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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在地铺上度过了安稳的一夜,第二天中午起床的时候,他感到身体舒服多了,酸痛的腿脚也充满了活力。他本来会再睡上几个钟头的,可惜耳边传来的锅碗碰撞声和食物的香味强迫他睁开了眼睛。

“来了,来了。”伴随着铃铛响起的声音,伤员们的午饭送来了。两个壮汉提着铁桶,和一个矮子一起挤进了隔间。马修揉了揉眼睛,看清了一个桶里塞着啤酒炖肉和面包,另一个桶里是奶油蘑菇汤。很丰盛,但马修不打算和伤员们抢饭吃,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还被齐搂着。

“我要,十倍的饭量…”她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炊事兵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满脸迷茫的马修。

“呃,这是意外,我不是伤员,只是太累了,在这睡了一觉。我就不吃了。”

“人人有份,这是领主大人说的。”炊事兵眼疾手快,在电光火石间往碗里多打了一勺炖肉,然后用面包把它盖住。“这份是您的,长官。”

“啊…唔。”齐突然睁眼坐了起来,一把从炊事兵手里夺过碗,埋头大吃起来。马修尴尬地耸了耸肩,示意炊事兵先给其他人盛饭。两个壮汉面面相觑,只好照做。其他伤员感激地看着马修,并未要太多食物。倒不是饭菜不够丰盛,而是这里的伤员大多是重伤,吃得太多解手可就麻烦了。

“再给我来一碗,谢谢。”

炊事兵又一次看了齐一眼。考虑到这个女人刚才还搂着军尉,他们只好勉为其难地为她又盛了一碗。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马修僵硬地笑笑,“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

“那当然,吃饱喝足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什么伤是恢复不了的。”齐把头从碗里抬起来一点,只留一双略带羞涩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马修。“夫君,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马修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我…我…”

“你都跟我睡在一起了,还害羞什么?”她不解地看了呆若木鸡的马修一眼。“吃饭啊,你不饿吗?”

这一刻,马修失去了理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在齐懊恼的呼唤中他拔腿就跑。正午的阳光打在他脸上,热得他喘不上气。

该不会,真的发生了什么吧。

逃回营帐的马修才发现室内出奇地安静,劳恩正一言不发地抱着佩剑坐在床头。听到推门声,几个蓬头垢面的人才敢从马修的床下探出头来。

“马索?你可算回来了,马索。”

“卢比?”马修一拍脑袋才想起来,昨天好像他确实是让卢比晚上找他来着,只是他一觉睡到了现在才回来。

“长官,我说了,我们都是军尉的老乡。”卢比满脸苦笑地冲劳恩解释道:“真的是马索让我昨晚来找他的,我们没有恶意。”

“啊,对,是这样。”马修看着脸色铁青的劳恩吐了吐舌头,“我睡过头了,所以,这就是场误会。”

“误会?”劳恩冷笑着瞪了床下的几人一眼,“几个拿着军官勋章的俘虏在营地里乱晃是误会,那他们跑到厨房偷东西吃也是误会?”

“我们太饿了,长官。”

“饶了我们吧。”

看着这帮哭哭啼啼的可怜虫,劳恩恶心得几乎快吐了。他脖子一挺,嘴巴一歪,眉头一皱,起身离开了,走出营房前还故意撞了马修一下。

“好吧,卢比,你真不该在他手上犯事的。”马修哀叹一声,把卢比从床下揪了出来,“这几位是?”

“这是托马斯,我们一起在圣佑军外籍团第五部服役。”

“哪个托马斯?”

“就是他爹经常在酒馆里闹笑话的那个托马斯。老托马斯没了以后,他就跟他老妈赌气,加入了圣佑军。”

“没了?”从小在酒馆长大的马修对颇有名气的老托马斯印象深刻,那个老酒鬼虽然总是喝多以后洋相百出,但他对马修很好,有时还会拍拍他的脑袋,给他几颗脏兮兮的糖渣。

“没了。他老爹说教会的神婆都能当兰斯女王,这个国家完蛋了,然后上吊自尽了。”

“哦,那还真是不幸。”马修同情地拍了拍那个小伙子的肩膀。

“还有,这是泰勒,这是威廉兄弟,缪勒和诺斯。”

好吧,除了以前经常欺负他的威廉兄弟外他对其他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用了我的勋章才把他们弄出来,对吧?”

卢比点了点头,怯怯地哀求道:“他们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好了,哥们,仅此一次。”马修疲惫地摇摇头,“他们不是傻瓜,卢比。嗯…至少大多数人不是。我个人对这些人的命运表示同情,但你知道我效力的对象,如果做得太过火,那我就得替你们掉脑袋了。”

战俘们闻言,连滚带爬地扑向马修的靴子,哭哭啼啼地跪成一片,声嘶力竭地赞美着马修的仁慈。他们被允许活下来了,其他事都显得无关紧要。看着曾经骑在自己身上耀武扬威的威廉兄弟变成了谄媚的软骨头,马修不由得感叹命运无常。

马修以前见过战俘,他跟几个投降的塞连民兵和山贼都打过交道,前者总是绷着脸,不愿意多说话,后者倒是见人就讲自己是身不由己,而且总是讲着讲着就嚎啕大哭,哭声里怨气冲天。

“给我弄点吃的吧兄弟,现在我又饿又累,马索好伙计,求你…”

“在这等着。”老实说马修也有些头疼,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几人。他们把我当成一个神来崇拜…这让马修感到非常困扰。来到厨房马修才得知今天的午饭已经被分完了,连汤都没剩一滴,于是他要了几个刚出锅的土豆,然后径直回营。

“现在只有这个了。”马修把土豆分给众人,坐在床上与卢比聊天,“可能晚饭会丰盛些。”

“这就…够了。”战俘们捧着土豆,用干裂的嘴唇把它含在嘴里,感受着软糯的土豆在嘴里融化的感觉,没有奶油和盐,只有土豆最原始的香气。随着食物的暖流注入身体,战俘们又有劲活下去了。

“看到你们没事真好。”马修的感慨让战俘们傻笑起来,随后他们又低下头,沉默地吃着土豆。

“是啊,哥们。”卢比只感觉喉头一紧,“弗兰,科特还有卡维尔…还有其他来自摩纳领的年轻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还记得弗兰吗?”

“那个经常钻进牛棚偷喝牛奶的矮子?”

“对,他也死了。”卢比费力地把一块土豆咽下肚,“出征前我才发现他和我在一个团,我就想终于又碰见一个老乡,结果他前天就死了。你猜他怎么死的?”

“弓箭?”

“是他*的被踩死了,战争傀儡冲锋的时候,他腿软了,没躲开。”

“没死在兽人和龙骑士手上,这已经很仁慈了。伙计,想点好的吧。”

卢比抱住了脑袋。

“想点好的…我哪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刚离开新兵营的时候,那会的日子还算顺利,教会还没和西境开战,我们的日子过得潇洒极了。每天除了祈祷和训练就是吃喝闲逛,还有姑娘对我们投怀送抱。”

“嗯,无所事事确实挺好。”马修问:“据说圣佑军在降临日和圣格里高利节还有免费的酒喝,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我们是外籍士兵,所以没这待遇。”吃完饭的卢比似乎放松了不少,连聊天的语气都变得很轻快,“不过在其他方面,教会还是挺慷慨的,我们每月能领到十五个银币,只要不是天天买醉还去找姑娘,到月底攒上十个银币一点问题没有。”

“哦。”马修有些不平衡了,身为军尉他只有十个银币的薪水,而他手下的普通士兵们就更少了——巡逻的能领四个,新兵只有一个。“说点别的吧,现在我们都离家乡很远,今天能跟老乡聊一聊,我已经有种回家的感觉了。”

“马修军尉!领主大人要见你!”营帐外传来呼唤声。

“好吧,看来我们没时间再聚了。”马修恋恋不舍地起身,向营帐外走去,“吃完就赶快走吧,伙计们。避开大路,回到家乡,别再被圣佑军抓回去了。如果下次在战场上碰面,恐怕你们就没这么走运了。”

说完,他快步离开,只留下一声充满伤感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