“我不打紧,都行,我对吃饭不挑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吃啥都是一个样。”
“那就好,和我老头子一样,”戴志新转头对女儿说:“那元元你去买吧。”
“欸,好唻。”
戴元元擦身而过,去场站小院了。
所谓小商店,里面并没有什么太多东西,就是一些日常的小百货和小零食。
开商店的是个场站的家属,她的丈夫正是因为在山里巡查殉职,留下孤儿寡母没办法生活。
戴志新觉得可怜,就让她在场站开个小商店,卖点生活用品,既方便了场站的人们日常用度,又能让她和孩子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戴元元擦身而过时,留下一股澹澹的茉莉花香味。
这是洗发水的味道,这个年代能用得上这种洗发水的人,不说大富大贵吧,都是有点家底。
很多人,包括王天孝还都在用洗衣粉洗头发呢。
洗衣粉虽然除污性质强,但碱性很重,若是长期用它来洗头,头发就非常干,没有营养,而且还很容易掉头发。
不过,对于很多人来说,甚至洗衣粉都用不起。
李雅丽现在坐月子不能洗头,等她要出月子的时候,王天孝就会专门去买一些更好的洗发水给她用。
日子嘛,总不能期望一下子过到最好。
力所能及,有点小小的改进,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话说回来,戴元元不亏是在外面读大学的人,已经和山里的人们拉开了消费距离。
山里的人们闻到她洗发水的味道,甚至都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王天孝收回目光,发现戴志新看着自己,意味深长的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看吧,后悔了吧?”
“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还真不知道。”
戴志新笑笑,没有继续逗他。
人各有志,缘分这种事情真的强求不来的。
只是可惜了。
身边这个小伙子他之前只是欣赏品性,没想到现在能力也逐渐露出头角。
目测他若是一直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还有个不错的未来呢。
“小王,你以后怎么想的?”
“啥?”
“我是说,你以后打算在杨子岭那边怎么办?”
“当然是好好努力工作,不辜负老场长和局里对我的信任和关怀啊。”
“你小子,再给我胡扯?”戴志新瞥了他眼,笑骂道:“你当我这这个年龄是在狗肚里活出来的。你啊,心里肯定有很多小九九,若说是没有半分计划,我是打死都不信的。怎么样,说说看,你想做什么?”
“真的没什么,”王天孝诚恳地笑笑,“我能做什么,就是想离家近一些,一边照顾家人,一边还能维持工作,就这个样子。”
“就这么简单。”
“可不是嘛,您知道我,我这个人不会说谎。”
“这倒也是,”戴志新推开虚掩的大门,指指里面,“我们就在偏房吃吧,还暖和,大房里太大,炉子半天升不起温度。”
“行的,哪里都行。”
戴志新的小院子大约一亩地大,这是场站特殊批准的院子,也是独一份。
以戴志新的身份和地位,即使被发配到这种小地方做一个场长,依然受到的待遇非一般人能有。
只是他本来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所以院子里也没怎么装扮。
大门右手边是个厨房,正对面是一排房间,左侧是一个小走廊,上面搭着枯死了的葡萄架。
院子里有一白一花两只小狗子,几个月大的样子,就是那种小土狗,见到戴志新高兴地扑过来,摇晃着小尾巴。
又看到身旁陌生的王天孝,两只小狗先是尝试着耀武扬威了一番,在主人呵斥后,知道这也是好人,不是坏人,便开始围着王天孝转。
王天孝可喜欢狗子了,蹲下身对它们就是一通狂揉。
“进去坐吧。”
戴志新招呼声,王天孝这才站起来,跟着戴志新一起来到偏房。
一般来说,偏房都是住亲戚住宿使用,客人来了,都会在大房招待。
不过戴志新也没将王天孝当作外人,所以就直接招待在偏房吃饭,王天孝也没客气,他知道老场长的性格,不在乎这些。
房间布置的很古朴,靠窗位置有个小茶桌,上面带着一套棕色的茶具。
茶桌旁边有个书架,存储着几百本书籍。
书架和茶桌都是橙红色漆木制作而成,天然的纹饰让这些家具显得别有味道。
房间右侧有张一米五左右的单人小床。
王天孝记得戴志新不知为何有点不习惯睡土炕,按理说他老家山西人,家乡也是会睡土炕的。
这张床,应该是他看书累得时候临时休息。
除了这些,房间里唯一剩下的东西就是正中间的火炉子。
生铁铸就,炉圈被火焰烧得发红,辐射热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暖和起来。
火炉上带着一个垫板,垫板上面放着一个木质的盘子,盘子里有三碟子菜和一碟馒头,还有一些腌制的咸菜还是泡制的泡菜,盐醋辣子三样基础调料也没少。
“来,把旁边的凳子拉过来,我们就围着炉子吃吧。”
“行。”
王天孝扯过椅子,和王天孝分方向坐下。
火炉是个圆形,但有一边要竖炉筒,所以只有三面可以坐人。
王天孝本来想坐在靠着炉筒的边上,这样就不用吃饭碰到戴元元,但戴志新却直接坐了那边,那剩下的位置不管坐在哪里,戴元元都会坐在他边上。
倒不是他不爽快。
委实是他们以前那段经历放到谁身上都不洒脱。
他向来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
没办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跟着主人坐。
好在他们就是吃顿饭,也不会发生事情尴尬的事情。
两人坐下后,戴志新先是提起旁边的热水壶,给两人倒了杯热水,这才笑呵呵地说:“小王啊,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意思,领导?”
“就是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就像是身子还是你,但是里面芯子已经换成另外的人。你看,若不是我对你很熟悉,我都要怀疑你是其他人附身了。”
“哈哈,不存在,”王天孝笑道,“您不是一直说我要成熟一些嘛,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成熟很多了?”
“好像是成熟一些了。”
戴志新点点头,可很快又道:“不过可不能变得世故。你始终要记得成熟和世故的分界线。做事要成熟稳重,但待人要是赤诚,两者缺一不可。做不好任意一方面,你都不可能走得很远,做出一番像样的事业。”
“嗯,我知道的。”
王天孝要是上辈子听到这种道理,或许有点不耐烦,但现在再听,却发现道理这种东西,从来都没有什么错,只不过看谁,以什么态度跟你讲道理。
若是一个人真心为你好,那他对你说的道理,都是想让你变得更好,所以道理里没有夹杂什么个人私活,是真正有用的东西。
还有一些人,他所有道理都是希望别人遵照他的思维模式去做事,那他提出道理,并不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好,而是让他自己从你身上获取更多的利益。
戴志新给王天孝讲述的道理,自然属于前者。
王天孝听起来,丝毫不觉得抵触。
“场长,说到这里,我想征询您点事情。”
“哦,啥事情,你说说看。”
“上次我不是跟你汇报过嘛,我在我们杨子岭的山里种了一些草药和吃的东西,这些东西需要几年才能逐渐有收获,但我担心……”
戴志新意味深长地笑笑,揶揄道:“看吧,小伙子,这不是有正事要和我说嘛,我就给你说了,你要是有啥想法,直接跟我老头子讲,要是符合规矩呢,我都会帮你一把,若是不符合规矩,我也会视情况,尽量给你妥善解决。”
“我知道老场长一直关心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有啥难为情,”戴志新叹息一声,“前几个月,局里就有了要求,杨子岭那边要派人过去。可当初我看到这个命令,是左右为难。谁都知道,这子午岭场站的待遇是总部比地方好,西边比东边好。杨子岭那样一个新的地方,让谁去都受不了。”
“其实还好吧。”
王天孝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
虽同属子午岭,但不同的山峰因为管辖权不同,所以待遇也完全不同。
东边的杨子岭属于庆城管,而庆城属于陇省最穷的市,所以待遇也不行。
而东面的一些山峰则属于秦省管,而且是秦省的省会长安市管辖,待遇自然不是一般的好。
因此啊,场站的人都愿意去西边,而不是去东边。
在这种情况下,愿意去杨子岭的王天孝可是阴差阳错,帮了戴志新的大忙。
他即使知道王天孝有一定原因,却因为这层关系,加上本来就喜欢王天孝,所以愿意为他放松一些,政策微作倾斜。
“说说看,你有什么要求?”
“什么都可以说吧。”
“当然,跟我你就不要遮遮掩掩了,问题提出来,我们才能妥善解决吧。”
“嗯。”
王天孝低头,微微思忖几秒钟,抬头诚恳地说:“场长,我想让承包下杨子岭山地十年的开发权。”
“嗯?”戴志新有点没听懂,“什么开发权,山里的地不都种的树嘛,你可不能想着毁坏树木,我们黄土高原水土本来就流失严重,这片森林可是肩负着重大作用。”
“不会,我不会动树木一分一毫的,而且我本来工作就是看管着树木不被盗伐,自己又怎么可能打树木的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