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身穿着破烂夜行衣,头戴斗笠遮住面容的夏芊跌跌撞撞的来到宗香国的无踪谷谷口前。
守着谷门口的无踪谷弟子见到有人向他们走来皆是停止了笑谈,为首的年轻男子出声轻喝道:“阁下何人?来我无踪谷作甚?”
夏芊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这个举动让十数名守在谷门门口的年轻男女们神情一紧,握着武器的手也不自觉的用了几分力气。
可当他们看到夏芊脏兮兮的手中抓着的正是他们无踪谷副谷主所能持有的令牌时,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之色。
夏芊斗笠半遮的干皱嘴唇轻轻颤抖了几下,似是在说些什么但是声音太小,再加上她距离守护谷口的无踪谷弟子太远,导致十几位守谷弟子谁都没有听到。
就在为首的年轻男子刚要出声询问对方的确切身份时,夏芊便软塌塌的倒在地上。
“先救人,小心一些。”领头的男子轻声嘱咐间率先向着夏芊靠近,在确定对方已经昏迷后他便吩咐女弟子将其背进谷内,随后他本人则是联络谷内长老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
不知过了多久,苏醒过来的夏芊勉强睁开眼睛,当陌生的天花板映在她眼中之时,昏倒前发生的事情再度在她脑海中浮现。
这让夏芊立马想要直起身,可是浑身上下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醒了?”苍老的声音响起让夏芊微微一愣随即她的目光便迅速对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留着白髯的老者正坐在她的床头旁的椅子上。
“这里是?...”略有些沙哑的女声从夏芊口中发出。
“无踪谷,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就是夏芊吧?”老者瞥了一眼手旁茶几桌上的令牌继续道:“你伤的极重,要是没我这老头子,你差不多都走过三途河了。”
“感..感谢前辈..”夏芊说着就要起身作揖,但却被老者一股柔力化解使其平稳的躺在床上。
“老头子我啊,就是看不得一个重伤之人躺在我的面前,所以你也不需要感谢我,医者仁心嘛。”
老者说话间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继续道:“你的衣物都是由侍女换的,缠在你身上的绷带虽然是我的灵能,但也都是女弟子着手缠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夏芊并没有去看自己身上的绷带,而是直视着老者,轻声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老头子我姓林名乐,无踪谷的副谷主,你就叫我林老吧,毕竟吴宇文叫我林叔,你是他的义女,也叫我林叔的话辈分岂不是乱了?”
看见夏芊听到吴宇文的名字神情有了变化,林乐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孩子,我知道你最想问什么,小文他已经死了,无踪谷里放着他的灵魂印记,可这个印记在五天前就碎了。”
夏芊瞳孔猛的一缩,随即泪水便涌出了她的眼眶无声的从鬓角流到枕头上。
“他终究还是走到了那一步,这或许就是他的宿命吧。”林乐又是深深的吸了口指间的香烟,喃喃道:“小人物的悲哀..”
曾经和吴宇文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让夏芊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林乐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抽着香烟。
半晌终于压制住内心悲伤的夏芊抹去泪水,哽咽着问道:“林老,我该去哪?我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将指间燃尽的香烟碾灭,林乐来到夏芊床旁将她的身子扶起靠在床头,并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水晶球递向夏芊。
见得林乐递过来的水晶球,夏芊抬起有些无力的双手将其接过并会意的动用一丝灵力注入其中。
朴实无华的水晶球泛起淡淡的蓝色光芒,一段影像也浮现在水晶球上方。
影像中的吴宇文坐在椅子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容轻声道:“小芊,当你看到这段影像的时候,我已经死了。说实话,在活着的时候录这种影像我的内心肯定是复杂的。”
“在我拿到那颗墨绿色丹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死亡是我终将迎来的宿命,但我仍然不甘心想要去打破这个宿命。”
“我想你这个爱哭鬼在看到这段影像的时候一定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疼,但你也长大了,应该学会如何去消化失去的滋味。”
影像中的吴宇文手掌在腰部比了比,笑道:“想我当初在荒山野岭里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二十几年过去你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真的很难想象那个抹着鼻涕捡垃圾吃的小屁孩会长得这么漂亮啊……”
“怀念就到这里吧,我知道一旦我身死你这妮子就会失去人生的目标,所以这才是我留下这段影像的原因。”
“你可以在无踪谷修行,林叔是无踪谷的副宗主,有他在你也有了安身之所,如果你不喜欢加入门派,就去辅佐言灵院的郑晓樊吧。她是我的女儿,伴在她身边也是一种选择。”
“这两种选择林叔都能为你安排,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如果你有想要去做的事情或是想享受自由的人生,那就去做吧,我支持你。”
“但在你做出其他决定前,还请将一颗留给晓樊的水晶球交到她手上,那颗水晶球我已经托人交到了林叔手里,林叔年纪大了,我也不想这老头子奔波。”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好好生活下去吧,小芊。”
话音落下,吴宇文摆了摆手,影像也是消失不见。
全程夏芊是又哭又笑的看完了整个影像,在低头沉默了半晌后她缓缓抬起头望向林乐,开口道:“林老,我想去言灵院找郑晓樊。”
看着夏芊眼神中多了些精气神,林乐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微笑道:“在这之前你先把身子调养好吧,我的灵能虽然可以治疗你的伤势,但终归发挥不出丹药的效力。”
夏芊坚定的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决定这次她一定要豁出性命去保护吴宇文的女儿,谁想伤害郑晓樊就一定要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就你的伤势来看,从惊龙山脉一路来到龙武城你一定遭受了不少苦难,甚至有可能都上了宗香国的通缉令,但是没关系,这一切我都会替你打点好的。”
夏芊再次道了声谢,对此林乐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吩咐侍女进来照顾夏芊,而他本人则是主动离开房间不耽误夏芊休息。
就在夏芊安心休息下来时,距离无踪谷四万多公里的兽域,王思伶盘膝正坐于一尊古朴圆盘之上,身穿的黑白相间院服时而随着银白发丝的飘扬而微微鼓起。
而眼见古朴圆盘上的纹路泛着纯金色的光芒,站在王思伶对面的方凌薇和南宫泽不约而同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古朴圆盘是龙凤二族共同持有的资质鉴定器,同时放出的光芒也是衡量该往龙凤二池注入多少龙炎或凤水的一个标准。
化为人形坐在圆盘上的龙或凤只需要牵引灵力便能使圆盘产生反应发出光芒,资质由低到高能让圆盘放出白、绿、蓝、紫、黑、金六种光芒。
抛除龙与凤结合生下的孩子,血脉纯正的龙与凤二族族人最差都能让圆盘亮起白光。
要知道灵能觉醒时达到先天九阶又拥有天级灵根的人类坐在上面才只能让圆盘亮起白光,低于这个水平的人类坐上去圆盘都没有任何反应,由此可见这个圆盘是能将天才分为三六九等的鉴定器。
望着圆盘上的纹路亮起的纯金色光芒,南宫泽一阵阵失神。
想几千年前他第一次唤醒血脉时圆盘是从紫黑色光芒逐渐转为了幽黑光芒,那时的他都被称之为凤族万年一遇的天才。
如今王思伶刚牵动灵力圆盘就亮起淡金色光芒又没过几秒便转化成了纯金色,这怎么能让南宫泽再维持淡定的神色?哪怕他已经活了几千岁。
“凌薇,这要往新打造的龙凤池里注入多少龙炎和凤水?”
听得心底响起南宫泽的声音,方凌薇在心中嘀咕道:“我哪知道?!纵观龙凤二族的历史,也没有一个能让圆盘亮起纯金色光芒吧?”
跺跺脚都能让神话大陆抖三抖的龙皇和凤帝现在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确实很棘手。
第一次血脉唤醒极为关键,如果龙炎和凤水加少了难以彻底激发入池者的血脉,可如果加多了王思伶受不了怎么办?
“那些老前辈怎么就不能争点气弄一个让‘神鉴器’放出纯金色光芒的先例呢?”南宫泽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争点气至少我们还可以知道投放多少凤水,按照比例还能推算出加入多少龙炎。”方凌薇刮了南宫泽一眼。
“彼此彼此吧。”南宫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难得的顶了一次嘴,还不敢明着怼方凌薇。
在世人面前,他是站在神话大陆巅峰的凤帝,可在方凌薇面前他始终都“硬”不起来。
毕竟从小方凌薇就欺负他,抢他的零食,给他编小辫子,每每被欺负后南宫泽都是会嘀咕方凌薇一句,就像现在这样。
“听王芷蕾那妮子说,安明清曾给她支过一个对付冯俊的法子,那就是让冯俊跪普通人类手洗衣物时会用到的搓衣板,看起来你也想试试?”
方凌薇笑容中带着一抹坏坏的味道,少了一丝贵妇的气质多了一些小女孩的调皮。
“好男不和女斗..”南宫泽心底暗自嘀咕一句,表面上则是默不作声干脆认怂。
方凌薇见状也不再和南宫泽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而这时闭目的王思伶也睁开了眼睛。
“神鉴器说,让二位族长将现有库存的半数龙炎和凤水投放到新为我打造的龙凤池内。”王思伶平淡地说道,语气依旧冷冰冰的。
“一半?!”方凌薇美眸不禁睁大了一圈。
南宫泽眼睛微微一眯,抓住重点问道:“思伶,你刚才说是这个圆盘告诉你的?”
“不错,她的声音很空灵,还蛮好听的。”王思伶轻轻抚了抚身下的圆盘平淡地夸赞道。
眼见圆盘纹路上的金色光芒忽闪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王思伶一样,方凌薇和南宫泽的眼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作为神话大陆最古老的生物,龙凤二族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生活了百万年之久,得到神鉴器的岁月也有几十万年了,可除了那头得到神鉴器的龙皇外,再无一龙或凤能与神鉴器交流。
如今王思伶竟然能与神鉴器沟通,这怎么让方凌薇二人不感到震惊?
站在神话大陆巅峰的龙皇和凤帝露出瞠目结舌的样子确实很有趣,但这还不足以逗笑王思伶。
半晌方凌薇回过神来:“思伶,第一次唤醒血脉的步骤和方法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库存一半的龙炎和凤水你真的能顶得住么?”
每一年经过两次血脉唤醒的龙都会提供一定量的龙炎,龙炎中混杂了血脉与磅礴的灵力供没经过血脉唤醒的龙使用。
虽说每过百年,当代龙族族长会使用一定量的龙炎为全族进行洗髓驱除体内的杂质,可仍会留有一些龙炎,百万年下来其库存可以说多的可怕。
凤族也是相同的状况,而今王思伶说要库存半数的龙炎和凤水用来第一次血脉唤醒,方凌薇和南宫泽难以想象王思伶会承受怎样的痛苦。
要知道龙炎和凤水都要进行压缩凝成高浓度的液体投放进龙凤池中才能保证其能量不会挥发,而浓度越高,进行血脉唤醒的龙或凤承受的痛苦就越大。
库存半数的龙炎和凤水压缩凝成的液体被称之为沾者即死的神兵利器都不为过。
“我从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拥有言灵灵能的我可以无视痛苦,要半数的库存也是让二位族长不至于以后没有为本族人唤醒血脉的龙炎和凤水。”
听得王思伶这么说,方凌薇苦笑着摇了摇头,南宫泽心底也是颇为羡慕。
“我和南宫泽可以拿出库存半数的龙炎和凤水,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方凌薇笑意全无正色道:“你必须要成为继我之后的下一任龙族族长。”
“我可以答应您,南宫族长可有要求?”王思伶语气依旧平淡,如若换个人或是龙听到方凌薇请自己当族长,嘴都能笑的咧到天上,但这对王思伶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如果可以,她甚至都不想当这个什么龙族族长,但她既然拿了龙凤两族这么大的好处也不好拒绝。
“我?”南宫泽微微一愣随即笑容中带着丝丝神秘之色道:“我不需要你报答什么,凌薇的要求就是我的要求。”
“是么,那小女在此谢过凤帝。”王思伶颇有礼貌的鞠了一躬随即直起腰板道:“请问我什么时候进入龙凤池?”
南宫泽笑了笑应道:“四日后吧,压缩库存半数的龙炎和凤水需要一些时间,你也可以趁此在龙凤二族的地盘上逛一逛,或是回到我们给你安排的住处调息保持状态。”
“那我就回房继续修炼吧,以后我要在龙族地盘上待很久,不差这一时去领略二族的风采,小女先行告退了。”
话音落下,王思伶便瞬间消失在方凌薇和南宫泽的眼前,空间瞬移这种本领对王思伶来说根本用不上非要达到劫神境才能使用,只需要在心里默念一句就好了。
望着纹路逐渐失去色泽的神鉴器,南宫泽咂了咂嘴:“凌薇,这孩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观察她很久的我早就发现这孩子的性格有点太淡了,不像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高等生物,她更像是一个永远没法融入进神话大陆...不,是整个世界的怪胎。”
南宫泽有些疑惑地询问道:“可是你仍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她作为下一任龙族族长,是因为你‘看’到了未来么?”
方凌薇柳眉微蹙也没有什么避讳直截了当的说道:“不错,我‘看’到了,龙族在她的带领下会是一个怎样的光景。”
南宫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实话,让一个没法化龙或化凤的王思伶和靠偷窃之手提升血脉纯度的人类成为龙凤二族未来的族长,就算你‘看’到了未来也没法让族群里的那些老顽固认可这两个孩子吧?”
“龙族不需要阻碍走向更好未来的老顽固,如果谁不满意我的决定,那我就打到他服为止。”方凌薇平淡的说出极为狂妄的话,但南宫泽却明白方凌薇没有故意发狠,而是她本来就这么狠。
面相看上去温柔的方凌薇在心狠程度上比起墨锋都是不遑多让,她也是靠着自己的铁血手腕获得了兽域之主的身份,甚至压了凤族一头。
“那到时候我们凤族的老顽固也靠你了,我可懒得和那群家伙撕扯个没完没了。”南宫泽嘿嘿一笑,他有时也蛮喜欢方凌薇这种强势的做法,这可以让他省去不少力气。
“看来是时候召开会议了呢。”方凌薇舔了一下嘴唇,这次她所要做出的决定可以说是触碰到了一群顽固派的底线。
可正因为要打破顽固派的底线才让方凌薇有了兴致,一想到用自己一贯的方式让顽固派妥协,方凌薇就忍不住现在召开会议。
“在这之前我们去看一下金焱是什么情况吧,薛老已经着手复原金焱右臂五天了,现在怎么都该有些明显进展了。”
听得南宫泽这么说,方凌薇点了点头心念一动间带着南宫泽一齐消失神鉴器前下一秒便来到金焱所在的房间。
此时的金焱正被封于一块冒着丝丝寒气的长方形冰块内,而在冰块前一位老者凌空盘坐,泛着淡淡蓝光的干枯双手抵在冰块上。
“薛老,情况如何?”南宫泽轻声询问道。
薛老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并没有回头看向身后的方凌薇二人,开口应道:“想要完全复原这孩子手臂被斩断前的状态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方凌薇瞥了一眼冰块中右臂已经复原的金焱,轻轻颔首道:“麻烦薛老了,就算像我与南宫泽这种境界的修士对时间的造诣也不深。”
“罢了,如果你们有办法也不至于从龙墓中把我这个快要坐化的老头子拽出来。”
薛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偏过头去看向方凌薇继续道:
“小薇啊,我这个将死的老头子知道你和南宫小子要做什么,但却不知道你用历代龙皇的力量‘看’到了什么,可是无论怎样,龙族不该与他以及那个叫王思伶的孩子扯上关系。”
方凌薇沉默下来,她对外界可以编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拉拢盟友抗衡墨锋,但对薛永年她没法扯谎,可如果对薛永年说自己之所以要这么做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又不太妥当。
“薛老,我想见父亲一面,凌薇想见母亲一面,虽然我们如今贵为凤帝和龙皇,但我们终归是那个期盼着有一天能再见亲人一面的孩子罢了。”
南宫泽的话引得薛永年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啊,活了几千年做事还带着一股孩子气。”
“您从金焱身上感受到了什么,能和我说说么?”方凌薇轻声询问道。
薛永年已经活了两万余年,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一直停留在劫神境大圆满的薛永年能到这个岁数还不死已经算是种奇迹,同时将死之龙总能窥探到一丝丝的天道。
“一个高等生物总归会走上一条道路,道路各种各样,人道、王道、魔道、邪道、圣道,可是这个孩子要走的是神道。”
“神道?!”方凌薇和南宫泽皆是一窒,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么?
“神道,听上去好像是成神,享受永无止境的寿命为世人所羡,但实际上却没有字面上那么美好,我所悟得的神道应该是所有道路中最残酷的一条路。”
话音落下薛永年脸上的郑重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的笑意:“但这些都是我这个老头子在临死前疯疯癫癫的话罢了,你们俩也就是当一个笑话听就好。”
和薛永年表现的轻松之色完全相反,方凌薇和南宫泽的脸上满是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