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蕴带着鸳鸯出了抱厦,过了二门,没走多远,就见一身孝衣的尤氏走来,身后丫鬟银蝶儿随行。
尤氏看着贾蕴轻蹙的眉头,心中亦是苦涩,未语泪先流,
上前哽咽道:“蕴哥儿,往后这国公府,就是你当家了。过去的那些事,都是老爷的过错,如今人也死了,我在这里代他给你磕头赔不是……”
鸳鸯闻言顿时心里一惊,
而贾蕴心中不喜,嫡母给儿子磕头,这是想要贾蕴名声尽毁啊....
而且尤氏明显是特意来此“偶遇”贾蕴,
这幅做派是故意为之。
贾蕴肯定不能让尤氏跪下去,刚欲阻拦,身后的鸳鸯忙上前扶住尤氏,道:“尤大奶奶,您这是作甚呢,天底下哪有母亲给儿子下跪的,这不是陷大爷于不义。”
尤氏闻言“恍然大悟”,忙道:“倒是我思略不周,蕴哥儿您切莫见怪。”
贾蕴心中嗤之以鼻,什么思略不周,母跪子这般忤逆之举岂是思虑不周,敢情这尤氏是在提点两人的身份....
渐渐地,
贾蕴眼神愈发冷冽起来,似这种不安的因素,
得趁早“处置”才对。
贾蕴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尤氏心中一颤,只听贾蕴淡淡道:“老夫人说笑了,父训子,天经地义之事,何来的过错。”
现今这东府里,尤氏确实当得起一句老夫人。
尤氏倒是没沉浸在“老夫人”的称谓中,见贾蕴语气冷淡,恐贾蕴误会了她的意思,忙暗示道:“蕴哥儿,我已经从抱厦搬出来了,现在住在北边的后院,我想在那里起个佛庵,往后就伴着青灯古佛,不理府中杂事。……”
贾蕴闻言偏头对着鸳鸯吩咐道:“鸳鸯,听见老夫人的话没,下去通知管家,给老夫人起个庵堂。”
尤氏闻言,面色一变,有些难看起来,她今日来寻贾蕴,是怕日后生活没个保障。
一则是提醒她的身份,
她是贾蕴现今名义上的母亲,得好好孝敬。
二则是以退为进,想让贾蕴给她安排好去处,要知道,她若是真去伴着青灯古佛,外人绝对会传贾蕴苛待嫡母。
而且尤氏还言明不会理会府中之事,便是往后不管贾蕴如何在府里胡来。
原以为贾蕴身为晚辈,无论如何都会说几句孝敬的话,哪怕不真的把她当嫡母奉养起来,可颜面上总该过的去。
那样,她在宁府仍算是体面的主子。
可谁知,似乎是自己做的太过,开罪了眼前的“儿子”,贾蕴居然顺水推舟,“成全”了她。
尤氏今年不过二十五六,连三十都不到,她想理个鸟的古佛!
真让她如许多与丈夫相敬如宾的当家太太那样,早早入佛庵礼佛,了度余生,还不如杀了她。
她要有这份硬气,也不至于事事都依着贾珍胡来。
小门小户出身的她,最知道荣华富贵来之不易……
正当她觉得要没法下台时,鸳鸯赔笑道:“尤大奶奶也真是的,大爷这是说笑呢,您是府里的老夫人,哪能让您去伴青灯古佛,就算您肯,大爷也不肯呢!传出去还不得说咱们大爷苛待嫡母哩!”
话罢,鸳鸯便对着贾蕴问道:“大爷,您说是不是呢!”
贾蕴轻哼一声,开口道:“无妨,便让老夫人入佛庵礼佛,对外便说老夫人思念老爷过甚,于佛庵礼佛,为老爷诵经。”
尤氏闻言顿时花容失色,这贾蕴连借口都寻好了,敢情是真打算起庵堂让她礼佛...
心中苦楚难当,而一旁的鸳鸯亦是面色难看的紧,难怪老太太让她盯着些贾蕴,敢情早就预料到贾蕴会闹出事来。
而贾蕴却是满脸的不在乎,苛待嫡母,此事也传不出去,一旦有点风声,不需贾蕴出手,便是贾母也不会容她。
这尤氏现在还分不清楚状况,她不同于旁人,就她这个毫无地位的东府“老夫人”,舍弃她又不损失什么,若是贾蕴出了什么事,那才是事关国公府的大事,如何抉择,贾母心中能没点数?
原本尤氏若是安分守己,大家面上过得去,贾蕴贡着她倒也无妨,可偏偏尤氏自己作死,今日有这么一遭,日后尤氏若是再起什妖,岂不麻烦。
原本贾蕴发了话,鸳鸯作为丫鬟自然不能说什么,可事关重大,尤其还是这个节骨眼上,稍有差错,那便是大患。
鸳鸯鼓足勇气,上前道:“大爷,如今还是紧着珍老爷的事要紧,至于大奶奶,奴婢觉着先让大奶奶去北边的院子住着,吃嚼用度什么的不能短缺了,至于是否起庵堂,待珍老爷的事过后,再看大奶奶的意愿,您看如何?”
尤氏闻言眼眸中复现光彩,眼巴巴地看着贾蕴。
而贾蕴见尤氏吓坏了的模样,心中有数,淡淡地开口道:“可。”
鸳鸯与尤氏不由地放下心来,只要不去劳什子佛庵礼佛,其他的一切好说。
尤氏更是开口道:“多谢蕴哥儿。”
面对“嫡母”尤氏感谢,贾蕴心中波澜不惊,对待尤氏,贾蕴可没当她是母亲,她不同于贾母,贾母原本是正经的侯门嫡女,在荣府可是权威。
可这尤氏,小门小户,又不是原配,只是贾珍的续弦,在府里又没什么实权,许多老仆人也没把她放在眼里,下面许多人打心眼里瞧不起的。
便是在贾蕴前世,这种高嫁“豪门”的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出了什么事,哪个会为她出声?怕是看笑话的人居多吧。
更何况这个时代是男人的时代,尤氏这一个女子能做什么,后宅女人就是后宅女人,翻不了天,这是这个时代女子的悲哀。
贾蕴说的借口,实际上就是将尤氏软禁起来,若是手底下的人嘴上严实,倒是真不会传出去,可事有万一,难保此事周全。
贾蕴先前那般说也只是吓唬尤氏,他知晓鸳鸯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毕竟鸳鸯身上还有贾母的任务。
如今鸳鸯开了口,贾蕴正好借坡下驴,顺着鸳鸯的话,贾蕴看着尤氏,冷冷道:“往后安分些,若是缺了什么,支会一声即可,你是府里的老夫人,不会短了你。”
尤氏怔怔地看着冷漠的贾蕴,更加直观地晓得眼前这位爷真不是好惹的,既然得到承诺,虽没达到预期,可好歹衣食无忧,尤氏只能悻悻接受。
目的既已达到,尤氏便带着丫鬟银蝶儿灰溜溜地离去。
贾蕴看着尤氏离去的背影,婀娜多姿,不得不说贾珍的眼光甚好,尤氏风韵不输王熙凤,甚至于比王熙凤年长一些,更具几分美艳少妇的风韵。
虽是美人,可贾蕴不会怜惜,毕竟事关自己的利益,而且这个尤氏一看就是不安分的主,日后定然要收拾一番。
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宁府贾蕴尚未掌控,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在贾蕴看来,要么不动,要动就是雷霆一击,彻底扫清。
顿了顿,贾蕴开口道:“走吧,去灵堂。”
鸳鸯应了一声,便跟着贾蕴身后,忽地想起了什么,从腰间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起来的东西,开口道:“爷,这个您放在身上,待会会用的着的。”
贾蕴闻言顿时一头雾水,伸手接过来后,掀开一角,顿时一股呛人的味道袭来。
这股呛人的味道,贾蕴一闻便知道这是葱头,也就是洋葱。
贾蕴心中感慨,无外乎鸳鸯那般受贾母喜爱,这份细心便是难得,手上的这份葱头,贾蕴还真是用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