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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武魂殿,又已是深深的夜。光正心中只抱着一点侥幸的期待,凝气屏息,去走了一遭,可千仞雪已睡下了。

“是件大事,或许该把仞雪叫起来吧。”虽说心里这么想着,却是默默地转了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也不点起那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灯,就在黑暗中默坐着。

他的头脑中仿佛打翻了鸡尾酒一般的混乱纠缠着,越来越多的信息,累加着,堆积着,却凑不成一幅完整的拼图,反而,好像难度更增加了。

他有些呆滞地望着天花板。黑暗中,看不到天花板。正因此,他才没有点灯。看不见天花板了,室内与室外的黑暗便连成一片,无宇无际。而自己则像是万天黑暗中一个小小的光点,万顷怒涛上一叶漂泊的孤舟。

前途未卜。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守道,舍命。前途好固然好,如果是阴暗的,豁出去的决心早就有了。

可是现在未卜的却不只是前程,而是这个世界。

本来这个世界似乎是多么的有序,有序到能够用数字规范:从零魂力,到那有无之辩的一级,再到他与曾经大供奉的九十九级,到神的越过百级……

九十九级便是人的天花板,而一百多级代表的神,则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

唐三在这块板上,他的,不,不隶属任何人的仞雪曾经也是。

曾经多么鼓舞人心,但后来,则又显着那老神界,多么的自私,龌龊。

短暂的迷惘之后,思想的版图里,又出现了那位昔在的至高者,金色的光辉,尽管只是光晕,足够的辉煌,模模糊糊的信念,支撑起了世界的链条。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许多邪魂师呢?

唐三的作为导致的,或许不错。可唐三就算是个邪恶的魂师,毕竟不是邪魂师。就算是他释放出许多被困在杀戮之都的邪魂师,就算是他让武魂殿没法打击邪魂师——为什么会有这许多被释放的邪魂师呢?

为何——且不说现在这所谓的神界——假使那是一位至高的神,为何却有这邪魂师充塞幽暗的黑森?

而且,这邪魂师还不是疥癣之患;那可怕的回答,仿佛谶语一般,预言着世界的黄昏。

那骨力是个不堪一击之徒;可他的话却不是。或许是疯言妄语,但光正的心底都为之悸动,仿佛看到血色在遥远的天边聚集着,浸染着。

再抬眼,只看得见,一片无所见的黑暗,沉沉的笼罩着一切。

所以这世界的根本是光明的么?这世界究竟还有多少未知的秘密——是否越揭开它的面纱,越会看到黑暗的一面?

“不行,我必须和仞雪说。”光正猛然立起,灼灼的目光穿透了低垂的夜空,可再一次走到仞雪的门前,却又逡巡着转起圈来。他想起仞雪曾经笑着说他冬烘的情境,怕着若是为着这番忧虑叫醒,是不是又要遭此讥评。

他不愿让自己显得像个傻子;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个傻子,在这安谧的夜间不是睡觉,而是在黑暗中漂泊游荡。或许自己的怀疑,自己的忧思,本来就不是可虑的问题,而只是黑夜中狂乱的心底激情?

看着熟睡着的千仞雪。现在已经是理直气壮的看着了呢,光正微微有些自嘲出神,迷乱的思绪随后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

睡梦中仞雪的容颜是这般的恬静而纯美,为何要去打搅呢。如果一定要叫醒的话,他也希望那是春夜欢乐的雷雨甘霖,而不是现在这般的昏乱忧思。

好像已经不止一次夜间忧虑了吧。对,上一次,就是在出发前啊。光正无奈地想着,回想起仿佛才在上一个瞬间,自己还沉浸在武魂殿战队胜利的喜悦中,沉浸在魂师大赛举办的成功中。

是现在的自己太疑神疑鬼了,还是那时的自己太过量小易盈了呢。光正苦笑着。怎么就这么悲观了呢。

如果能回到那一天多好,他还能保持着快乐的心情,还能保有着方向与希望。

“现在不也可以么?只要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是既然已经发生了,已经知道了,又如何能平静得下来?”

挣扎之中,光正竟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或许在那其中,可以找到深深的安宁吧。

快乐且疲惫的解脱。

“怎么能这样呢!”光正断然棒喝自己,整个人被自己吓了一跳,如同被冷水浇透。念头是打消了,却不敢再多待一会,生怕黎明来得太快——也许是来得太慢——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是和邪魂师接触造成的么。光正躺在床上,苦笑着回想。不,也不该这样委过于人。倒不如说,自己本来人也和邪魂师一样,带着血肉的饥渴吧。

所以己身所自信的那份爱情里,有多少,实是出于这潜隐在暗夜里的情欲,而纯爱的空间,又占得多少呢?

而自己守护的武魂殿,所作的一切,究竟多少是出于理想,多少是出于供养的渴望?而武魂殿所谓要守护的那无数荦荦,究竟有多少是值得守护、又有多少天生的是要互相吞噬着彼此?

兜兜转转,又回到那里,回到那份未卜的惶恐:所以,那昔在的,为何要让人,带上这血气的汹涌?为何要让人渴望着彼此的肉身,而不是如同光辉照耀般明亮纯粹?

终于沉沉的睡去了,面色紧绷着;仿佛在那黑甜乡里,也没有解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