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李天将对众官的清算即将结束。
现在仅活着的两人,正缩在墙角,浑身战栗的看着向自己逼近的修罗刀,饱饮恶人之血后,狭长刀身上的红色越发幽深,倒映出二人的恐惧。
这二人正是布政史王鸿富与按察使沙振邦,整个湘州行政与司法的最高长官,与李天将平级的三品大员。
李天将咬了咬牙:
“在陈翘楚密室里看见你们俩的信时,我简直不敢相信。亏我与你们二人相交多年,竟不知道你们暗地里做这等勾当。哼,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呸!”
王、沙二人对视一眼,同时低下了头。
王鸿富低声道:
“李将军,我和老沙深知你为人正直,绝不会与我们联合的,故在你面前都极力隐瞒此事,从未提起。你又忙于治军,所以这么多年,湘州种种大事,你都一无所知……”
“别说了!”一旁沉默许久的沙振邦打断了王鸿富,恨声道:
“既然你我都知道必死无疑了,死在老李手里,也总好过被那奸诈小儿害死!又何必讨饶,罗里吧嗦”
提起江笑书和所谓“事实真相”的文字游戏,王、沙二人都露出愤慨的神色——本以为交代一切后就能活命,淫浸官场多年的二人竟不及细思,便吐出了最隐秘的情报,实在是可恨!
王鸿富低下了头。仍是不死心:
“李将军,我们、我们还有活路吗”
“没有。”李天将断然摇头:
“事到如今,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在我职责范围内的,我都替你们去做,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职责,职责!这个词语好像救命稻草,瞬间被王鸿富抓住,他立刻大叫出声:
“李天将!职责!你提到了职责是不是”
李天将神色微动,随后点了点头。
“老沙,我们有救了!”王鸿富激动的拉住沙振邦的肩膀:
“李天将身为都指挥使,只有统兵练兵、防守驻地的权力,调兵外出是需要虎符加上兵部帅令的!他几乎全军出击,冲击各路府衙抓捕了我们,又在岳阳城大动刀兵,这可不是单单的越权指挥,而是地方武将蓄意谋反!到时候……什么”
王鸿富呆呆地看着李天将从怀中掏出的东西,正是货真价实的兵部虎符。
王鸿富还不死心,眼珠一阵乱转,又慌忙道:
“可是,我们湘州官员犯罪,应当由湘州按察司处理,若是我和老沙犯罪,即便再怎么不对,也该送去京城,由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再做定罪行刑,岂是他带兵的李天将能插手的那江小儿不过是区区天绝使,又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滥用私刑,动刀动枪他们如此越俎代庖,无异于挑衅皇权尊严,朝廷岂能轻饶了他们老沙,他们不敢杀我们的!哈哈哈哈……啊!”
修罗刀像切豆腐一样斩碎了王鸿富的胸膛。
良久的沉默后,仅剩的沙振邦抬起头:
“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求饶。我明白,你老李是个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人,你从调兵那一刻开始,就决定不回头了……可我好奇,你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和朝廷对抗到底还是束手就擒”
李天将皱眉:
“这是我和江笑书该考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不错,”沙振邦点点头,随后认真的道:
“我罪孽慎重,死在你手也不算坏。老李,你是个好朋友、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希望、希望我在地底能迟一些见到你……动手吧!”
“安心,上路!”李天将沉声低喝,随后一刀斩下。
人头落地了,那浓重的杀气终于消散,盘旋在天空的乌鸦飞了进来,李天将则默默退了出去。
杀死同僚甚至曾经的朋友,其实李天将并没有太重的心理负担,他虽然久在官场,可身为“七大圣”之一,他的性格始终保持着江湖儿郎的简单明快——因果报应、轮回不爽;事急从权,当为则为;大义面前,至亲可灭。既然王、沙二人做了孽,就该受到应有的处罚,这完全符合他的逻辑。
那他为何还是一副沉重的表情
因为当狭刀落下,一切尘埃落定时,他和江笑书也即将迎来最严厉的审判——正如王、沙二人所说,他和江笑书的所作所为,早已僭越了法律,甚至挑衅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他不想低头认罪,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但他也不想抗旨造反,那绝不是为官的本分和初心。
“还是江湖好啊,痛痛快快,”李天将叹了口气,随后对前方呼唤:
“江公子,结束了。”
可他连续呼唤数声,都没有听见江笑书的回应,正准备提高声音时,他突然闭上了嘴,按住了刀柄。
从四周的黑暗处,陆陆续续走出了十几个身穿黑衣,头戴面具的人。
李天将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并不仅仅因为这些人显露出的武功以及隐约的精妙配合,更是因为他认出了这群人面具上的图案。
那是一只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的异兽,名唤“饕餮”。
秦麟“四凶”中的饕餮组织已抵达湘州,代表皇权最隐秘的力量,对他和江笑书展开审判。
来得好快!
“饕餮使者办案,接手湘州大小事宜,带江笑书、李天将二人受审。”一名“饕餮使者”刚一出声,李天将神色一凝,便已被团团围住。
他按住手中刀柄,随后再不犹豫,暗中真气涌动,就欲强行突围。
至少要先和江笑书会合才行,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抓走……什么!
李天将低下头,只见两只手抵住了自己的刀鞘,又有另外两只手拿住了他的刀柄,转瞬之间,这四人就已经近身,锁住了自己的兵刃!那杀气腾腾的修罗刀,竟一时拔不出来!
李天将何等修为,岂能就此罢休只见他低喝一声,“啪”的一声,腰带已被暗劲挣断,那锁住修罗刀的四人不及收势,皆是一顿!
随后李天将脚出如风,一阵鸳鸯连环踢,攻向面前的四人,攻势凌厉,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四人不约而同的撒开修罗刀,出手格挡。
说时迟那时快,李天将真不愧艺高人胆大,看准时机,于刀光剑影中俯身一抄,修罗刀又重回手中,随后他大喝一声,环刀斩出!
谁知一刀斩去,竟空空如也!
李天将无暇思考这势在必得的一刀为何会空,已一个筋斗向外翻去,准备先脱离险境,再做定夺。
随后他又直挺挺落回了原地。
李天将的肩膀上,不知何时已搭上了七八只手,众使者同时发力,把李天将硬生生的压回了原位。
李天将也终于明白那一记环斩为何会空了——在重拾修罗刀时,那四人就已腾空而起,好像算好了似的,在空中等待翻身逃离的李天将,随后将他拦截。
他们是根据我连环踢时的真气流动,判断出我要后跃……李天将身在局中,自然心知肚明,他随后念头急转:
“他们四人跃向空中时,如果我朝他们先前所在的位置一扑,不就能……嗯”
李天将瞳孔一缩——只见四人原先的位置,早已由另外四人补上了,正持着兵刃,蓄势待发,且架势都对着脚下,恰巧能应对自己想象中的前扑。
李天将也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后脑、背心、腰眼、甚至胯下……每一处要害,都被数把兵刃暗中锁定住,自己再轻举妄动,就会命丧当场。
堂堂“修罗刀”,在这群神秘的饕餮使者面前,竟然几个起落就已被擒!
“……了不起,”沉默许久后,李天将叹道:
“我听江笑书提起过江岳帮三刀吏的配合,当时已不禁叹为观止,可和你们的阵法一比,三刀吏简直像在过家家……”
“能在我们手下坚持两式不受伤,兵刃不掉的人,放眼全湘州武林,屈指可数,李将军不必妄自菲薄。”先前开口的那位饕餮使者说道。
“两式”李天将问道:
“这阵法共有几式”
“四式,每一式有四招,一息之内,会有十六种变化。”
“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江笑书挡不住你们这个阵法的,他也没跑掉。”
“江笑书没跑。”
“走吧。”
饕餮使者们押着李天将去往了府衙,远远的,李天将就已看见了府衙的灯火,几个时辰前,他还在那里和江笑书商讨对策,如何审判那群狗官。
现在,被审判的角色却换成了他们自己,所谓命运无常,便是如此。
但随后李天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府衙之中怎么传来了打斗之声
再凝神一听,李天将发现其中一人纵跃腾挪,提剑劈砍的声音好生熟悉,分明就是江笑书!
难道他竟从这群可怕的饕餮使者手中逃脱了
和他交手的人,又是谁
我们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
李天将心中念头转动,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押送他的饕餮使者们也不管他,竟就这样让他挣脱前去。
府衙大门紧闭,李天将运劲双手,猛地一推,“啪”一声门闩就已碎裂,李天将闯了进去。
随后他便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