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叛乱四起,太上皇征召将领出兵,朝中大将都找借口推辞不去,是莫老将军挺身而出,拖着年迈的病体带着儿孙们上了战场。
为了平定叛乱,莫家儿郎死的死,残的残,就连莫老将军本人也是断了一臂,如今战乱未休,老将军还在前线与叛军死战,新皇却强迫莫家唯一的孙女入宫侍寝,此事必然会寒了所有为国征战的将士们的心。
陛下此举,与自毁长城何异?
大臣们面面相觑,神色一个比一个茫然,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眼前也变得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就连沉着冷静的周进,在明白王毋的意思后,也是怔了半晌。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跟哑了一样干涩难听,“还请转告陛下,就说我有重大事情要面见陛下。”
王毋不为所动,看着他道:“不知周大人所说的重大事情,有多大呢?周大人别误会,并非小人不愿转告,实是陛下正在兴头上,纵然是我,也不敢随意打扰。”
周进面色沉了又沉,最后说道:“是关于萧羁的,我得到消息,萧羁已率大军杀向长安来了。”
说罢,他看向王毋,“不知这个消息,可能让陛下见我?”
王毋微微颔首,掩住了他上扬的唇角,“见不见,陛下说了算,我这便去请示陛下。”
等王毋离开,其他大臣立即围住了周进。
“周公,若真是……”
“陛下这般,这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行事越来越荒唐,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本来强迫民女入宫一事便已经激起民愤了,若真是莫老将军的孙女,此事一旦传出,只怕会引起军中哗变,到时别说叛军了,只怕长安守军……”
后话不必说,在场者皆是心下凄然。
当今之计,唯有先封锁消息,尽量不让此事传到军中,传至前线去,哪怕这样做最多只能延缓几日时间,哪怕这样做最终可能也于事无补。
周进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众人的愤懑之词,心里却想起了家仆告知他的几件事。
在新皇下诏让各家送妙龄女子入宫侍寝时,有人以为自家这是终于迎来了转运的好时机,迫不及待地便将家族中最好看的女子送入了皇宫。
可有的人,早已洞察了一切,却并未做任何反抗,他们一边逢迎天子,一边从家族中搜罗那些无依无靠的女子收作义女,让其入宫侍寝。
还有的人,家中没有女儿,却从民间大肆搜罗好看的女子做奴婢,教授她们礼仪规矩,将她们当作与皇帝来往的桥梁,幻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们满口仁义,张嘴家国闭嘴百姓,动不动就把江山社稷百姓民生挂在嘴边,眼中却从未真正将百姓看作是人,也只有在可以利用的时候,才会设施一点高贵的目光,颐指气使的让那些百姓献出自家的闺女,让他们当作棋子送入又高又深的宫墙。
正如此时此刻,他们一个个高呼陛下荒唐,陛下此举会寒了为国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心,会在军中引起哗变,会加剧长安所面临的危机……
他们当然不是真的担心社稷,担心长安,担心百姓,他们只是害怕改变,害怕一切未知的危险会葬送掉他们家族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世家地位,荣华富贵。
突然,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进动了动耳朵,心听到外间传来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他脸上划过一抹讽刺。
果不其然,是王毋。
“周大人,陛下召见。”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两日,“芙蓉夫人”的事情便传遍了长安城。
天子或许知晓了此事,或许不知,总归他除了享乐与报复,是什么都不在意的。
可有人在意。
“老将军在外征战,陛下却凌辱他唯一的孙女,如此无道君王,我们还忠于他做什么?”
“说得好,如此昏君,不如一起反了!”
“我父兄皆是退伍老兵,又身患残疾,如今却都被征去给陛下修宫殿了,可怜我小侄女,不过十三岁,却被抓去了宫中,至今连个尸首也没见到……身为军人,我是该忠君报国,可身为人子,身为叔父,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家人死于非命而无动于衷呢?”
“我家中小妹亦是如此!”
“谁家中没有父兄,谁家中又没有女儿呢,天子无道,残害百姓,我们又何苦再忠心于他,帮着他打那些反他的义军呢?”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都忘了?”
“不敢忘!”
“我只想为我的家人报仇!”
“报仇!
“杀进皇宫,报仇!”
军中终究还是引起了哗变。
只是奈何数量太少,尚未真正发起攻击,便被正规军给打压了下去,可愤怒仇恨的情绪却仿佛瘟疫一般在军中蔓延了开来。
帝王无道!
他们便要替天行道,诛暴君!
就在哗变发生的这天晚上,皇宫中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太上皇遇刺身亡了。
而就在前一天,病重许久的太上皇终于清醒了过来,恢复了一些神智,当他得知了宫中发生的一切巨变,以及新皇上位后的种种离谱事件后,直接气得吐了一口血。
说来也怪,那口血吐出来后,太上皇的身体竟一下子好了起来,不仅可以下床了,还不用人搀扶便能独自行走外出。
周进等大臣都被召入宫觐见太上皇。
经历了新皇时期的荒唐血腥,如今再见到这二位救主,大臣们那眼泪便如河流一样涌了出来,那画面简直比见了亲娘还腻歪。
只是不等他们哭天抢地的诉说自己的委屈与朝中的大事,新皇便带着郎卫军闯了进来。
那日,周进等大臣和伺候的宫人都听到了太上皇与新皇的争吵。
明眼人都看出太上皇那是回光返照,是大限将至的预兆,偏偏新皇不这么认为,还特意派人将太上皇监禁了起来。
当晚,太上皇便遇刺了。
在重重郎卫与宫人的保护下,太上皇竟然遇刺身亡了!
偏偏新皇还下旨,说是北地派人刺杀太上皇,故而要派大军北进,诛杀叛军,活捉萧羁,替太上皇报仇。
大臣们:“……”
又是北地?
又是萧羁?
天底下所有坏事都是萧羁干的?
该怎么说呢,太上皇与新皇真不愧是父子俩,栽赃嫁祸这一套,他们父子真是玩得炉火纯青。
只是,可怜了大将军萧羁。
君王换人坐,黑锅他照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