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有破绽?”
赵赢闻言看了林隽一眼,“有什么破绽?”
林隽向赵赢凑近一点,“公主是个西贝货,就算燕王和松赞王子都愿意扛下来,她身边的人,都是瞎子么?”
“要是有人安排了眼线在里面,事情一旦暴露......”
“公主深居简出,看过她真容的人很少,但是近身的侍女,总是认得出的吧。”
赵赢微微一笑,“西贝货?假的,是这意思吧?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呢......先眯一会儿吧,不用去想了。”
唐木是个性子急的,听了林隽的话,有些坐不住了。
他腾地站起身来,“胖兄,倒是要早做安排啊!总不能把事情真相,泄露出去,那样麻烦就大了。”
“我让你放心睡,你就睡你的。”
赵赢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一觉醒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看着坐立不安的唐木,赵赢苦笑着摇摇头,“你以为东院真是吃素的?有些事情,做了会脏手,和我们......”
他看了林隽一眼,“尤其是和老林,最好不要扯上关系。”
林隽心里面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却又不甚明了。
既然赵赢说可以放心休息,他经过一番剧斗,又在春色楼折腾半晚上,心力损耗很大,索性闭眼眯了过去。
林隽被唐木叫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微亮。
他们三人出了春色楼,上了一辆马车,直奔宁州府东院行署而去。
到了行署门口之后,三人陆续下车。
行署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布置得很严密。
刘安就在门口等着他们,见到三人,连忙迎上前来,将三人带着往里面走。
进入行署里面之后,有小太监带着赵赢和唐木去用早饭。
刘安则是向林隽道,“大人,朝歌东院来人了,在内院等你。”
卫公还派了其他人来?
林隽点点头,让刘安带路,进了内院。
内院里面,栽种着几树桂花,入得门内,馥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让忙碌折腾了一宿的林隽,为之精神一爽。
刘安显然是熟门熟路,他带着林隽穿过一处廊道,然后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林隽看看四周,这里并没有什么守卫,只有还淡淡隐约可闻的花香。
但是直觉和感知告诉他,这个房间的周围,有很森严的戒备,还有数道潜伏的灵气在轻微波动。
刘安上前敲门。
他敲门的方式,很有节奏和韵律。
每一下敲击之间,都有一定的时间间隔,或短或长。
这样的敲门方式,林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刘安停止敲门之后,屋里有人说了一声,这一声只有一个字——进。
这个声音,也是似曾相识。
林隽在脑海中稍一检索,然后就想起了这个人。
屋里这个人,是个很有意思的妙人。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个黑袍中年男子,坐在桌子后面,安静地看着林隽。
他的长相面目很普通,高矮胖瘦也适中,如果把他丢到人群里面,就如同把一盆清水倒入江湖湖海之中一般。
只是他脸上偶露峥嵘的精悍之气,让人觉得他并非池中之物。
“墨楼主,好久不见,你怎么亲自来了?”
这个人,正是卫公在东院的左右手,墨楼楼主,墨云。
墨云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他的话很少。
不过机缘巧合之下,林隽还曾蒙他请吃过一顿饭。
一顿墨云亲手做的饭,蛋炒饭,最简单也最困难的那种。
“坐。”
墨云还是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样子,“吃饭。”
林隽向桌子上一看——又是两碗蛋炒饭。
墨云的面前有一碗,林隽的前面,也放了一碗。
林隽坐下来,闻到蛋炒饭的香味,情不自禁地胃口大开。
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来的东西,才是最顶级的享受。
尤其是墨云的这种手艺,林隽已经见识过了——相当不错的。
林隽环顾了左右一下,这间房里面的陈设和简单。
和刘安这个镇抚使的住所房间相比,简直朴实无华到另一个极端。
只有一床一桌两把椅子。
但是房间里面一尘不染,极其整洁。
林隽想起了东院墨楼里面,墨云自己的住处也是如此,只是多了一张书案,还有码放满了整整齐齐卷宗,让人一见就要密集恐惧症发作的几张书架。
墨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他的动作依然和以前一样,每一下的频率都一样,有一种很机械感的自律。
林隽也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之后,发现和上次在墨楼吃到的蛋炒饭,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笑嘻嘻地看着墨云,“墨楼主,这又是你亲手炒的?”
墨云继续保持着自己的节奏,连头都懒得点一下,只是鼻腔里面发出了一声“嗯”的声音。
“我怎么感觉跟上次你做的蛋炒饭,有些不一样?”
林隽砸吧了一下嘴巴,“好像更香一些。”
他凑近盘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哦,原来是在里面放了桂花。”
墨云这次都不搭理他,自己继续吃饭。
林隽知道墨云,就是这么无趣的一个人,于是也不再在吃饭的时候,向他发问。
两个人很快就吃完了各自的蛋炒饭。
林隽这才向墨云问道,“墨楼主,你怎么来了?”
这个问题,墨云知道林隽是必然会向自己发问的,早就有所准备。
他取出一张丝巾擦干净嘴,然后说道,“卫公有命,听你回报。”
哦,墨云是代卫公,来听林隽的工作报告的。
林隽于是把自己被传送阵瞬移送到宁州府之后的事情,向墨云都说了一遍:
地窖里面大战魔族送葬者和拓跋兄弟;
塔兰寺中,与众人联手,激战上任月轮明王、八绝神僧,最后用传送阵把他送走;
磐基国的悬空寺迷雾之战,对磐基皇族的斩首行动;
回到宁州府之后与秦王殿下扯皮;
摆平宁州府的官员蓄意谋逆;
文纯公主殿下被刺,自己如何安排偷龙转凤,重新再硬生生造出一个公主。
墨云一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听,中间没有出声一次,来打断林隽。
他的面色一直保持着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不是林隽知道墨云的风格,否则以墨云的表现,林隽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一句话都没听见去?
林隽即使长话短说,简明扼要地说完自己到宁州府之后的经历,也花了好一阵功夫。
他说完之后,看看墨云,“墨楼主,你有什么看法?”
“我没有看法。”
墨云淡淡说道,“我只是代卫公来听的。”
林隽对公主掉包计还是有些不放心,赵赢说过东院会处理,于是他问墨云道:“墨楼主,你看文纯公主之前的那些侍女下人们,是不是由东院出面,警告他们一下不能乱说话?”
他想了想,“把这些人在宁州府关一段时间,当然更保险。不过总得从里面挑些可靠的,随公主殿下一起去吐番国。但是万一有人乱说话,那可就不妙了。”
墨云看了林隽一眼,“没人会乱说话。”
林隽被墨云冷冽的眼神看了一下,心里突突跳了一下,觉得很是渗人。
他向墨云问道,“那一路服侍公主,来到宁州府的这些侍女和下人们?......”
“都杀了。”
墨云的声音稳定得没有一丝变化,“没有任何后患。”
“全部都杀了?!”
林隽脑子里面“嗡”了一下,这些无辜的人,就是东院一句话,就全部被杀光了。
墨云看着林隽,“卫公说过,不能让自己人,去冒险。”
林隽心里有些苦涩,却也无话可说。
他也很清楚,能保守秘密的,只有一种人——死人。
呆坐了半晌,林隽又向墨云问道,“墨楼主,宁州府官员谋逆的事情,准备怎么上报朝廷?”
“没有谋逆。”
墨云答道,“宁州府官员为国捐躯,按律追抚。”
林隽心里升起很荒诞的感觉。
他忍不住向墨云问道,“无辜的人,说杀就杀;谋逆罪臣,还青史留名?”
墨云对林隽的失态不以为忤,心平气和地回答他道,“情势所迫,必须如此。”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即使为国捐躯,如果情势需要,后世的评价如何,也未必是来自客观的真相。”
林隽有些失神,“就算是尽忠报国,流血牺牲。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墓碑上面,到底是鲜花,还是狗屎?”
他摇摇头,“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墨云依然很平静,“你我都可能是这样的结局,甚至包括卫公自己,甚至还有......”
他的眼神很坚定,突然间闪现了一抹狂热,“但是我们都愿意......为了这个国家。”
墨云拍拍林隽肩膀,“你要振作起来——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