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好几天都留在医院里,即便叶颜根本不需要人护理,但三院,他反正都在。
今早甚至久不和他说话的父亲都来问叶颜的事,主要这事闹得太大,医院的人都在议论。
刨锛案啊,本就大话题,又是亲属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自然成了所有人都在探讨关注并唏嘘的事。
钟明这几天都没去学校,从那天叶颜进了医院,他就没离开过,整个人颓废到了极致。警察来过几次给他做笔录,他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有住院部的家属对他指指点点,可他都不在意,只希望叶颜快点好起来,但叶颜这几天并没有好转,医生也不让他进病房。
就今天上午,他去了一趟学校,是去找秃顶周说他不参加比赛了,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离开。
秃顶周也知道他和叶颜一起目睹了死者被害的样子,所以想劝说的话到嘴边,也终究没说出来。
“放弃这次机会挺可惜的。”
秃顶周最后叹了口气。
钟明低着头,“现在这个情况我去一点胜算都没有,本来我也不是很聪明的人。”
他苦笑着。
秃顶周还想鼓励,钟明摇着头,“谢谢你,周老师,一直以来你都鼓励我,但我知道我化学上再努力天赋也不够,我也知道学校其实早把廖尘宇的名单也递上去了,知道学校的态度。廖尘宇一直不肯参赛也是因为我,您劝劝他,去参赛吧,我真的不能去了。”
眼前的男孩懂事的让人心疼,秃顶周只是感叹,他带过很多届学生,就是觉得可惜,可惜这么好的孩子,可命运总是如此不公,总是这样。
而这种苦难,是他作为班主任无论怎么尽力,都无法帮学生们抹平的,每当这种时候,秃顶周总有种对命运的无力感。
虽然他一直鼓励着大家,要用自己的努力改写命运。
钟明从秃顶周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碰见了廖尘宇,后者递给他一本笔记,“你最近没来,各科卷子上总结出来的难点重点。”
钟明接过来,“谢谢。”
廖尘宇拍了拍他的肩。
“叶颜好些了吗?”
钟明摇头。
“那她不好,你一直不回学校了?你还高考吗,刚才你和秃顶周的话我都听见了,比赛你也不参加了?”廖尘宇皱眉。
“这个时候我没法走。”
“可你留下来,对叶颜的病没有任何作用。”
廖尘宇今天的话似乎很多,疑惑的神情就像是在研究一道想不透的习题。
钟明苦笑了一下,“可我如何安心去比赛。”
“这比赛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吗?甚至日夜不停的做题。”
“是啊,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如果能得奖可以保送,有奖金为家里减轻负担,将来的学费也有着落了,甚至可以证明自己,就算只得优秀奖也可以加分。太重要了,可他现在又怎么扔下叶颜自己离开呢,他知道自己留下对叶颜的恢复于事无补,他也不知叶颜何时能恢复,可能遥遥无期,但他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走。
因为一旦走了,就感觉把叶颜抛下了,他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他无法在叶颜这般情况下,独自奔向未来。
在钟明的意识里,即便毫无意义,但他始终和她站在一起,即便别人觉得很可笑很幼稚,可他发过誓,这辈子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和叶颜在一起,甚至挡在她身前保护她。
廖尘宇皱眉,“可以为另一个人做荒唐可笑的事,只为自己内心的安宁,这究竟是什么?明知毫无意义,还非要坚持。”
“我喜欢叶颜。”
钟明很坦然的说出这句话,他曾以为这样的表白是羞于说出口的,是自己没有勇气说出的话,却不知有天他可以如此顺理成章,又坦然的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爱叶颜。”
“爱?”
廖尘宇微愣,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什么是爱?你懂?在这个年龄,尚且幼稚,世界观尚未成型的时候。”
钟明有些奇怪廖尘宇今天的问题,似乎和他平时很不一样。
其实钟明发觉廖尘宇从母亲住院前后,到他母亲过世这整个过程里,似乎在逐渐变得不同了,廖尘宇会更多的和别人交流了。或者说,更像是一个真实的人了。
因为他总是太聪明太理智,好像很少有情感上的波动。
很多时候,钟明并不了解廖尘宇,他这个人,你对他示好他接受,你对他不好,他也不在乎。他永远和你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曾一度让钟明怀疑,廖尘宇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
可当廖尘宇母亲过世,他们找了秃顶周来帮忙料理后事,那场简单的没有任何来宾的葬礼上,却似乎一下拉近了他们四个的距离,最起码,钟明觉得拉近了他和廖尘宇的距离。
廖尘宇开始会主动去询问他或者叶颜,甚至万诚戈一些以前从来不会问的问题,比如现在。
钟明看着廖尘宇的眼睛,“对于我来说,我的家庭什么样你最清楚,一直以来我都想挣脱,我的目标明确,可我现在愿意为了叶颜做出选择,因为叶颜已经成为我的未来了。
当你固有的思维计划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东西打破,打破你的原则,打破你规划好的一切,甚至你愿意把她纳入到你的将来。这就是爱。
也许我年纪尚轻,尚不知前路和将来究竟会走到哪里,但此时此刻我明白,我愿意去考虑叶颜的想法,我不想她清醒过来发现我没在身边,不想她觉得我走了,把她扔下了。
因为对我来说,叶颜远比那些世俗的东西更重要。重要到我愿意为她做出选择。我觉得这就是爱。”
“愿意为一个人违背自己的原则,甚至改变计划?”
廖尘宇看着钟明,可钟明却觉得他的目光其实在目睹虚无。
钟明叹了口气,晃了晃手里的笔记,“谢了。”
回了医院,之后钟明就去问了主治医生叶颜的病,然后得知叶颜上午就已经清醒做了笔录,此时他慌张的往病房跑。
他最担心的是,叶颜到底记没记住他和她说的话,她不会把一切都承认了吧?
他跑过去,两个警察刚从病房出来看到他慌张,安慰道,“上午还有几个问题没问清楚,我们又来核实了一下,放心,叶颜状态很好。这样的家属我们也见过,受了大刺激精神失常后很快都能恢复,恢复好了人也冷静了,不然我们也不能做笔录。”
那警员认识钟明,知道他和叶颜的关系很好,是真心心疼这个男孩子,所以安慰了他一下。
但钟明心却慌着。
尽量让自己声音冷静,“笔录做的怎么样?”
那警员点着头,“基本和我们现在掌握的,和几个人的口供一致。你们当时真的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或者值得怀疑的人?”
钟明心稍微放下了一些,摇着头。
好不容易忍到警察走了,虽然警察的态度似乎说明一切,但钟明还是赶紧跑进病房。
叶颜这几天折腾的脸消瘦了许多,嘴唇发白,没了之前发疯的样子,静静地坐在床边,长发披散着,看向病房窗外。此时外面院子里是白白的一片,阳光照上去,看不清任何,像世界的幻影都沉浸其中。
钟明把窗帘拉上,“别看了,一直盯着会雪盲的。”
叶颜转过头来依然没说话,她苍白颓废,却美的动人心魄。
钟明坐在她对面,几次张口想问,可都没问出口。
最后还是叶颜抬头,“我都照你说的,说我和你去找,然后在公园里看到了,我没有提及,你放心。”
钟明长舒一口气,可看她这个样子,心疼而又矛盾。
“其实,真的是刨锛者,警方也说了吧,你妈妈是被锤子击打了脑后,所以不是你,真的不是你。”
叶颜低下头,一滴泪在午后斜阳里晶莹的刺眼。“钟明,不管她是怎么死的,我现在已经没有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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