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学馆里的氛围也愈加热闹和紧张。
热闹,是因为太后要来,没有人见过,自然会猜测议论不止。
紧张嘛,也是因为太后,毕竟她是南国当下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之一,手握生杀大权,却突然要到一个小小的庆云学馆里来,没人敢掉以轻心,失了分寸。
……
终于,四日时间过去,第五天一大早辰初不到,学馆里所有人就被带到正门外面的空地上列队站好等候。
而且不仅是老师和学生,照顾我们日常吃食的厨师叔婶们也单独站成了一列,穿着整洁干净的衣裳,神情紧张地踮起脚往前面的山下看。
这与我们的样子别无二致,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或许有轻微的骚动,但没有人出声。
最前方站着的自然是云先生,夫子赵浦泽和仇宜春陪在他身边。
而与我同一批进初至书屋的同窗,以及林青雨她们师妹,由于身高最矮,自然地被安排在三位先生的后面。
众位老师教谕则是站在我们队伍的间隙,这样既不会遮挡住学生的视线,也不会落于后方。
这时我看见云先生在赵夫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出于尊重,我没有去细听。
而后赵浦泽转过身,面朝众人,高声喊道:“大家注意,等下太后到来,不要乱了方寸,看前面的云先生行事。先生会先向太后行礼,随后你们跟着照做就好,千万别紧张,也不用喊什么祝辞。”
说完,没人回应,这让他点点头,随后回身看向前方。
秋季暖阳,不似夏天那么炎热,少了春日的一份生气,却多了些厚实,仿佛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一刻凝结成果实,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当第一片黄叶落下时,我感受到了脚底下泥土在很轻地颤抖。
有人来了,微眯起眼睛仔细看向前方二十丈远的地方,那里是学馆前所能看见下坡路的极限,之后便是转角了。
哒哒哒。
接着,是马脚踏在山地上的震动。
细细感受,我发现只有两股节奏,一个将另一个包围在中间,缓慢行进。
但声响不明显,是由于距离太远了吗?还是说来的人并不多。
不对,还有轮毂压地的声音。
略微偏过头,在庆州城和庆云学馆来回往返都是坐的马车,对于它能发出的动静我早已铭记在心。
会是太后吗?可这样听起来阵仗并不大啊。
已经睁开的眼里有些疑惑,我看史书上记载,皇帝出巡,大多仪仗陪驾繁多,禁卫护军随行,声势浩大。
旁边的张长乐悄悄碰了下我的手,接着就看见他朝我这边挤眉弄眼。
相识多年,我当然知道他想说的是有人来了,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过了几息时间,大地传来的震动已明显可知。
从一开始便直着身子站在最前方的云先生此时用竹杖点了两下,一旁的仇宜春当即转过身。
“注意!太后马上就到,不要再乱动了!”
果然话音刚落,我便在视线的尽头看见了六只马蹄整齐划一地踩在山坡上,慢慢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随后,先是红漆色的车顶露出,两息之后,它探出了整个身子。
只见一身穿墨色短衣窄袖,面容娇丽的女子坐在车舆前的小马扎上。长发被碧青高发箍扎成一束,随后散垂在脑后,不加以别的绑缚,确是不拘一格。
她神色清冷,手持缰绳,驾驭着通体发红的高大壮马,看上去与戎马相近。
车厢却是再普通不过,一门一盖而已,皆是红漆颜色,除此之外没有特殊的地方。
而在马车前后左右,仅有八名男子,全都和车上的女子一样,黑衣黑鞋,上面却绣有金色的荷莲,细致显眼,引人注目。
头戴黑色圆檐帽,记得是叫作大帽,面容冷峻,目视前方。
双手握着缰绳,一拉一扯,八人座下的棕马竟然连每次踏出的脚都是相同的。
其腰间佩挂有把首带环的长制兵器,藏于冰冷的黑色器鞘之中,足有三尺余长。
这些人的着装倒是和之前见过的天行司很相像,可那金色莲花却是先前的斗笠人不曾有过的。
在我暗自思忖之际,只见九人一车已经来到了跟前,距离云先生仅有二十步之遥。
那骑马的八人变幻阵列,驱马来到车的两边列成两排。
随后驾车女子翻身下车,将杌凳放在地上,随后低头朝车厢沉声说道:“太后,上官尚书,庆云学馆到了。”
真的是太后。
闻言我顿时止住了呼吸,两眼一眨不眨地瞪着那红褐色的车帘子,同时能感受到心脏在狂跳。
而车里的人也没让我们久等,几乎是女子声音落下,便见一只洁白柔荑伸出车外,而后带着整个身子弯腰走了出来。
其人纤瘦高挑,面白唇红,蛾眉远黛,三千瀑丝梳起发髻,身穿素雅的青白衣裙。
看起来不过花信年华,我见状心下了然,想来是那黑衣女子口中的“上官尚书”。
她眼角含笑,向我们这边看了一眼,随后站在杌凳上掀起车帘。
终于,众人看见了太后的真容。
只见她头戴凤珠翠冠,身穿玉红大袖衣,红罗长裙,上绣有织金龙凤纹。面色红润雍容,倾美羞月,明眸善睐,唇边含笑,一对凤眼看过来,不带有丝毫的审视。
可分明有一丝威严的压迫袭来,令我本能地想要避开太后的眼神。
她双手交叠,放于腹前,迈步走下马车,黑衣女子在其左,那位上官尚书在其右,两人稍落太后一步,一齐走了过来。
见状,云先生一人拄着竹杖迎上去,太后笑意稍减,竟是加快了脚步,赶到了先生面前。
“老朽云文栋拜见太后,太后……”
还没说完,太后便抬手打断了云先生的行礼,颇有些无奈又带着疼惜地说:“云老如此高龄,就不要再行这些礼节了。”
太后语气平缓,婉转悠扬,令人倍感亲切的同时又暗藏着一丝庄严华贵。
云先生听言连忙低下头,慌忙道:“老朽惶恐,承蒙太后当年隆恩,得以苟活至此。老朽从不敢忘记,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太后垂怜。”
听见这话,我看见太后圆润红白的脸上分明没了笑意,眼神晦涩莫名,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也罢,你既不愿再来南都,办个庆云学馆为我大南教书育人,也是极好的。”
说着,太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端庄玉面再次扬起笑容,望向我们这边。
见她的目光终于是看过来,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都赶紧躬身拂礼。
“免礼,都起身来。”
太后是左看右看,随后唤道:“谁是林青雨,快让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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