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足够发生人多事情。
比如福宝的事被彻底解决。
比如家里的人都认字了。
比如家里有了铺子。
比如阿元变得每天都很快乐，直到胖若两人。
比如她认识了好多新的朋友新的人。
再比如……
她旧的朋友，脖子和手脚上拴着绳子，像牲口一样拴成一串，瘦骨嶙峋。
而拿着鞭子的人牙子，指着莫念娘在夸她养一养会很漂亮，买回去做童养媳，做丫鬟很不错，去青楼也会有很好的生意。
再再比如，本来乖乖低着头的郑屠户家的毛蛋哥哥，突然抬头看了一眼那人牙子，在光下那双无神的眼睛突然闪起了奇异的光。
然后他猛的暴起按住念娘，凶悍的用一块从袖子里掏出的尖锐石头，划破了她的脸。
而念娘姐姐那尖锐嘶哑，无比痛苦的声音，却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她也不想和我玩，她说她嫌我黑的太多了”】
阿元看着念娘扬起的嘴角，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表情，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了这句话。
好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候还在村里，福宝在村里的小孩中挑玩伴儿，还赶走了毛蛋他们，弄得大家都很不开心。
莲娘和念娘来找阿元告状的时候，莫念娘就说过这样一句话。
现在想想，黑的太多，就是运道太差的意思啊。
阿元恍惚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鲜血淋漓的笑脸，滴着血的石头，扬起的鞭子。
人牙子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在阿元的记忆里和黎甜姐姐心上人的脸对在一起。
暴戾的神色和那副老实憨厚的样子，竟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这是怎么了……别打呀！”
事情一股脑儿的出现在眼前，阿元一时难以接受。
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还是立马就从心的喊了出来，试图制止这一切。
然后下意识松开手冲了过去。
从鞭子发出破空声，再到抽到身上，也就是转瞬间的事。
阿元面目扭曲的捂着手跟胳膊，喊出一声没有感情的：
“啊，好疼。”
几乎是同一时间跑过来的赵茹在她身前转过头，龇牙咧嘴的吼她：
“被打到的是我，你吼个屁呀！”
然后气冲冲的教训道：“你乱跑什么呀！两个下等的奴隶，被打死也不关你的事！”
有人被打了，人群的嘈杂声一下子变的更大了。
阿元脑子嗡的一下变的乱糟糟的，难过的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声音还没出来，眼泪就先落了下来。
念娘和毛蛋是她的好朋友呀！
阿元是想这么说的，但她懵住了。
那打错了人的人牙子，也就是黎甜姐姐的心上人何会却先吓了一跳，然后认出了阿元，吃惊道：
“啊！是你！阿元是吧？”
又懊恼的对着赵茹道：“哎呦你看这，你们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
你是阿元的朋友吧，胳膊要不要紧？我找些药给你涂一涂吧。”
赵茹警惕的躲过他拉过来的手，低声问道：“阿元，你认识这人牙子？”
莫念娘和郑毛蛋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念娘的头微微动了动，向阿元看去，呆呆的，哭喊声一下子就停了。
毛蛋认了半天，才对着那胖乎乎的背影有些激动道：
“阿元！你是浮家的小阿元嘛？！”
赵茹皱着脸看了那两个莫名激动的奴才又问了一句：“阿元，你还认识这两个小奴隶？”
阿元一时间都不知道先跟谁说话好了。
“我……”
阿元正要说话。
那何会却又在这时开口道：
“这儿乱糟糟的不好说话，我们到别处说。
你这个胳膊也该找点药涂一涂。”
何会指着赵茹的胳膊说了一句，又扬声喊道：
“小刘都收了，今儿不卖了。”
说着就伸手来拉阿元和赵茹。
赵茹一下子就躲开了。
阿元反应不及被拉住了胳膊，但硬是凭借自己的体重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
慢吞吞的反应过来一句：“我不去。”
然后指着念娘和毛蛋说：
“我要买他们。”
最后对赵茹说：“阿茹姐姐，你可以借我点钱嘛？我回去还给你。”
赵茹砸吧砸吧嘴，嘟嘟囔囔的掏出个钱袋递给她，无非是些什么：
“你怎么谁都认识呢？你到底有几个好姐姐好哥哥……”之类的话，但也没细问。
阿元攥着钱袋子问何会：
“多少钱？黎姐姐知道嘛？”
阿元想问他黎甜知不知道他干这行当，但脑子不好使了，话也没说全，意思还是能表达出来的。
何会的笑却僵了一下，然后又伸手拉扯过来拉扯她：
“什么钱不钱的，走走，我们一边说去。”
说着指着阿元对着围观的人拱拱手扬声说：
“这是我未婚妻原来邻居家的妹妹，外地人，估计这是有认识的人，还当我是坏人呢。
我这可是正经做生意，衙门有文书的。
唉，小孩儿嘛，心眼好，看这事儿闹的，没什么好看的。
散了吧都散了，散了，我先带她们去医馆看看，不然不好跟邻居交代。
你们看这事儿闹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想买的改天，明个儿我们还跟这儿，散了吧，对不住啊。”
这话说的语焉不详，含糊不清的。
阿元总觉得他说的话怪怪的，可有没什么问题，只能重复喊一句：
“我们自己会找医馆，你告诉我多少钱？我给你钱我们就走了。”
人群越发嘈杂着，里头的人觉得没意思想往外走，外头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还想往里头挤。
你踩着我，我挤着你，谁丢了东西，谁找不到孩子，谁弄洒东西，弄脏了谁的衣服，吵的反而更大声了。
阿元喊出来的话，就跟泥牛入海一样，没个回音。
毛蛋看乱起来，眼睛倒是亮了一下，拉起念娘，又去扯阿元，语气急切道：
“走，快走。”
“啊？”阿元显得有点呆，下意识想问往哪里走，但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跑的意思。
可跑什么？
“别怕，我付钱的。”阿元安慰道。
毛蛋和念娘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只觉得里面满是清澈的愚蠢，和搞不清楚状况的天真。
赵茹显得比她还懵，像是才反应过来，抱怨道：
“我的胳膊好疼，这下没法写作业了，阿元你要帮我写。”
毛蛋和念娘看她们的样子顿时更着急了，正要说什么呢，何会却已经大步迈到她们身边，伸手一抄就抱起一个阿元。
“你放开她！”毛蛋大喊了一声，吓得阿元和赵茹一哆嗦。
念娘明明怕的一直抖，却还慌张去拉阿元。
何会对他们只是不耐烦的踢了两下腿：“滚一边儿去。”
两脚踢开念娘和毛蛋，那个被称为老刘的人默不作声的过来，把念娘和毛蛋堵着嘴扯走，和那些孩子重新拴在一起。
赵茹看着那两个小奴隶挣扎着往这边扑的样子颇为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干脆对着何会说：
“你抱她干什么？快把她放下来，那两个小奴隶我们买了，你只管开价就是。”
何会抱着阿元笑嘻嘻的回她：
“都是认识的人，提什么钱不钱的，哥哥先带你们去医馆吧。”
阿元像老杨氏，劲儿挺大的，但不知怎么，被他抱住就觉得自己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来，挣脱不开，想说话但是舌头麻麻的，含糊不清，意识也有点沉。
她一点都不想去，但说不出来。
赵茹看阿元不挣扎不说话，半睁着眼木木愣愣的样子，还当她同意了，就也有点迟疑。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件事身边有一个去做了，自己就也会迟疑着要不要做，但赵茹还是有点清醒的：
“那我们得和朋友说一声。”
“你那朋友叫什么，在哪里？让老刘说一声就行了，我们先去，这边怪闹挺的。
要不我先带你们去找她们也行。”
何会一脸真诚又热情的笑容，伸手示意赵茹拉着他。
“噗……”
阿元想说不，我们自己去，但努力半天吐出一个声音小小的不。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赵茹已经迟疑的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