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瞟了沉璧君一眼,问:“我又没欺负你,你为什么哭?”
沉璧君赌气一般回道:“不用你管……”
“哭吧,能欣赏大名鼎鼎的连夫人梨花带雨的样子,也未尝不是一桩惬意之事。”
这么一说,沉璧君突然止住了哭声。
“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能猜到。”
“那……你能不能送我去沉家庄?我保证,到了之后一定会重重酬谢你。”
“不能!”
“你……你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能再帮我一次?”
“我现在就是在帮你。”
沉璧君:“……”
许长安继续道:“有两个原因,一、你现在余毒未清,宜静养不宜走动,否则毒气攻心,后果你知道的。
二,沉家庄现在相当危险,你不能回去。”
“什么?”沉璧君大吃一惊:“沉家庄出什么事了?”
许长安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等你回去之后,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不行,你这么说我更要回去。”
“嗯,那你自己回去。提醒你一句,这里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
沉璧君咬了咬牙,尝试着站起身,结果却浑身酸软,摇摇欲坠。
“夫人,如果你想早点养好伤,最好乖乖躺下。要不然,恐怕还得多拖几天。”
“你……你这人……”
沉璧君一脸滚烫。
养伤就说养伤,什么乖乖躺下……
许长安笑了笑:“抱歉,我是个粗人。”
沉璧君叹了一口气,慢慢坐了下来。
坐下身后,发现距离许长安似乎有点近,又悄悄挪开了一些。
这小动作还蛮可爱,一下便将许长安给逗笑了。
沉璧君有些羞恼:“你笑什么?”
不知不觉,她的情绪开始自然而然流露,露出了率性的一面。
“先把鱼汤喝了。”
许长安端起碗递了过来。
鱼汤白白的,浓浓的。
也不知里面加了什么,有一缕药草的香味。
沉璧君犹豫了一会,终于伸手接过碗,然后也不知怎么问了一句:“你不会在鱼汤里下毒吧?”
或许,只是在掩饰内心里的尴尬。
“哈哈哈!”
许长安忍不住大笑。
“你……你又在笑什么?我……我不过就是顺口一问。”
“你猜对了,我还真就在汤里下毒了。”
“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沉璧君一赌气,端起碗“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晚完,还示威般将碗翻转,示意她喝完了。
但她却不知道,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了小女人的一面。
一碗热汤下肚,她突然感觉有些饿了,眼光下意识瞟向火堆……烤兔没了,烤鱼也没了。
“怎么?饿了?”
许长安观察力细微,似乎猜到了沉璧君的心思。
沉璧君岂肯承认,当即摇头:“不饿!”
“那早点睡吧,明天早上还要换药。”
“在这里睡?”
“不然呢?这里可没天字号上房。”
沉璧君有些生气了:“你为什么总是凶我?我就顺口问一句,你就不能有点风度,好好回答么?”
“不能!我又不是你男人,凭什么惯着你?”
沉璧君更生气了。
从小到大,她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她从来没有与人吵过架,今天,却突然想试试吵架的感觉。
“你……你不就是仗着救了我么?我不稀罕,你杀了我吧,大不了我把命还给你!”
许长安笑着问:“我要你的命做啥?”
“我管你,随便你,埋了也好,扔到山下也好、丢在这里也好,反正我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夫人一心求死,那不如……”
说到这里,许长安故意瞟了一眼沉璧君曼妙的身段。
沉璧君吓得花容失色:“你……你无耻,你个登徒子……”
对她来说,名节更甚于生命。
她宁愿死,也绝不让这个人玷污她的身子,毁掉她的名节。
“夫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在下的意思是说,夫人既然死都不在乎,还在乎睡在哪里,吃什么东西?”
“那不一样……”
争执了一会,许长安突然笑道:“连夫人,吵了一架后是不是感觉很奇妙,心里是不是舒畅一些了?”
“嗯?”
沉璧君愣了愣。
好像还真是。
“夫人,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你为谁而活?”
沉璧君:“我……”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来帮你分析一下,以前,你生在沉家庄,长在沉家庄,你是为了沉家而活。
如今你嫁给了大名鼎鼎的连成璧,你要维持连夫人形象,所以,你现在是为了连家而活。
可是,你有没有为沉璧君活过一天?
恐怕时间一长,你连沉璧君是谁都忘了吧?只记得你叫连夫人。”
沉璧君没有回答,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不停地变换着。
她第一次开始反问自己,从小到大,她有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天吗?
自记事起,好像还真没有。
数不清的规矩、礼节,仿佛一重又一重枷锁套在她的身上。
在沉家,她要做一个恪守家规,温婉、娴淑、知书达礼的沉家千家。
嫁到连家之后,她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端庄、稳重的连夫人。
为此,她必须努力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能轻易流露自己的情绪。
包括与丈夫交流,也客客气气,从不知激情为何物。
“好好想想吧,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许长安起身走出山洞。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又走了回来,手中拎着一条已经清理干净了的青鱼。
“你……你出去捕鱼去了?”
“可不?大晚上的捕鱼可不容易,我追了这条家伙七八里地,从山下追到山上……”
“噗!”
沉璧君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知道,许长安是故意逗她开心的。
也不知为什么,内心里一下子涌起了一缕温馨的光。
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似乎,自己的丈夫从来都没有这样逗过她开心。
不管任何时候,和她说话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毕竟,他是江湖中有名的谦谦君子。
包括夫妻之间那点事,也是一丝不苟,就跟完成传宗接代的仪式一般,压根儿谈不上什么激情。
所以这一刻,沉璧君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新奇的,异样的感觉。
“月寒江清夜沉沉,美人一笑千黄金。”
看到沉璧君如花解语的一张笑脸,许长安不由吟了一句诗。
“你还会吟诗?”沉璧君有些惊讶。
“难不成,夫人以为在下只会杀人?”
“你……”沉璧君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是沉璧君。”
“谢谢!”
沉璧君叹了一声。
“不客气。”
过了一会,鱼烤好了。
这次,沉璧君没再拒绝。
因为她真的饿了。
不过,她还是不好意思当着一个陌生男人吃东西,接过烤鱼,转过身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别说,还蛮香的。
“要喝一点酒吗?”
许长安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葫芦。
“不用了,谢谢。”
沉璧君平日里几乎滴酒不沾,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陪着家里人喝少许。
“少喝一点对你的伤有好处,可以加速血气运转,伤也好的快一些。”
这句话颇具诱惑,沉璧君自然希望伤快点好起来。
于是,转过身接过酒葫芦喝了几口。
“谢谢!”
沉璧君将酒葫芦还给许长安。
“不客气。”
许长安笑了笑,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完了还舔了舔嘴唇,一脸惬意的样子:“好酒,又甜,又香!”
“你……”
沉璧君的脸一下子变得又红、又烫、又羞、又恼,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下去。
她怎么给忘了?
这是酒葫芦呀,又不是酒杯。
她就这么直接对着壶嘴喝了几口,然后那可恶的家伙故意当着她的面又喝了几口,还咂嘴。
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与这家伙间接地……
“哈哈哈,好酒!”
许长安勐地弹身而起,拔出剑来,一边高声吟诗,一边舞剑。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听着这激情澎湃的诗句,看着许长安那虎腾虎跃的身影,沉璧君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她突然对许长安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会凶她,一会哄她,一会又……气她。
她的情绪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波动如此之大,犹如海里的波涛一般。
舞完剑,许长安冲着犹在发愣的沉璧君道:“好了,你睡吧,我去外面看着。”
“等等!”
“怎么了连夫人,难不成你要在下留下来陪着你?”
沉璧君气得一脸涨红:“你……你就是个无赖!”
“哈哈哈,多谢连夫人夸奖!”
许长安大笑着走向洞口。
沉璧君躺在火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流泪。
她不能再流露出柔弱的一面了,她一定要坚强起来,不能让这家伙轻视。
她可是沉璧君。
思绪纷杂间,她也不知什么时间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许长安坐在火边,又在熬鱼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