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哪有贼?唯有的一个人,还是张知劲。
只见他上半身斜倚在炕上,左腿伸直放在炕沿儿,右腿垂直落在地上,左手里不知道握着些什么,右手不时的从左手里面儿拿出一个东西来,然后漫不经心的一甩手腕,那东西已飞出去了。
刘二女看看地上破碎的粗瓷大碗、白底蓝花的茶壶等物,还有心情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她在屋外听的动静是这么来的。
那张知劲原本全身失魂落魄,满脸黯然销魂的,谁知刘二女猝然间闯进来了。
这还不算。
他稍稍抬头斜着一双眼儿那么一瞅,整个人猛的愣住了。
只见那刘二女右手举着镰刀,杀气重重的朝他砍过来了。陡然间发现是他,她急忙收手。但用力太猛了,却哪里来得及?
以至于她不仅没达到目的,还因为惯性使然,连人带镰刀冲向了张知劲。
也幸亏张知劲眼疾身快躲了一下,要不然那镰刀非得砍到他头上去不可。
再看着刘二女已跌倒趴在他腿上,手里的镰刀也不翼而飞了。
张知劲无语了。
这是整得那番?亏得他还以为刘二女被人指使要杀他呢。
结果呢?
这可真是让人,红白喜事一起办——哭笑不得。
“啊!”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刘二女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心里实实在在的恼羞成怒。
她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姜氏的嗓门儿这么高?
鬼叫什么?
还嫌她不够丢人,还嫌别人不知道?
要不是姜氏乱说话,她自己怎么会到了这步田地?
还不待她站起来找姜氏算账,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乱七八糟的传来。
“哎呀!”
“这——”
……
刘二女一回头,就发现屋门被一群‘娘子军’堵了。
她仔细一看,除了领头儿的三四个人她不认识,看穿着也不像村里乡下的。
可她们后面的,她可全都见过,都是这次来参加六老太爷的丧事的。
有些还很熟。
看众人热切的盯着屋里,有些更恨不得把头伸进屋里去,她很快发现了她们或隐藏或没有隐藏在身心里的异样,正想试着挣扎着解释一番。
张郑氏已抢先好奇的问:
“二女、知劲,你们这是?
不会吧!你们可是……”
仿佛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她赶快生硬的转头问儿媳妇:
“姜氏,你在这儿干啥?”
明明很平常的一句话,姜氏却像是魔障了一样,忽然大叫:
“别找俺……俺啥都没看见……俺啥都不知道……俺一定啥都不说。”
她不光嘴上否认,双手也不住地左右摆着,最后更是干脆转身就跑。
她可是站在屋外,众人的前面啊。
后来的一群人赶紧躲闪,就怕一不小心被撞着了,那才冤呢。
人群马上被闪出了一条空路。
眼见着姜氏就要跑出人群去了,慌作一团的一群人自然也就没看见,张知劲的右手微微动了下。
然后,姜氏的右腿一个踉跄。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她便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
姜氏惨叫了一声。
她直在心里骂娘。
这也太倒霉了。就差那么几步,她就跑出去了。
结果——功败垂成。
不提她有多懊恼,众人也没空搭理她了。
因为后来的一群人中,领头的华信少妇,像是被这一连番变故从不可置信中惊醒一般。霎时伤心欲绝、泪流满面,又满脸深情——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张知劲一样,对着他哀哀质问:
“晚桂,你……你们?”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怕张知劲的答案是她不敢接受似的,一扭头,一脸绝望的捂着脸跑了。
“小姐,等等奴婢!”
“姑爷……你……你……
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儿啊……”
她旁边儿的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边着急的叫唤,边赶紧追了过去。
啥意思?
这是真的?
众人本就对刚才看到的——张知劲和刘二女在一起的画面,产生怀疑。
现在先有张郑氏、姜氏婆媳,后有那疑是张知劲关系颇深的女子,这一个两个的这么一番表演下来,她们好像更明白了什么。
一堆人面面相觑。
眼中不时闪过兴味、八卦、担忧、怀疑……真是不一而足。
正想说点啥,又不知道该说啥呢。
“张知劲!”
剩下的那个既像仆妇,又像比仆妇打扮的好的中年仆妇大喝一声。
“你可对得起小姐?”
可能是光说还不足以表现她的愤怒。
她随手抄起屋门前旁竖着的一把笤帚,就扭动着微胖的身躯跑进了屋里,一边大声的骂着,一边使上全身的力气朝张知劲身上不停地地招呼。
“我打死你这个负心汉。
你这个小畜生!老娘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不是东西,当年你出生时,就该把你摁进马桶里溺死。
你个杀千刀的!都说上战场时刀剑无眼,怎么就没有人照着样儿砍死你?至不济也砍你两刀啊。
我可怜的小姐啊!老爷当年真是瞎了眼了啊。竟看上了你这么个东西,怎么把小姐许配给你了呢?
你个白眼狼……”
张知劲这回没躲,一动不动的任笤帚拍在自己背上、头上。
围观的人惊呆了。就是最刻薄的妇人看着,都为他感到肉疼。
这还不算。
她随之竟将火气蔓延到一边的刘二女身上了。
——不一时,那仆妇挥舞着的扫帚打烂了,她感觉不解气,反而愈加气急败坏。
心想:“你身糙皮厚能挨打,我还不信换一个还是这样。反正她也是活该。”
便索性赤手空拳的转了方向,劈头盖脸的照着刘二女过去了。
刘二女当然不愿意被打。
眼看情形不对,她赶忙往一边躲闪。但她自来就不是会打架的人,对方又是盛怒之下出手,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张知劲笑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即使是面对着眼前的闹剧,他难道还能哭不成?
围观的人看着,不约而同的打了个激灵。
太渗的慌了。
明明现在艳阳高照,明明张知劲笑了,她们没来由的反而更害怕了。
还没等旁观的人回过神来,张知劲出手了。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哪位打人的嬷嬷的胳膊,向后一扒拉。
“你敢打我?”
哪位仆妇傻眼了。她一脸的茫然震惊,好像张知劲做了啥不可思议的事一样。
“你个不孝子!”她很快清醒过来,大吼大叫:“我可是你——”
张知劲冷笑着把她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那又如何?事不过三,谁还没有点脾气?
反正我如今也没啥指望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哪位仆妇又气又急,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
“你别忘了你爹死的时候,你咋答应他的。”
张知劲嗤之以鼻:
“你也有脸提我爹?”
他心中怒火也在燃烧:
“这么多年父亲的教诲,我又何时忘记过?是你忘了吧?多亏我爹已去世,要不然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不,已经被你气死了。
也怨我,我跟你有什么可说的?
再深的道理你都能掩耳盗铃。我又何必浪费口舌、绞尽脑汁儿对牛弹琴?”
张知劲想着想着,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便想丢下那仆妇,越众而出。
“你不能走。”那仆妇体会到什么,马上就去拽张知劲。
谁知张知劲就像长了后眼一样,竖手为掌,砍到那位仆妇脖子上,轻轻的一掌就把她劈昏了。
真实的为众人再现了那句古话,‘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这回没人儿拦他了。
尤其瞅瞅张知劲那副肃穆的面孔,围观的人,不自觉的噤若寒蝉,更是流水般的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张知劲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忽地他又停住了。
他身后的众人定睛一看。
只见又有一群人从大门门洞过道进来了。
这回为首的换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模样儿周正,穿着富贵。让人一看,就是贵人。
他身后,刚跑了的华信少妇主仆三人赫然在列。
剩下的,一看就是随从奴仆。却身体笔直,行动整齐。
那年轻男子与张知劲相对而立,俩人谁也没说话。
明明俩人看着像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可院子里却顿时鸦雀无声,气氛仿佛冻住了一般。
半响,年轻男子先开口了。
他上下打量了张知劲一番,嗤笑道:
“你就是张知劲!”
就是那个平民出身,却一路向上爬到苍龙军右卫指挥使的张知劲!
就是那个被章德太子赋诗‘真心凌晚桂,劲节掩寒松’,因而赐字‘晚桂’的张知劲?
看他一副粗布短打,相貌平常的样子。比了比自己,不管是出生、相貌、打扮,自己都不知道胜了他几筹。
“也不怎么样嘛。”
他一副高傲、不屑张知劲的模样。
“是!”
张知劲看着低头见礼,但话说的却平平淡淡的:
“草民见过玄武将军。”
原来这就是五小姐要再嫁的夫婿,松山顾家这一代家主的庶子,如今顾家最出众的子弟——顾挺之。
“你——”
张知劲的话刚落,顾挺之心里就仿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
他直在心里骂娘,张知劲是啥意思?故意的是不?不知道打人不打脸?
说实话,以前他也得意自己的官职。
四品啊!
他这个年纪有如此成就,够可以了。但比比张知劲曾经的正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