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干回来路上就猜到了,刘昱一看见他又是打赢了一伙海贼,得了俘虏,又是得了益民乡乡豪和乡民们的投附,失了他令曹干去打海贼的“本意”,必然会如吃了个苍蝇似的,不痛快。
情况和他猜料的一模一样。
刘昱虽然没有失态,但在营外说话时,说到最后,刘昱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得很了,尤其是在说到钱均对他讲,益民乡的民户少,给他募不了太多的兵,只给了三十来个壮丁的时候,他一再地去看张曼、刘让和跟着张曼、刘让投了曹干的那百十弹众,脸色简直臭得不行。
恭恭敬敬地等刘昱、陈直、刘小虎进了营后,曹干与高况、张曼、刘让也跟着进营。
一边领着张曼、刘让往本曲驻地去,曹干一边琢磨:“张公、刘让投我时,我就估摸着刘昱知道了后会不快。不止是因为他给我小鞋穿,我非但没有损兵折将,反而招到了不少兵,更主要的是,前时益民乡的蔷夫只给他募了二三十个兵,张公、刘让领着投我的却有数十!这就好像是跟打了他的脸似的,他必然是深觉大失脸面,若能高兴才是奇怪。我得想个办法补救补救。”招呼李顺近前,令道,“李大兄,把咱的缴获收拾收拾,选些值钱的,给从事送去。”
李顺瞪着眼说道:“小郎,从事没要啊。”
“从事没要,是从事心疼咱讨贼辛苦,咱身为部曲,不能不懂事。”
李顺不太乐意,嘀咕说道:“心疼个什么?要心疼咱,就让咱去募粮,别让咱去打海贼!幸好是有张公、刘君相助,要没张公、刘君相助,这一仗,不定咱得多少伤亡!”
“李大兄,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李顺愣愣地说道:“小郎,什么‘老嫂’、‘长姨’的,你在说啥?”
“等会儿到了驻区,你就听我的办,麻利地选好,今晚上就给从事送去。”
李顺不情愿地应道:“是。”
“对了,咱俘虏到的那个姓吕的贼首的相好,你们搜了么?还有那个巫婆,你们搜了没有?”
李顺答道:“都搜了。咋了,小郎?”
“没搜出个首饰、脂粉什么的?”
李顺说道:“那个贼首的相好和那个巫婆,都是赦之抢着去搜的,不知道他搜出来了啥。”
“你去把赦之叫来。”
李顺应了声诺,加快脚步,往前边的队伍中找郭赦之去了。
曹干摸着短髭,向前边约百十步外的一个营区指了指,笑与张曼、刘让说道:“张公、刘君,前头不远就是咱曲的驻区了。到了贵县城外后,咱部总共是筑了两个营。刚才咱路过的是小营,这个是大营。因为本就没有准备在贵县久驻,所以小营也好、大营也好,修筑得都比较简陋。咱曲的条件也比不上你们在家时,帐篷不多,只有两三顶。刘君,你是夫妻两个,和别人同住肯定不成,大帐篷给你两口儿住;张公,委屈你了,和我一块儿挤挤,住个小帐篷。”
随从弹众们来的妇孺们,今天就可以安排到老营去住,刘让的身份不同,却是不好才来营中,就让他两口儿分开。
张曼笑道:“得与曹君同住,有何委屈可言?”
刘让推辞说道:“曹君,大帐篷你和张师住,我与拙荆住小帐篷即可。”
曹干笑道:“刘君,往后咱就是一个锅里吃饭,一家人了,推来让去的,岂不见外?而且刘君,我还就是喜欢住小帐篷,大帐篷空空荡荡的,太冷清了。你就听我的吧。”
张曼与刘让说道:“既是曹君这般说了,子君,你就听曹君的,不要再作辞让了。”
当曹干等进营后,营中新募来的那些部曲不知他们是谁,远远地都避开了,聚在远处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突然有人认出了张曼,惊喜了叫了一声,说道:“是张师!”
张曼、刘让、曹干顺着声音,转头去看。
七八人从那边奔来,到至近前,扑拜在地,口中呼道:“拜见张师、刘君!”
张曼握着长杖,弯下腰,把他们扶起,说道:“无须多礼。”问道,“你们何时来的?”
这几人,正是被从益民乡强行募来的新兵。
七八人爬将起身,推了个年长者来回答张曼问话,这人说道:“张师,我等是大前天来的。”
“你们家里人都安顿好了?”
这年长者答道:“安顿好了,张师。在俺们来的当天,俺们的家里人就都被安顿在老营了。刘部率把他们也都编了什伍,我那老妻还被任了个伍长。”
——与曹干允许张曼、刘让的弹众自愿带家属不同,被强行募来的兵,他们的家属也都被强行送来营中了。毋庸多言,这自是为加强对新募来的兵的控制而采取的措施。
边上一人说道:“他老妻被任了个伍长,还是不如他,他被任了个什长!”
“你被任了什长?好呀,好呀。既来之,则安之。以后就在部中,好好地跟着刘将军干吧!”
这年长者说道:“张师,你咋也来了?你也是被抓来的?”
才投义军,就被说“抓”,太不吉利了,刘让很信这一套,闻言便即不乐,皱了皱眉头,说道:“张师怎么可能是被抓来的?张师若是被抓来的,我呢,我也是被抓来的不成?我与张师是主动相投!刘伯、刘平、张骜、孟勃他们,你们没瞧见么?就前边队中。我和张师领着他们一起来投的义军!咱乡跟着我和张师一起来投的有百十人呢!……这位就是我与张师投从的曹军侯,你们有印象吧?便是前些天,在咱乡草市上拿碎金买镜子和拍髀的那位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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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长者挨了训斥,既是惶恐,又是高兴,说道:“张师、刘君,你俩是主动来投的?前边那队里的真是咱乡的人?离得远,俺们瞅着像,没敢认。啊呀,太好了,太好了!”
刘让问道:“好什么?”
这年长者说道:“张师道法通神,有了张师来,俺们就放心了!”
边上方才说话那人说道:“张师,俺们几个也跟着你和刘君,行不行?”
张曼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不是已被编成什伍了么?你俩也在郡兵里服过役,当是知道,军中与乡中虽然有别,然什伍连坐之法无异,什伍一成,就不易变动了。你们就踏踏实实的在你们的什伍中待着吧!我和子君反正现下已在部中,咱们是同部人了,跟不跟我俩都一样。”
这几人颇失望,但张曼说的在理,——无论乡里的什伍,抑或军中的什伍,同一个什伍的人,按照律令,原本就受连坐之法约束,拿军中来说,同什伍的兵如果逃跑、打仗时不听命令等等,同什伍之人皆要受罚,前两天到了刘昱营中后,在被编什伍的时候,陈直且给他们提出了更严厉的要求,若有人当逃兵,连带受罚的就不仅是本什伍之人,连带同队之人都要受罚,他们已经和本什、本队的人绑在一起了,只他们几个来跟张曼,确是难为,遂亦只好听之。
张曼问这年长者,笑道:“你是什长,咱乡与你们一块被募的有三十来人,编成了三个什么?”
这年长答道:“是。”
张曼问道:“你们的队率是谁?是咱乡的,还是别的乡的?”
这年长者答道:“张师,咱乡的三个什没在同一各队。俺们这队共是五个什,两个什是咱乡的人,两个什是北乡的人,还有一个什是部里的老部曲,俺们这队的队率就是老部曲那个什的什长。原先是什长,现在是队率。他当了队率,老部曲那个什,有个伍长顶上去当什长了。”
张曼“哦”了声,说道:“没把你们三个什编在一起。”
这年长者答道:“是啊,张师。咱乡剩下的那个什,和东乡的三个什,还有一个老部曲的什,编成了另一队。队率也是那个老部曲的什的什长。不过俺们还都在一屯。”
张曼问道:“屯长也是部率的老部曲?”
这年长者答道:“是呀,张师。俺们屯长可厉害了,听说本是刘部率的亲兵队率,姓薛。俺们这屯昨天才刚组成。昨天下午,薛屯长领俺们出营,给俺们展示了下他的箭术,大老远的一只野兔,俺们瞅还没瞅清,他一下可射中了!晚上兔子煮了煮,分了给俺们吃了。”
张曼笑了笑,说道:“刘部率帐下多有猛士。力大率打业亭、打朐县这两仗,你们都是知道的。杜府君都被打败了。这两场仗中,刘部率与曹军侯都是立下了大功!”
这七八人小心地偷觑了曹干一眼。
张曼未了问道:“咱乡的其它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过来了?”
这年长者答道:“有的出去拾柴、提水了,有的跑老营外头了。”
“好吧,我和子君是刚来,跟着我俩来投的咱乡的人还没安置。你们先回去吧。过些天,等都安定下来了,咱们同乡人,寻个机会,好生聚聚!”
这几人恭谨应诺,却还不肯就走。
张曼问道:“还有事么?”
这年长者大起胆子,说道:“我等斗胆,乞请张师赐给我等几张神符!”
张曼怀里有神符,但他不肯拿出给之,温和地笑道:“我才到营中,尚未得空施法制符。等我得了空,制了符后,再赐给你们。”
这几人欣喜应之,行了个礼,弯着腰,拱着手,毕恭毕敬地倒退着离去了。
等他们走远,刘让不解问道:“张师,你带的不是有神符么?怎么不赐给他们几张?他们是咱同乡人,以后同在部中,啥时候上了战场,说不得能彼此照看一下。”
“子君,我非是不舍神符。他们与咱俩固是同乡,唯是而今他们已是刘将军部曲,我若贸然赐符与之,看似是顾了同乡情谊,万一惹得刘将军疑心不悦,反是害了他们。”
刘让恍然大悟,说道:“还是张师考虑的周全!”
张曼与那数人说话的时候,曹干没有开口,只笑着在旁边听着。
这会儿,见那几人已经远去,他乃与张曼、刘让说道:“张公、刘君,咱们接着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争取在天黑前,把你俩的部曲和海贼俘虏都安置好。部中部曲的饭食皆是由老营来做,咱这个时辰才回到营中,老营必是没有备咱的饭,我派个人去老营,让他们抓点紧,多做点麦饭,多做点菜,多给咱们送过来些饵饼、肉酱,今晚上,让大家伙好好地吃上一顿!”
张曼、刘让应道:“好!”
三人继续前行。
队伍已经进了驻区,驻区外没了遮掩,曹干看见,有四五人在驻区口站着。
一个妇人,一大一小两个少年,两个年轻人。
【作者题外话】:过渡章节,尽量多写多更。也算三更了,能不能直起腰杆求些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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