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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外,太阳已经化作一道红晕,给一小时前还是湛蓝的天空染上了暮色。劳伦斯坐在末席,紧挨着菲尔德男爵的千金。毕竟他只是个骑士,这群有头有脸的权贵能施舍他一席之地已经让他感到心满意足了。可惜菲尔德小姐在完美继承了她父亲肥胖身材的同时,也继承了她母亲的傲慢——简而言之,她就是个势利眼的死肥婆,劳伦斯如此评价。

劳伦斯被身宽体胖的菲尔德小姐挤到了靠窗的位置,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啃面包,一边盯着摆在菲尔德小姐面前的烧鹅。每当他多看烧鹅两眼,菲尔德小姐便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并继续胡吃海塞。既然吃不到什么美味佳肴,他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弄得其他人不愉快,那就只能吃点面包和炖菜了。

“哎,我做梦都没想到,与一位银翼骑士共进晚餐是如此无趣。”那肥婆一边与身旁的女伴谈笑风生,一边用手捂着嘴巴,轻蔑地瞥了劳伦斯一眼。劳伦斯能看到她嘴角垂下的口水与油脂,已经将她下巴上厚厚的粉底给刷掉了大半。显然装作不经意间提起身边的劳伦斯是她在掩饰自己的失态,虽然手法并不高明。

随她去吧。劳伦斯决定不理会这个讨人厌的肥婆。时间和思绪在他沉默咀嚼食物的臼齿上静静流淌,他盯着神色各异的宾客们看了一会,又将目光收回到面前的食物上,来来回回好几次,直到他听见邻座肥婆的高谈阔论。

“是啊,亲爱的。如果不是你提醒了我,也许我真的会忘记他已经立下血誓了呢,对一个塞连碧池。”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因愤怒而变得冲动前,他的手便已经动了起来。

啪的一声突兀的脆响,让整个宴会厅陷入了寂静。

劳伦斯站起身来,冷冷地俯视着捂着脸的菲尔德小姐,毫不客气地警告道:“闭上你的臭嘴,肥婆,再嚼舌根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劳伦斯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好像肥婆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他怒不可遏。

在菲尔德小姐酝酿哭腔之前,四周的宫廷守卫已经动了起来。六把长戟从不同方向对准了劳伦斯的心脏,假如他再有什么动作,这些仪式武器便会真正成为见血的杀人工具。

“请你冷静一下,劳伦斯骑士。”约克公爵圆场的意图太过明显,也太过公式化,以至于劳伦斯马上便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既无愧于骑士教条,也不会向这个恶毒的肥婆道歉。”他打断了公爵的话语,平静而有力地说道:“另外,我保证,刚才对她的警告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不是绵软无力的赌咒。”

“那只好请…”

“好的,我这就出去冷静。不需要护卫好心搀扶,我的腿脚很健全。”

正中下怀。约克公爵不经有些懊恼,但无可奈何。谁让某位重要人物对他再三强调,今晚的宴会一定要让这最后一位银翼骑士到场呢。

劳伦斯敷衍地对面面相觑的来宾们行了礼,转身离去。他感觉腿脚越发轻快了,就连心绪的波动都少了许多。是的,他感觉自己自由了,可以想吃的时候吃,想睡的时候睡,没有多余的杂念,也没有琐碎的烦恼。

这应该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夜晚的气温还是很低,来到室外劳伦斯才发现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好。浓密厚重的灰色云层将整片天空都包裹起来,一丝半缕的月光都无法穿透它们的封锁。失去了人气的中庭备受冷落,花廊、雕像和酒架,它们瘦骨嶙峋的躯体上挂着几盏风灯,才不至于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又模糊。熹微的橙色光晕把劳伦斯引向中庭的台阶,他解开胸前的礼服纽扣,用手抹了把脸,疲惫地坐在了台阶上。

真要命。

“先生,莱特商会的罗德尼会长希望…”

“你还好吗?”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劳伦斯缓慢地扭动他僵硬的脖子,回头看去。是一位穿着管家礼服的老人,另一人则是气喘吁吁的奥菲利亚。

“劳伦斯先生,莱特商会的会长罗德尼先生请您…”

“告诉你的主子,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奥菲利亚替劳伦斯下了逐客令,“假如你不好交差,就说是我要问劳伦斯先生一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事。”

罗德尼的仆人犹豫了一下,而后默默行礼,退回黑暗的拱廊中。他跟随罗德尼多年,自然知道商人的行事准则是利益至上。只是多等一会而已,相信会长应该很乐意卖奥菲利亚背后的教会一个面子。

“你还好吗?”奥菲利亚自然地撩起教袍下摆,坐在了劳伦斯身边。

“不算好。”他颇为自嘲地坦诚道:“老天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我救了她,却换来一记耳光,还有同胞赤裸裸的歧视与阴阳怪气的嘲讽。难道不是我自作自受吗?假如我什么都没做,也许…”

“你刚才说了,你无愧于骑士教条。”

“是的,我…我只是…”

深沉的疲倦在此刻彻底爆发了,劳伦斯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看来我确实只适合当个农夫。”

“为什么要逃避呢?作为教会圣女的我,也会作出和你一样的选择,只是我可能会缺乏行动的勇气。”

劳伦斯强打精神,向奥菲利亚展示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苦笑。

“我的立场和你不同,我不受教条约束,那只是我…一时冲动。”

“那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的立场取决于他坐的位置。”

“呼…作为一个骑士,我没得选。”

“作为教会的圣女,我同样没得选。”

劳伦斯无言以对,他可没奥菲利亚的伶牙俐齿。

“作为教会的代表,你是不是该回去了?”最终,他只憋出这一句干巴巴的关怀之词。

“我也不喜欢那种场合。”她耸耸肩,微笑道:“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这种说辞是很万能的借口。再说,最关键的和谈已经结束了,假如我连是否参加宴会这点自由都没有,那我的身份岂不是成摆设了?倒是你应该回去才对,我听说他们打算为你颁发一枚银质无畏勋章。”

“殿下,我不在乎什么荣誉和头衔。”劳伦斯耐心地解释道:“我是个很纯粹的小人物,只想快乐、自由地活着,从战场上幸存便是对我最好的奖励。我不需要在胸前别一枚勋章来证明自己的功绩,况且这根本不是什么荣誉——我们战败了,而且败得相当彻底。我的战友大多战死,到现在他们的脸都偶尔会在我梦中出现。假如我恬不知耻地接受那枚勋章,我会连觉都睡不好的。”

“别对我用敬称。虽然我们相识并不久,但我希望在私人场合,咱们可以不用绞尽脑汁地考虑说什么客套话。”

“好吧,如您所愿,奥菲利亚小姐。”

“在教会身居高位的悲哀就是我总要说一些好像只有足够睿智的人才能够理解的话,这样很累,所以我在私下总是表现得很坦诚。”

“嗯,我能想象到。”

话虽如此,但劳伦斯没有想,他在考虑自己的事。他既没有话当年的故事,也看不见未来。

最终,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沉重而疲惫的叹息。这声叹息本会持续很久,然而奥菲利亚突然捧住了他的脸。她的笑容驱散了阴霾,真挚的目光将他的灵魂拉住。

“来我身边,为我效力吧。”她温柔的语气中蕴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会给予你希望与梦想,开出任何你无法拒绝的筹码。只要向我献上忠诚,你渴求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奥菲利亚光洁丝滑的手指缓缓在劳伦斯的手背上游走。圣女好像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女般,在羞涩地向心上人告白,这让劳伦斯差点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但某种源自本能的直觉,让他把卡在喉头的允诺重新咽回了肚里。

“容我再考虑一下。”他的精神正经受考验,软弱无力的语气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突然,一股特别的气味钻进了劳伦斯的鼻子。这味道他相当熟悉,是硝烟的味道——尘土、灰烬、血液、污物、肮脏的烟雾,它们混在一起,构成了这令人作呕的黑暗味道。

“出什么事了?”

没人回应。

劳伦斯匆忙起身,只看见几十名宫廷守卫正大声呼喊着奔向王宫大门外。塞连代表带来的护卫一边用方言咒骂着什么,一边警惕地保护使者从宴会厅前往主厅。更多晚宴来宾正一股脑地涌出宴会厅,惊恐地尖叫着。即使劳伦斯反应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肯定没出什么好事。硝烟的味道更浓烈了,几乎让人窒息。劳伦斯看了奥菲利亚一眼,马上揪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往王宫深处挤去。混乱中,劳伦斯顺手从墙上抓过一把华丽的装饰长剑。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有武器在手多少能让他安心一些。

“殿下!快跟我们走!”几位圣殿骑士也一路寻了过来,企图将奥菲利亚带到安全的地方。但奥菲利亚反而一脸淡然,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的骑士会保护我的,你们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吧。”她把身体贴在劳伦斯的背上,微笑着命令道:“去吧,我就在这里,尽快将详细情况告诉我。”

圣殿骑士们犹豫了片刻,领命而去。

“你…”劳伦斯惊讶地皱了皱眉,也不再说什么。他将奥菲利亚护在身后,替她担下了人潮的大部分冲击力。他身体紧绷,双眼飞快地扫过人群,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赶紧走,那边有守卫保护!”劳伦斯瞟了人满为患的偏厅一眼,向奥菲利亚喊道:“我去找身盔甲,很快就回来!”

“那就来这边吧。”奥菲利亚拉着劳伦斯逃进了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这里似乎是一个展厅,摆满了各种造型华丽的武器和盔甲。劳伦斯也不废话,他关上了展厅的大门,把长剑当作门闩,卡在了两个门把手间。

展厅中央的一身古董骑士板甲正等待着他,那里还摆放着一些盔甲主人曾使用过的武器。劳伦斯快速脱下外套,换上了这身装备。做好准备后,他强迫自己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大门,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门外传来了兵刃相交的打斗声和痛苦的呻吟声,似乎很近。鲜血的味道刺激着劳伦斯绷紧的神经,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愈加沉重。

假如真的有什么危险,就保护奥菲利亚逃进偏厅吧,至少那里守卫众多。

保护好她。这是命运的要求。

随着时间的流逝,门外的喊杀声渐渐沉寂了。紧闭的大门只隔绝了声音,却无法隔绝血腥味。

毫无预兆,大门被撞了一下,那柄中看不中用的长剑一下就变得弯曲起来。奥菲利亚死死地抓着劳伦斯的胳膊,身体似乎在颤抖。又一次撞击,让长剑扭曲到其物理形态的极限。

没事的,没事的…劳伦斯安慰自己,也许门外的家伙马上就会放弃。

第三次撞击隔了很久才到来,沉重的冲击将那柄长剑拦腰折断。大门开了,死亡的气息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