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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撑不住了!”唐纳德焦急地拧动着眉头,绷着脸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才能活下去。

“闭嘴!”劳伦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不知是命令还是警告的词汇。他再一次挥击盾牌,恶狠狠地看着盾牌将一个跛脚男人击倒。那人的整个面部被生生砸得凹陷下去,七窍流血,眼看是活不长了。于是劳伦斯熟练地调转方向,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在劳伦斯向强盗们发起攻击时,还有作战能力的新兵们仍然在收缩阵线,他们实在学不来劳伦斯那么剽悍的战斗方式,只好听从唐纳德的命令且战且退。

至少这样,他们能多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来啊!”劳伦斯大步向前,踩在几具尸体上向面露难色的强盗们发起了挑战,厚重的骑士铠甲和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的对手们显得格外矮小。强盗们被劳伦斯澎湃的战意震慑,都畏缩不前。当局势陷入微妙的僵持时,唐纳德爬上了马车残骸,向远方眺望,一条鲜血汇成的蜿蜒溪流直通密林深处,一直延伸到东方的道路尽头。如今,满地尸体早已堆成了一道颇有威慑力的防御工事——强盗们很难在战况激烈时不被尸体绊倒,而这也是他们暂时停止攻势的原因之一。

劳伦斯说的没错,他们必须突围才能活下去。既然劳伦斯已经在短时间内遏制了敌人的攻势,唐纳德意识到自己必须迅速确定突围方向才能活下去,而他站在原地每多待一分钟,强盗们集结的攻势便会更强一分。

但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任何突围的可能。在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伤亡后,把这伙已经筋疲力竭的人大卸八块已经成了强盗头子唯一的愿望。小头目们围成一圈,把每个可能被选为突破口的方向都塞满了喽啰。

“我们投降吧…”唐纳德绷着一张苦瓜脸,小声说道:“到处都是敌人,我们已经没法突围了。”

“你说什么?”

“投降吧,兄弟们都很疲惫了,我们没法成功突围的!”

“不好意思,唐纳德,我刚才在擦汗,你说什么?”劳伦斯哼了一声,轻蔑地瞪了唐纳德一眼。

“你压根就不想活下去是吗?”劳伦斯趾高气昂踩在尸体上的懒散样子让唐纳德很恼火,这个愣头青的态度让唐纳德觉得自己就像在哄一个撒泼的任性孩子。

“活下去?那咱俩想的是同一件事。”劳伦斯扭了扭脖子,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微笑,“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不同而已。”

“劳伦斯!”

唐纳德承认,在实战中,他的表现要比劳伦斯逊色许多,但他认为在不可能突围的情况下选择蛮干,只会让更多兄弟白白战死。唐纳德甚至一度认为,劳伦斯之所以摆出这幅德行,是以为自己要公开挑衅他领主的权威。

唐纳德直呼名字的行为让劳伦斯火冒三丈,但他只是叹了口气,开始估算强盗们何时会再度发起攻势。他身上还带着新伤旧创,没多余的精力和唐纳德在咬文嚼字上费一番口舌。

“下波攻势,替我看住身后。”劳伦斯的语气很平静,但从他颤抖的双肩可以看出,他只是在尽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再来一波这样的攻势我们都得完蛋!”唐纳德气得吼了起来。

“如果能打出刚才的气势,那逃跑的就该是他们了。”

“还会有下一波攻击的!你个没脑子的玩意!我们已经撑不住了,要怎么应付下一波和下下一波以及下下下一波,嗯?兄弟们为了过好日子才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你就这么急着让他们去送死?”

劳伦斯的脸抽了一下,他瞪着唐纳德,眼里的火光几乎喷薄而出。

“我说的没错,不是吗?”看到劳伦斯的表情,唐纳德立马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正中要害,他下意识挺直了身子。

劳伦斯火冒三丈,把拳头攥得嘎巴直响。的确,他也不希望这些追随自己的士兵死在这里,但做过一次战俘的经历让他始终对投降这种把自己性命交给别人处置的做法相当抵触。

“你是在威胁我?”憋了半天,劳伦斯才从牙缝里咕哝出一声警告似的低吼。

两人僵持不下,士兵们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就连强盗们也不怀好意地退开了一点,等着这些人内讧,然后再趁乱出手解决他们。

唐纳德和劳伦斯都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但他们都错了。

打破对峙的第一样东西是一道炙烈的白光,强盗们的衣物突然噼啪燃烧起来。强光像是点燃了他们干燥的皮肤和头发,让他们变成了一个个乱窜的火炬。随着强盗们阵脚大乱,密林深处飞来了密集的箭雨,无数箭矢在人群中肆虐,掀起了一片惨叫与惊呼。一阵低沉的轰隆声响彻云霄,劳伦斯下意识地将盾牌抵在肩头,寻找着噪声的来源。就在东方道路的尽头,一道若隐若现的城墙出现了,这条明晃晃的线扬起了遮天蔽日的灰尘。随着一声因恐惧而变调的尖叫,那条线变成了一个个亮点,然后粘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锥形。

大地的剧烈震动迫使新兵们把注意力转向东方,他们惊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强盗们连滚带爬地逃向密林。密集的人群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势不可挡的圣殿骑士。

坚不可摧的精金骑士铠闪烁着高洁坚贞的胜利光芒,高大壮硕的战马在强盗们看来就像饥肠辘辘的恶狼,血红十字旗帜在风中飘扬,预示着圣殿骑士们将在全能之主的庇护下把死亡的仁慈送给祂的敌人。

虽然教典上记载全能之主厌恶流血,但有教皇的宽恕,圣殿骑士们对蹂躏散兵和屠杀异端这类的本职工作总是乐在其中。

就像他们此前操演过的上百次那样,骑士们在马鞍上俯身,让骑枪凭自重下降到了它最致命的杀伤角度。马匹在不耐烦地嘶鸣,渴求着鲜血的滋养,而锥形阵的冲击方向已经为骑士们找好了他们各自挑选的猎物。

没能逃进密林的强盗脸上满是冷汗,劳伦斯能看到他们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甚至因恐惧无法握住武器。一盘散沙的强盗毫无机会,他们能做的只有在死亡来临前忏悔自己的残忍暴行,并祈求死亡的过程不会太过漫长。

没有任何悬念,箭矢和神术破坏了强盗们的阵线,也让圣殿骑士们有更长的时间来加速冲锋。沉重的马蹄拍打着大地,无可匹敌的动能将没能逃进密林的强盗们碾倒在尘土中。新兵们看着强盗四散而逃,全面崩溃,骑士们夹杂在人群中,首先用骑枪捅穿他们的胸膛,在枪柄断裂后拔出阔剑展开屠杀。

劳伦斯感到他的心脏在颤,他知道他不用害怕,但他做不到。他们的盔甲华丽得惊人,且不像兰斯骑士那般花哨,他们的冲锋势不可挡,充满压迫感,就连兰斯的一般骑兵部队都无法与之匹敌。他们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冲入人群,人潮就在尖叫声、哀嚎声与血肉分离的嘶嘶声中崩塌。钢铁之锥无视了血肉的阻力,如同横扫土坝的暴风,瞬间击垮了脆弱的反抗。然后他们散开,追赶幸存者,从大批溃逃的人群中贯穿、碾压,造成了只有在前线战场上,劳伦斯才见过的血腥场面。

“先别动,冷静点。”劳伦斯安抚着目瞪口呆的新兵们,就在他打算找机会带队离开时,一个已经从远处掉头的骑士来到了他面前。骑士的盔甲在耀眼的阳光下闪烁着神圣的光芒,好似镶着一层金箔。他的战马蹄下沾满了碎肉和凝固的血浆,但仍保持着沉着而优雅的姿态。那骑士下马前,将他的剑以一种充满傲慢、自信和压迫感的姿态收回剑鞘。

威武且犀利,劳伦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