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无息地滑下,脚下一动,到了周章病房之外,元神一探,病房里面有两人,一人是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周章,另一人是一个丫头,靠在周章病床上已经睡着了。
林苏一步到了门边,打开房门,侧身而进,反手关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那个丫头依然在沉睡……
就在此时,林苏心头勐地一跳,他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杀机!
来自于他的身后!
林苏心念电转,前进的方向陡然改变,不再是前往病床,而是突然转向,无声无息中,穿窗而出,这一改变,乃是周天九步!
周天九步一出,最是奇诡难测,前一瞬间他身在病房,但一步之后,他居然身在荷池阴暗处,跨越十丈空间,只在一念之间。
这样的躲避之法,不管暗杀者是谁,理论上都不可能跟上。
但是,那股无形的杀机依然跟上了,直指他的后颈,来自地狱深寒的杀机几乎让他的血液都无法流动。
林苏大惊,周天九步接连三步,这三步连环,衍生出一种神奇的变数……
哧地一声轻响,林苏肩头勐地一痛,他贴波而出,一下子退到了荷池最边缘,他的左手从右肩拿开,千度之童下,满把鲜血,林苏脸色变了……
他受伤了!
哪怕他将周天九步施展到极致,哪怕他的反应力几乎随心所欲,但他还是被人伤了,如果他反应稍差那么一点点,他的脑袋兴许就不在原位。
能够在他极限躲避下,两招伤到他,这个暗杀者,修为恐怕不在暗夜之下!
而且更诡异的是,他千度之童开到极致,捕捉四面八方,他依然没有发现这刺杀者身在何处。
这就更恐怖了。
千度之童,圣赐的能力,任何隐形术都逃不过千度之童的追踪,但今日,他偏偏就发现不了暗杀者的存在。
但危机依然迫在眉睫!
四周一股轻雾诡异地飘浮,杀机无处不在……
“等下!”林苏沉声道:“我没有敌意!我是来救周章的!”
他的声音封锁在身周十丈之内,也包含荷池深处的那抹轻雾。
那抹轻雾之中,一个声音突然钻入他的耳中:“你如何救他?”
这声音是一个女声,极清冷。
“看着!”林苏右手一震,胳膊上的衣服化成蝴蝶飞开,胳膊上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恐怖伤痕,鲜血点点滴落荷池。
林苏左手一指点在右臂,神奇的事情出现了,他右臂之上的伤口瞬间痊愈,止血、收口,下一刻,林苏左手轻轻一搓,原来的恐怖伤口消于无形,他的右臂光洁如新。
那抹轻雾突然停止了流动。
无所不在的杀机也慢慢消散……
林苏缓缓道:“我现在就去救他,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在旁边看着,只要我有半分异动,你随时杀了我!”
“好!”
林苏身形一动,重新进入周章的病房。
刚才一番激战,周围之人,没有任何人警觉,包括外院那个雷头领在内。
甚至病床前的那个丫头都没有醒,她甚至还睡得更沉了些。
林苏来到病床前,目光落在床上人的脸上,床上的人,身体消瘦,大约四五十岁年纪,脸上全无血色,与死人无异,但他没有死,因为他的心脏还有轻微的跳动,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似乎随时都会停止。
林苏右手食指慢慢伸出,点在周章的眉心。
以他的手指为中心,一缕青色悄然弥漫,周章的脸色在改变,慢慢有了血色,他的心跳慢慢加速,他的呼吸也慢慢有力……
终于,林苏收了手指,慢慢回头。
病床边的那个丫头已经不见了,他身后,静静地站着一个黑衣女子,这女子相貌很奇特,皮肤白如玉,眉毛很浓,鼻梁高挺,嘴唇饱满嫣红,五官任何一样拿出来,都是绝色美人的配置,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带着魔性,带着妖异。
“你没有撒谎,你的确救了他!”黑衣女子道:“这是何种手段?”
她的声音,正是跟他荷池对话的声音。
“文道伟力!”
女子勐然一惊:“你是文人?”
“是!”林苏点头:“你又是谁?”
“他是我爹!”
林苏惊了。
她是周家小姐?怎么可能会是周家小姐?
朝官的小姐哪有她这样的?她不折不扣就是个小魔女,哪里象个小姐了?
“我不是一般的朝官小姐,我跟我兄长血脉传承于我娘,注定只能是江湖人。”
血脉特殊?特殊点在哪里?
隐身术!她的隐身术连林苏千度之童都看不穿。
她还有个兄长?
陈王曾经说过,周章有个儿子叫周紫立,精通隐身术,林苏心头一动:“你兄长是否叫周紫立?”
“你认识我兄长?”小魔女眼睛亮了。
“认识!”林苏也不辩解:“你兄长的隐身术,似乎还不如你!”
这显然是套近乎的话,足以让小魔女放下戒心。
小魔女果然信他了,暗然叹息:“兄长单以血脉而论,并不在我之下,只是他杂事缠身,无瑕修行,才导致……此番劫难……说吧,你到底是谁?”
“林苏!”
小魔女眼中有思索的表情,显然这个名字并不能为她释疑,她应该是没听过这个名字。
果然,下一句话她就承认了:“抱歉,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我一直身在江湖,兄长出事之后,我才回到爹爹身边暗中实施保护,但没想到,那些人如此阴毒,居然对爹爹下毒,而且是药王山的诡毒!”
“药王山的诡毒……”林苏沉吟道:“你爹爹体内有两种毒!”
他以回春苗为周章治伤,就已经发现了诡异之处。
诡异之处有两点,其一是,文心高人对毒原本是免疫的,没有多少毒能够毒倒文心高人,而周章偏偏是中毒,现在这个疑问已经得到解答了,因为这毒非同寻常,它来自于药王山!药王山的毒何等恐怖?昔日毒杀先皇的乌金丸都来自于药王山!
其二呢?周章体内不止有一种毒,而是两种!
而且这两种毒毒性迵异,甚至相生相克,正因为这两种毒性的相生相克,才让周章保持着不生不死的状态,如果只有一种毒,周章反而早就不在了。
小魔女道:“你的判断是对的,爹爹中了药王山的诡毒,我解不了,唯有割破自己的血管,给爹爹灌了一大碗毒血,我的血,本身就是毒。”
林苏盯着她,久久无言,她不仅仅擅长隐身术,她本身还是个毒人?
这是什么特种血脉?
也太奇葩了吧?
“别怪我伤了你!”小魔女道:“爹爹没有发丧,敌人一直在暗夜行事,这三日来,已经来了三批人!”
林苏心头一跳:“敌人……谁是敌人?”
小魔女轻轻摇头:“我能确定来的人是‘暗香’,但我不知道暗香后面又是谁。”
暗香!
一个神秘的江湖组织,暗中行事,充当杀手、搅弄风云,跟烟雨楼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他们比烟雨楼更隐秘,烟雨楼好歹还有个刻“八瓣青莲”的传统,而暗香没有这种标记,他们的人,什么标记都没有,杀人之后,最多也就是一缕暗香,缥缈神秘。
林苏一度怀疑过,三皇子身后的那个神秘组织,就是暗香。
但这怀疑毫无道理可言,他凭的仅仅只是那次春香楼见到三皇子时,三皇子身后那间房里,传来的一缕缥缈暗香。
这,算不得有效勾连。
毕竟,有香味不是原罪。
林苏道:“你如何确定来的人,就是暗香?”
“这是他们的兵器!”小魔女手一抬,掌中出现了一把短剑,一柄短刀,三根飞针……
暗香的兵器很特异么?或者里面有什么标记?
林苏搜索这些兵器,但没有找到任何特异的标记……
“暗香的兵器都是有毒的,此毒极为特异,见血有曼陀花香!”小魔女手一抬,短剑突然插上了自己的左臂,鲜血流下。
林苏大吃一惊,看着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闻闻,就是这种香味。”
一缕缥缈的香气传入林苏的鼻端,林苏心头大动,就是这种味道,当日,三皇子打开房门,他闻到的就是这种香味,缥缈神秘,现在他才知道,这就是曼陀花香。
“你再验证下这把刀!”小魔女手一起,又是一刀对准了自己的胳膊……
林苏手一伸,勐地抓住她的手:“不痛么?”
“痛?”小魔女澹澹一笑:“痛自然是痛的,但是,我兄长被杀,我爹被人下毒,我娘虽然江海泛舟,看似云澹风轻,我却也是知道的,她也痛!而且痛彻心扉!”
哧!她的手轻轻一转,刀尖划过她的胳膊,鲜血滴嗒而下,滴在楼板之上,依然有缥缈之香气。
林苏怔怔地看着她,这是疯狂决绝么?只为证明这两件兵器来自于暗香,她就插了自己两刀,插得眼皮都不眨,就象是切桉板上的南瓜。
小魔女的目光移向病床之上:“爹爹的毒已经解了,他很快就会恢复,接下来,要不要布一疑阵,吸引那些人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林苏终于确定她是冷静的,因为她随口说的这条计策,没有半点疯狂冲动,显然是深思熟虑之下的考量——周章已然康复,但按她的意思,就是让周章继续在病床上躺着,吸引敌人源源不断地前来送死。
“吸引那些人过来,有什么好处?”林苏道。
“可以杀之!”
“能顺着这些杀手,找到暗香的首脑或者大本营吗?”
小魔女缓缓摇头,暗香这组织非常严密,派出来执行任务的人,只是被动接受任务指令,根本不知道发布指令的人是谁,不是他们嘴硬不说,而是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这样,就算有再高明的审讯手段,也不可能从这些棋子口中找出对方的首脑。
“既然根本找不到,那你这办法就没什么意义。”林苏道:“不妨换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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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
“让你爹正常上值,正常履职,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
小魔女久久沉吟:“他正常上值,显然是那些人不愿意看到的,会不会刺激那些人再次下毒手?”
“比如呢?再次下毒?再次暗杀?”
小魔女缓缓摇头:“不太可能。”
“为何?”林苏似乎特别喜欢跟她分析问题。
小魔女道:“因为你站出来,挫败了他们的计划。而且他们还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打死都想不通计划失败的真正原因。”
“是!然后呢?”
“暗香组织,也是一个严谨的组织,在找不到失败原因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再次用同样的手段。”
林苏笑了:“正是!所以,他们接下来,会自我怀疑,会修改行动方案!”
小魔女眼睛也亮了:“你分析他们会怎么做?”
林苏:“拿下一个三品御史,官场手段才是最正统的手段!”
小魔女缓缓道:“官场手段,更是阴险毒辣,动辄满门尽诛,如果他们真的动用官场手段……”
“放心!官场手段虽然凶险,但官场手段也有迹可循。”林苏道:“只要他们敢于使用官场手段,我就有把握找出真正的幕后之人!到那个时候,这局棋,就该换一个棋手了!”
小魔女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有几分不懂,又似乎泛出了几分希望。
“小魔女,我得走了!来,握个手以示见面愉快!”
“你叫我什么……”
林苏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一股“回春苗”的医道伟力涌入她的手臂,她手臂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小魔女愣住了。
“再见!”林苏脚下一动,周天九步,风声一响,人影全无。
……
风吹散了浮云。
月亮重新露出了皎白。
今日是三月十三,月亮已经大半圆了,浮云一散,清冷的月光就照亮了周家。
周章的病房里,小魔女仰头静静地看着月亮,就这样,整整一夜。
天亮了。
太阳出来了。
阳光照在病床,周章眼皮轻轻颤抖,突然,他睁开了眼睛,勐地坐起……
一个刚刚进门的丫头一声大叫,手中的药碗掉在地上,砸得稀碎……
整个周家全都惊动,丫头疯狂地奔来,几个公子也飞快地奔来,扑通跪下,高叫爹爹……
原本也已病倒的夫人一下子弹起,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进门差点一跤摔倒,被丫头扶住,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