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卡的状况在返回来的当天经过抢救后就已经变得稳定,但是他何时苏醒仍旧还是个问题。
虽然因为从特维国带回来的特殊身份,在中心医院里暂时有人在看护他,按理来说他何时苏醒也会有人告知,但是夜深和雨曦还是约好了两人会不时就去看望住在病房的杰斯卡。
毕竟就如芬特尔里所说,杰斯卡是他带回来的,突然就把一个孩子带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然后丢弃不闻不管,这种事情确实是有些不负责任,司徒夜深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如果真就如此把杰斯卡放任交到高层的手里,那么估计这孩子就会真的变成严密监控下的人质,成为总部获取信息的工具。这不是夜深愿意看到的场面,所以杰斯卡的事情他必须自己插手。
总是去看望杰斯卡就是他给高层的暗示之一,所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总是得去医院的。
虽然早就如此做好了要去医院的打算,但当他真的抵达了一区中心医院,推开杰斯卡的病房房门,并且看见修尔·罗身穿白大褂一手揣兜一手拿着病例报告站在病床边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关上病房的大门装作自己没有来过的样子。
当然,他的门还没来得及再关上,房间里就传来了修尔的叫唤声。
“哎,司徒夜深啊,来都来了,关什么门啊?”
因为这句话夜深关搭上门的动作停止,接着他带着几分烦躁的呼吐出了一口气,重新拉开了病房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停在了门口不远处抬眼看着站在病床边笑眯眯的修尔。
“不过是看到修尔医生出现在这里感到意外,以为自己走错病房了。”
夜深一点都没被修尔脸上所挂着的温文尔雅的笑意感染,声音带着几分漠然的回应修尔的话,他的目光从修尔身上扫过,落在病床上的杰斯卡之上,确认后者还未苏醒后又重新看向了站在一边的修尔。
“你没走错病房,只是这孩子的病症看护由我接手了,现在我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来这间病房总是没问题的吧?”
修尔说着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将手中的纸质文件置放于病床边桌之上,他回望站在一边似乎不愿主动靠近的司徒夜深,又说:“看来你很关心这孩子,他的状态确实随时可能会苏醒,有人关心看护是好事。”
夜深心生疑虑,为什么修尔会选择来当杰斯卡的主治医生?杰斯卡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好,体内除了之前尸毒的残留以外还有很多旧伤和琐碎的毛病,他确实还需要一个能够接手后续治疗的主治医生,不过夜深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医生恰好是修尔。
杰斯卡身上遗留下来的问题虽然不少,但都不是什么很难治愈或者有特别之处的大病,按理来说是用不着修尔这种拥有“天才”称号的医生来治疗的,杰斯卡的抢救刚过一晚,主要的负责医生就恰好换成了修尔,夜深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是巧合。
不过他也不好直截了当的问修尔的目的,对方能用于敷衍的可选回答实在是太多,问了也没有意义。
于是他只能沉默地看着修尔在杰斯卡身边调动那些医疗仪器,修尔似乎也并不介意自己工作时司徒夜深停在病房里,若无旁人的开始对杰斯卡的身体数据开始记录,并且换好了今天挂点滴需要的药物。直到修尔处理好今日的例行检查并做好记录之后,才终于直起身子注意力回到了夜深身上,他冲夜深笑笑,随后离开了病床边向着夜深走来。
修尔看着司徒夜深时目光始终落在对方的眼睛之上,似乎是很关心他之前曾经出现过伤口的眼睛,直到走到了夜深面前他才停下了步子,看起来颇为关心的发问:“怎么样,你的眼睛没有留下后遗症吧?”
“没有大碍。”夜深被修尔盯得不太舒服,微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对方好像想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他眼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他自己的都觉得瘆人,虽然他认为修尔应该看不到那么深层的东西,但还是本能的不喜欢和修尔这样的人对视。
修尔看着他的目光里有时会流露出几分像法医观测手术台上任由宰割的尸体般的情绪,所以夜深很讨厌看到修尔的那双眼睛,倒不是因为这样的目光会令他感到害怕,而是纯粹的会让他勾起不太愉快的回忆而觉得不爽。
“没事就好。”修尔似乎是注意到了夜深身上散发出的那几分“不要靠近我”的气息,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手上提了提带着的纸质资料,转身走向了病房的大门出口。
修尔从夜深面前转身离开之前,夜深注意到了他勾起的唇角和带着几分笑意的低语,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的低语里却带着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真是有趣的恢复力....”
夜深看着修尔走出病房并带上了门,隐隐听见了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轻啧了一声走向杰斯卡的病床,那个瘦小的男孩还是和之前一样仍在昏迷之中,周围的仪器都在正常工作着没有异常,新换上的点滴药水似乎也是和之前相似的药物。
“想来修尔也不会多做什么。”
夜深那么自言自语着,伸手拂去杰斯卡额前的碎发,手背贴在其额间确认体温很正常,没有再和昨天一样低烧复燃,这才收回了手走到了沙发边坐下。
他的目光越过病床落到了正对的窗台之上,窗台上放置着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花瓶和新鲜的鲜花,看样子那个花瓶是雨曦带来的。或许是在上午雨曦已经比他先来过了这里,又或许是他们早晨一起离开病房之后雨曦又折返回来了,雨曦很心细,看起来似乎比自己更加关心杰斯卡,甚至还买了花来装饰病房。
“还真像是她的性子。”夜深轻声自言自语着,看着被拉开的窗帘之外透进几分散落的阳光。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只是深秋的太阳显然徒有光亮没有暖意,现在的室外气温其实很低,从天气预报来看再过几天,凌都似乎就会降温迎来初雪。
晚秋之后就会步入冬季,今年的冬季或许不会再像过去几年那样舒坦悠闲了。
想起冬季夜深的思绪不由又回到杰斯卡身上,普尔其斯那种小城的冬天只会比这里更冷,没有城市的热岛效应也没有暖气和温暖的火炉,如果这孩子这几年一直是在贫民窟和那栋小屋间游荡,过去那几年的冬天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在杰斯卡过去曾经生活过的家庭被战火摧残为废墟的时候,他不过只有七岁左右,夜深从实验室逃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他很能理解那种发现世界恍然间全部变得陌生的感觉,无依无靠的小孩只能四处徘徊逃亡,藏匿在角落里蜷缩取暖度过漫长寒冷的黑夜。
杰斯卡在那里因为一个约定徘徊停留了三年,而现在那栋小屋也已经变成了废墟的一部分,甚至就连最后的约定也已经支离破碎,如今就算事情解决了,他再回到那座百目疮痍的小城,又在哪里去度过这个冬天?
思考着这样的问题,夜深不由收回目光看向了杰斯卡,他放置在病床白被之外的那只纤细手臂上那几道狰狞的长疤很是刺眼,仿佛只要透过那道疤,夜深就能看到那个尸堆成群的废旧码头和死气沉沉的普尔其斯。
把一个孩子变成这样的到底是什么?
是战争,是贫穷,是人性还是谎言?
夜深一时答不上来,他弯身前靠坐于沙发里,两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腿上,垂眼拨弄自己的拇指。
良久,他忽而想到了什么般长呼出一口气,从自己的衣袋中掏出了手机,翻开了自己的联系人列表,打开了一个很久没有发送过消息的灰色联系人消息框。
杰斯卡的瘦小的身形恍惚间在脑海里闪现,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动手,向对方发送了一条话。
“能不能为没有身份证明的孩子私办转户籍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