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穿好了盔甲。
他有一种预感,今天是他最后一次穿盔甲,也是他最后一次看日出。
往日这个时候,外面应该传来列阵的声音,传来进攻的呼喊,传来鲜血流淌的血腥,传来烈火灼烧的焦臭。
现在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无尽的静谧。
静谧的让人陷入到癫狂。
赵大没有癫狂,他只是把自己的盔甲穿戴好,拿起自己的武器,一步一步走出南诏城,等待自己的对手。
他猜到对手会是谁,也知道自己必败无疑,但他没有一丝半点的逃避。
赵二可以跑,赵大能跑么?
当然不能!
既然不能跑,那就只能死战。
赵大不想死在弓弩之下,也不想死于士卒的乱刀乱枪,能够死在一个英豪人物手中,也算是不枉此生。
看着缓步走出的赵大,李瑾瑜不由得感叹道:“很多年前,咱们见过,那时候你在筹钱,我在扬名。”
赵大笑道:“当年你的武功比起我差了很多,联合陆小凤、花满楼,也未必是我的对手,你的计谋很厉害。”
李瑾瑜露出几分萧索之色:“当初用过的计谋,我再也用不了了。”
赵大称赞道:“你现在不需要使用任何计策,谁能挡住你的大势?”
李瑾瑜道:“我知道,你绝对不可能投降,我欣赏你的血勇,所以我决定在两军阵前,给你最后的尊重。”
“多谢!”
“请出手!”
赵大露出一抹笑意,壮硕的身子好似勐虎一般直冲而至,左手握拳,轰向李瑾瑜胸口,右手长棍则轰向顶门。
孤注一掷,一往无前。
赵大全身的精气神,已经尽数沉浸在拳头和杆棒之中,他感觉到了南诏城最后的加持,感觉到了最后的光辉。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绚烂。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
那是一种精神气血的升华。
他从未轰出过这样的拳,也从未用出过这样的棍,他只知道,这是自己生命最后的绽放,昙花一般的绽放。
稍纵即逝,一念虚无。
“嗷~~”
一条紫龙从李瑾瑜腰间升起。
李瑾瑜飞龙在天,整个人化身为一条紫金色的长龙,迎着赵大的拳头杆棒凌空斩落,拳劲消散,杆棒折断。
没有散溢的劲力,也没有山崩地裂的恢弘场景,只有一闪而过的,让人不敢直视的惊芒,消散在红日之中。
赵大前冲的趋势顿时止住,李瑾瑜手持紫金龙玄剑,洞穿他的胸膛。
“这是……”
“紫金龙玄剑,先祖的佩剑!”
“好厉害……”
赵大嘴角溢出鲜血,看着李瑾瑜手中的宝剑,看着天边初升的太阳,露出一抹笑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李瑾瑜收起宝剑,命令道:“此人乃是当世豪雄,不可怠慢,厚葬!”
……
武三思乘坐着机关朱雀,向着远处飞速奔逃,没有任何的目的地,只期盼能远离李瑾瑜,盼望能够保住性命。
李瑾瑜选择对付赵大,却没有选择对付他,既让武三思觉得羞辱,同时又大感幸运,觉得这是活命的好机会。
机关朱雀能够容纳六人,此时刚好只有六人,把座位塞得满满当当。
武三思,秦般若,云中雁,朱无视,还有两个机关朱雀驾驶员。
武三思冷冷的看向朱无视,他已经彻底走火入魔,压抑不住吸食高手鲜血的欲望,想要吸收朱无视的气血。
朱无视冷笑道:“武三思,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事,天香豆蔻呢?”
武三思从怀中掏出锦盒:“天香豆蔻就在这里,等到安全之后,天香豆蔻就是你的,咱们之间再无瓜葛。”
朱无视眼中精光一闪,露出几分贪婪期盼的表情,武三思冷冷一笑,顺手把这个锦盒,从半空中扔了下去。
朱无视的目光随锦盒向下,身子不由自主翻转,想要抓住这个锦盒。
武三思狂笑一声,手中天怒剑向着朱无视轰出,想要斩断他的脑袋。
这一招可谓是突如其来,朱无视心思全在天香豆蔻上面,如何能够拦得住天怒剑?如何能有半分活命机会?
“铛!”
朱无视爆发出浑厚真气,凝成晶莹剔透的巨钟,把自己牢牢包裹起来。
金钟罩!
靠着浑厚莫测的功力,朱无视把金钟罩催动到了顶峰,武三思这一剑虽然用了十成力,却无法轰破金钟气罩。
“轰!”
澎湃的劲力向四面八方散溢,机关朱雀瞬间被摧毁半数,朱无视全力催动大挪移身法,从半空中飘落而下。
“武三思,你该死!”
此地乃是山区,朱无视的怒吼被山壁反弹,形成悠然变化的回音。
武三思勃然大怒,一方面恼怒于偷袭失败,另一方面是朱雀被摧毁,最后则是担心朱无视引来李瑾瑜。
事已至此,恼怒也是无用。
武三思回头看去,发现操控机关朱雀的驾驶员,已经被金钟罩反射出的无相音罡震死,无人能够操控朱雀。
朱雀在半空左摇右摆,最终还是落在山谷之间,朱无视已等候多时。
除了朱无视,还有上官海棠,还有归海一刀,还有甄兆人,还有上官海棠发动势力,请来的诸多武林名宿。
所谓的武林名宿,武功并不一定会很高明,但足够的年老,在江湖之中很有威望,有些类似于丐帮徐冲霄。
活得久,就是最大的优势!
当然,上官海棠请来的人,人品方面远在徐冲霄之上,不说人人都是清正的君子,至少不会是迂腐老湖涂。
看着包围而来的群雄,武三思面上血管暴起,凝成狰狞恐怖的魔纹。
“朱无视,就凭这些废物,就想击败我么?我有天怒剑在手,这些人不是你的帮手,而是我的补品!”
武三思怒吼一声,持剑杀入到武林宿老之中,宝剑一挥,斩杀三人。
三颗脑袋飞向半空,天怒剑顿时沾满了鲜血,不过鲜血并未滴落,而是被剑锋吸收,转化为澎湃的功力。
人群中传来惊呼:“吸人功力,这把剑竟然能吸收气血!武三思,你到底吸了多少人?你做了多少恶事?”
武三思此时已经癫狂,哪会顾忌这些乌合之众,狂妄的说道:“老子吸了不知几百人,怎么会记得清楚!”
听到这话,人群中再次传来呼喝。
“你杀了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么?你这个残忍的魔头!”
“我舅舅是不是你杀的?”
“我伯父是不是你杀的?”
丫丫叉叉的嘶吼片刻不停,就算是齐天大圣孙悟空,面对混乱嘶吼,也会心烦意乱,更何况是入魔的武三思。
武三思狂怒道:“是我杀的,全都是我杀的,你们也都是我杀的!”
“当年古三通与各大门派决战,一百零八位高手惨死,杀死这一百零八人的不是古三通,而是你才对!”
“没错,古三通喜怒无常,但并非好杀的性格,向来是点到为止。”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武三思,还我叔叔命来!你给我受死吧!”
呼喝之声越来越大,武三思本就走火入魔,如今心烦意乱,只想着肆无忌惮的杀戮,哪有什么反驳的心思?
云中雁倒是想帮帮腔,不过她对于这些事一概不知,以武三思的性格,这些高手或许真的成为了他的补品。
事实上,这有一个破绽,那就是武三思去年才得到天怒剑,古三通和各大门派的决斗,发生在二十多年前。
如果云中雁能够静心思索,未必不能发现破绽,但她哪有这个机会?
兵凶战危,肆意杀戮,云中雁轻功虽然不俗,却如何胜得过上官海棠?
不足十招,云中雁被归海一刀的刀气砍伤,紧跟着咽喉中了一把飞刀。
秦般若想要逃离,被朱无视一掌轰退十数步,又挨了上官海棠的漫天花雨撒金钱,随即被归海一刀斩杀。
刹那之间,武三思孤家寡人。
若是他拼死突围,未必没有突破重围的机会,但朱无视不给他机会。
无论武三思如何奔逃,朱无视都能准确的挡在他的身前,靠着金钟罩硬抗天怒剑,为别的高手创造机会。
一个时辰后,武三思挥剑轰破金钟气罩,一指点破朱无视的丹田。
归海一刀斩出阿鼻道三刀,把武三思持剑的右臂斩了下来,不等武三思做出反应,浑厚掌力轰在他的后心。
出手之人不是别个,正是武三思麾下十三死肖之首——甄兆人!
数年前,李瑾瑜在易楼拍卖魔剑遗族藏宝图,引来无数富豪,武三思派十三死肖出手,劫掠了大量的金银。
不过此后十三死肖被盯上,陆小凤处理了数位,花满楼则是以至精至纯的武当玄功,祛除了甄兆人的魔性。
此后武三思重新训练十三死肖,甄兆人则是逃到苗疆,在苗疆隐居。
如今武三思到了苗疆,甄兆人当然要送他最后一程,否则如何对得起那么多年卖命?对得起武三思的蛊毒?
武三思浑身浴血,看着不断冲击而来的高手,发出最后一声怒吼。
“我才是梁王,天命在我!”
“天命怎么不在我啊……”
话未说完,地上的天怒剑弹起,好似天雷一般凌空斩落,从武三思的顶门一路斩下,把武三思噼成了两半。
两半残破的身体倒下,却没有任何鲜血流出,武三思最后的气血,已经被天怒剑吞噬,成了宝剑的补品。
“当啷!”
天怒剑掉落在了地上。
魔剑噬主,神物自晦。
天怒剑瞬间变得锈迹斑斑,方才齐心协力围杀武三思的武林人士,看着地上的天怒剑,不由得露出了贪婪。
朱无视面色惨白,劝道:“楚王如今就在苗疆,诸位如果觉得能够逃脱楚王的追杀,不妨把天怒剑拿走。”
“楚王武功高强,无上大宗师,何须区区一把天怒剑?莫要说笑!”
“你若是不信,可以把剑拿走,反正我是不会要的,你们随意。”
朱无视示意了一下,上官海棠扶着朱无视离开,他除掉了武三思,武功已经被废掉,罪责也被武三思背负。
此后的人生,朱无视和素心隐居在桂林,终身没有离开过半步。
……
武三思选择的是机关朱雀,赵二选择的是机关白虎,乘坐着白虎在山间飞速奔逃,掠过一处又一处的险滩。
一路奔逃,赵家的百余精锐,如今只剩下十余人,倒不是舍弃了他们,而是沿途有苗疆高手进行埋伏。
每次遇到埋伏,赵二便让部分精锐去拼死阻拦,自己则是飞速奔逃。
这种做法不能说是错误,但未免太过于残忍,纵然这些人是死士,被这般无情的舍弃,也会有些心理波动。
逃命的时候,一点点波动,都会造成严重问题,当逃过黑苗大祭司的埋伏的时候,赵二身边只余下戚少商。
赵二不能离开戚少商,因为戚少商是机关白虎的驾驶员,如果没有戚少商驾驶白虎,他就只能靠轻功奔逃。
平地奔跑的情况下,轻功比机关白虎更快,但在山壁间闪转腾挪,穿急流越险滩,还是机关白虎更加方便。
毕竟,机关白虎会飞!
再者说了,逃跑的时候,每一分体力都很宝贵,机关白虎能节省体力。
逃过黑苗大祭司追杀后,两人乘坐机关白虎到了一处山谷,看着周围险峻的山壁,不由得发出一声大笑。
戚少商道:“赵兄何故发笑?”
赵二道:“我笑李瑾瑜无谋,梅长苏少智,若是在此地布置一路伏兵,我岂不是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逃啊!”
说到此处,赵二继续狂笑。
不是真的笑话李瑾瑜,而是溃败的太过于惨烈,需要找寻一个借口,稳定自身的情绪,不至于太过慌乱。
戚少商道:“说的不错,但如果这里真有伏兵,咱们该如何应付?”
赵二道:“不可能,他们的伏兵已经用完了,这里不可能会有……”
话未说完,山壁上传来嘶吼,入口处走来一队兵马,领头的顶盔掼甲,长枪闪亮,不是别个,正是穆霓凰。
“赵光义,你已是瓮中之鳖,此时不降,更待何时,还不束手就缚!”
穆霓凰冷冷的看着赵光义。
虽然曾败在赵大手中,穆霓凰却钦佩赵大的血勇谋略,对于赵光义,穆霓凰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愤恨和厌恶。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常厌恶。
天然而生的,发自灵魂的厌恶。
这种事情无法解释,就好似有人爱吃酸有人爱吃辣,这能够解释么?
不能!
所以无需任何解释!
穆霓凰缓缓举起长枪,只要赵光义稍有反抗,蓄势待发的弓弩手,立刻便会万箭齐发,把赵光义射成刺猬。
赵光义看向戚少商。
不知何时,戚少商距离他已经有数丈距离,显然和他并不是一路人。
赵光义怒道:“是你……是你给他们留下线索,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戚少商道:“我对于官场确实没什么兴趣,我确实喜欢山寨,但不代表我反对朝廷,更不代表我认同你!”
“你……你……你……”
“我从来没有忠诚于你,自然也就谈不上背叛,你这种人,没资格谈论忠诚问题,你不配得到任何忠诚。”
赵光义只觉得胸口发闷,体内气血四处乱窜,一身武功发挥不出半点。
“啊……我投……”
“降”字还未出口,急剧变化的气血已经冲断他的心脉,赵二口中溢血,气血衰颓,再也说不出来半个字。
“噗通!”
赵光义死尸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