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并没有乌鸦和矢吹樱想象中那样简单。
在这燃烧着整个极乐馆的滔天烈焰面前,不只是脱离火场困难,想要冲进去救人同样颇有难度。
源稚生能够如入无人之境那是因为他拥有着皇血,他们光是靠近这火场,就仿佛要被融化了一般,更别说进入其中了。
光是火场外围,感受着那一百多度的高温空气,就已经让他们感到呼吸困难,更别说火场之中不仅有烈焰还有浓烟和灼热的粉尘,总之,此刻的极乐馆是根本不是人类或者普通混血种能够承受的炼狱。
“等等!”乌鸦光是靠近便意识到了致命的危险,一把拉住想要冲进去的矢吹樱的手腕。
这妞对老大的心思众人皆知,只有老大不知,此刻老大被困在火场中很显然已经让这丫头失去理智了。
果然,矢吹樱丝毫不顾阻拦,一把甩开了乌鸦的手臂,那情急之下爆发的恐怖力量让乌鸦都感到汗颜,他想他怕是死了妈都爆发不出这样的力量,毕竟他是个孤儿根本没妈。
“喂喂喂!”
乌鸦连忙想要跟上去,将矢吹樱再次拉回来。
可是谁知道火势越来越大,几乎顷刻间就将他们的前路和退路一同截断。
“这下……完犊子……”
看着不得不停下来的矢吹樱的背影,再看了看身后已经被火焰笼罩的退路,乌鸦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这下是真好玩儿了,不仅没救到老大,甚至把他们自己也搭进去了。
“让开让开让开让开!!!别挡道!!”
就在两人对眼前的情况感到茫然无措的时候,一道急促的呼喊声从后方传来。
樱和乌鸦警觉的想要转头,可他们的脖子还没来得及动,两只爬满褶皱的手就分别搭在了两人肩膀上。
“都说了让开!别挡老子的道啊!!”
一道影子呼啸而过。
乌鸦和矢吹樱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因为他们看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正疯狂的蹬着一辆自行车从他们中间掠过,并且同时竟然还双手松开自行车把手,如同扔垃圾一般将他们往后面扔了出去,嘴里还叼着一把菜刀,不断含糊不清的骂骂咧咧。
乌鸦才是真的想骂娘,这是个老变态!?还是人么!?
没有人理会他心中的疑惑,将他和矢吹樱扔出去之后,那道踩着自行车的身影丝毫没有停留,甚至连速度都没受到影响,笔直朝着火场里冲锋。
不知道为什么,乌鸦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当年三国志当中的关云长提着单刀过五关斩六将的场景,只不过眼前这位手里拿的是菜刀不是青龙偃月刀,胯下也并非战马而是一辆破自行车。
“今晚上真是见鬼了……不过这人……应该是友方吧?”
乌鸦疑惑的问着。
虽然看似好像是顺手为之,但对方的动作确实是救了他和矢吹樱的小命,若是敌人的话,对方根本没必要这样做,甚至可以直接选择将他们撞飞的。
“应该是吧……不过这人是谁?”
矢吹樱似乎也因为死里逃生而冷静下来。
“不知道,也许是公司的人?”乌鸦嘴角抽搐的回答着,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公司才会有这种类型的怪人。
············
与此同时,在外面的乌鸦和矢吹樱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极乐馆整个阁楼已经被烧得几乎只剩空壳,而火焰中的刀光却并没有停息。
两道速度极快的身影不断在火光中交错。
樱井小暮跃起跳斩,凭借着龙化程度不断加深带来的强横体质,她光是凭借肉身力量似乎就能与身为皇的源稚生正面对碰,更是在言灵风舞的加持之下有着似乎能够压制源稚生的速度。
如果光从表面上看的话,任何人都会认为是樱井小暮占据了上风,她在火焰中翻飞的绚丽身影,仿佛是来自炼狱的舞者一般不断的围绕着源稚生闪烁,每一次靠近两人手中的利刃都会擦出绚烂的花火。
可实际上呢?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不过是因为源稚生还没动用全力罢了。
面对樱井小暮疯魔一般的进攻,他始终只是防御,如果是熟悉他的人或许能够发现,他此时此刻甚至连龙骨状态都还没有进入。
服用了‘莫洛托夫鸡尾酒’的樱井小暮的确很强大,甚至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混血种的范畴越来越接近龙类,但要说这世上最接近龙类的混血种,绝非这种以外来药物强行突破临界血线,甚至会让自身意识被龙血吞噬的可怜之人。
而是如源稚生这般,本身就拥有皇血的‘皇’。
他们天生,血统的纯度就超越了临界血线,并且因为血脉特殊的缘故,无论再接近龙类,甚至连骨骼都已经与人类大不相同,依旧能够保持人类的理智。
身为皇的源稚生,从一开始就是超越S级的存在,是任何普通混血种见了都会称之为怪物的存在,单论身体能力,甚至连开了挂的昂热都无法与他媲美。
先天优势,再加上平日里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与训练,让源稚生的实力毋庸置疑。
或许放眼整个世界他不算最强,但那也得分参照对象是谁。
遇上开挂的昂热、孙浩然亦或者修仙的老天师他当然打不过,可若是单论混血种之中的强者,他的确能够排到前几位。
总之,不是龙化过后的樱井小暮不强,只是还不够强而已,双方的起点并不对等,就算樱井小暮本身的血统是A级甚至超A级,那么在服用药物之后又能拔高到什么程度呢?
无人知晓。
但从源稚生此刻游刃有余的状态来看,最多不会超过S级。
这还只是以血统为基准判断。
此刻的樱井小暮已然因为龙血暴走的缘故逐渐开始失去理智,进攻变得毫无章法。
也许在面对普通敌人的时候这种疯狂的进攻的确很有效,可源稚生是个从小接受各种训练,精通各种武艺的高手,毫无章法的进攻在他面前,就与小孩子拿着刀在剑士面前乱砍无异,气势有余,却毫无威胁。
“这就是……最近流传于黑市的进化药剂吗?”
实际上矢吹樱和乌鸦的关心完全是多余的,源稚生不仅没有危险,甚至还能游刃有余的继续从眼前暴走的樱井小暮身上搜集情报。
源稚生紧皱着眉头,最近一段时间,蛇岐八家一直在调查这种名为‘莫洛托夫鸡尾酒’的药剂来源,这种药剂对于混血种,尤其是本身血统就潜在危险基因的日本混血种来说极度危险。
如果让这种药剂泛滥开来的话,或许会让整个日本混血种社会都变得混乱起来。
最让他们怀疑的目标,自然是对‘黄泉之路’无比执着的猛鬼众了。
眼下从这位龙马这里看见这种药剂,猛鬼众似乎已经将罪名坐实了。
可是很显然,至少眼前的龙马并非这种药剂的源头,‘龙马’之上,必定有更高级别的存在统领着整个猛鬼众,所以这种药物的来源,是‘龙王’吗?还是……那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的‘王将’?
源稚生想了解的事情太多了,因为他懂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如果不能了解清楚一切将猛鬼众从根源连根拔起,那么即使暂时给了猛鬼众压力,很快也会死灰复燃。
然而现在看来,事情的进展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眼前这位‘龙马’很快就会因为莫洛托夫鸡尾酒的药效彻底沦为死侍,到那时候,线索就断了。
源稚生在思考着究竟如何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想来想去,似乎毫无办法。
他能很轻易的制服甚至斩杀眼前的‘龙马’,却无法逆转莫洛托夫鸡尾酒的效果,并且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心存死志,即便救回来也绝不会配合他的调查。
咯吱——
骨骼的顿挫声在源稚生身上不断炸响。
他准备进入龙骨状态结束这场战斗了。
毕竟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结果了。
“唉……”
伴随着一声轻叹,源稚生收起了最后的仁慈。
老爹曾经说过,每一位猛鬼众的成员,曾经都是他们的家人。
而身为大家长的责任,便是背负这份沉重,至少让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源稚生抬起头,风,呼啸而来。
那是樱井小暮双手握刀由上自下纵劈。
绚烂的蝶翼在半空中绽开,看上去像是被点燃的蝴蝶正从半空中坠落。
蝴蝶翅膀被点燃从空中坠落意味着死亡,而樱井小暮的坠落,是想和眼前之人同归于尽。
这是樱井小暮暴走之后绝命的一击。
然而面对这一击,源稚生依旧如之前一般从容。
但他属实没有必要惊慌。
开启龙骨状态的他,甚至有信心硬抗这一击。
但根本没有必要。
刚才就评价过了,这样的攻击虽然疯狂,却毫无章法,极其容易看破。
言灵·王权。
这是源稚生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使用言灵。
突如其来的重力让跃起的樱井小暮完全没时间反应,顿时就被可怕的重力从半空中强行压落。
下落的斩击也在这恐怖的重力之下偏移了轨迹。
虽然因为重力的缘故,让这原本就强力的斩击变得更加猛烈,但砍不中人也就毫无意义。
轰——
伴随着剧烈的轰响,樱井小暮的刀最终落在地面的花岗岩之上,刀身瞬间因为剧烈的冲击崩裂,却没能伤到源稚生分毫。
下一刻,源稚生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以常人,不,甚至是混血种都难以理解的速度靠近。
他在转眼之间躲过了所有飞溅的刀刃碎片,近身来到了樱井小暮面前。
当樱井小暮反应过来的时候,蜘蛛切的锋芒已然靠近。
“啊啊啊啊——”
樱井小暮嘶吼着不断挣扎,想要抬起头起身继续战斗,可身上的重力却让她不得不低下头颅。
这就是王权。
即便她服用了莫洛托夫鸡尾酒,提升了血脉,但依旧无法对抗这君临所有混血种的恐怖力量。
“这就是所谓的‘皇’的力量吗……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啊。”
似乎是因为王权的压制,樱井小暮原本疯狂的神色逐渐消退,意识似乎恢复了些许清明。就如同臣子不敢在君王殿前发飙一般,似乎这可怕的言灵力量甚至能够暂时压制莫洛托夫鸡尾酒的药效。
她有些不甘的闭上了双眼,片刻后,脸上又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
有些人生来就是‘正义’,有些人生来就是‘邪恶’,而‘邪恶’永远赢不了‘正义’,这就是被强加的现实。就像她一样,五岁的时候就被判定为危险血统,从此以后‘邪恶的鬼’这个标签就深深印在她的身上,即使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源稚生手中的蜘蛛切映照着火光,停在了樱井小暮面前。
樱井小暮放下了手中的刀,跪坐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但她看向的方向却不是源稚生。
她眼角带着泪光看着不远处已经几乎燃尽的舞台,对着空气微笑,用源稚生听不到的音调低声的道,“さようなら。”
像是在和不存在此处的人道别。
她似乎看见了舞台上依旧有人在起舞。
初见的时候,那人在一排女孩中邀请她听他唱戏。
她红了脸,发现她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了。
两人相互介绍着自己,她将手搭在了那个男人手上,那是第一次有人牵起她的手。
这一刻他们相遇并相识。
“我叫……樱井小暮。”
“我是源家次子,是个喜欢唱戏的人。”
浮华梦,三生渺渺,因缘无踪,虽堪恋,何必重逢。
息壤生生,谁当逝水,东流无终。
樱井小暮背对着源稚生端坐在火海中央,再次唱起了歌谣。
只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么漂亮了,穿着的和服被火焰烧得破破烂烂,脸上的妆容被鳞片遮掩,她微眯着眼将泪水收回,尽量露出美好的笑容,因为这是她留给源稚女的最后一刻。
源稚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高举着蜘蛛切,像是介错人一般。
这大概就是他作为大家长能给犯错的族人最后的仁慈。
可悲的是,他甚至不知道眼前的女孩究竟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