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青椋山议事终于结束,门口也有了厚厚积雪。
一帮年轻人其实没走多远,都在山腰树林中。
一帮炼气士,在打雪仗。
议事是结束了,但都没着急出来。
刘景浊取出酒葫芦抿了一口酒,轻声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趁我还在,最多三四月我就会北上斗寒洲的。”
说到这里,没事的人就都走了,留下的,就是霜澜霜月,陈文佳还有赵长生。
赵长生率先开口:“我师父,真的是安子?”
刘景浊真想踢他两脚,“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惹我踢你?”
赵长生沉声道:“那他……”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轻声道:“安子舟子,多半无事,但渔子尚且是个未知数。”
霜澜霜月面色都沉了下来,她们希望听到一个预料之外的答案,但没有。
至于陈文佳,有些事早就料到了的。
赵长生抱拳离去,背影有些落寞,霜澜霜月已经知道了答案,便也走了。
唯独陈文佳,等人走后,这才问道:“为什么要去找章舒胤?为什么还得我跟着一起去?”
刘景浊沉声道:“钟郦是一方渠帅,章舒胤无需再猜了。之所以让你跟着,只是想让他说出来心里话。有些事情,朋友是可以帮忙的。”
陈文佳皱起眉头:“这老东西怎么就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呢?我去治他,你别出手。”
刘景浊没好气道:“我还不至于到压不住杀心的时候,再说子落山的养魂草,起了很大作用,我不会伤他的。”
陈文佳心说你这副模样,两个月了都没散,我敢信你?
往外看了一眼,陈文佳轻声道:“张五味等你呢。”
同时传音说了句:“舒珂好几年没下山了,总这样也不是事儿。”
刘景浊只是说道:“放心吧,我回来了,我来处理。”
陈文佳点了点头,先行离去,门外风雪中,就只剩下个不穿道袍的张五味了。
刘景浊迈步出去,递去一壶酒,轻声道:“相逢酒,尝一口。”
张五味摇头道:“没去归墟,没脸喝,我还是喝白簿吧。”
两人站立围栏前许久,风雪不止。
张五味终于拿出自己的酒灌了一口,随后问道:“假如我不愿承认自己的内心所向,跟你说话的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我?”
刘景浊摇头道:“不会,要是那样,此时就是群起而攻之,不杀不快。”
张五味一皱眉,“你怎么杀心这么重?以前你只要回到青椋山就会心静,这次是怎么回事?”
刘景浊摇头道:“无能狂怒,压不住。还是别说我了,你们都知道,谁都劝不了我的。说你吧,知道了自己的江湖人身份,也有了问鼎天下的实力,道袍也心甘情愿地脱了,舒珂怎么办?”
张五味无奈道:“她说不让我找她。”
刘景浊翻了个白眼,“让你不找就不找啊?”
张五味头大如斗,摇头道:“行了行了,咱们谁也劝不了谁。”
刘景浊笑了笑,说道:“两件事,第一,龙虎山邀请你担任首席紫袍真人。”
张五味板着脸说道:“说第二件。”
刘景浊便说道:“小竹山还有一把剑,叫做蝇丸井,是江湖人一脉相承的剑,你自己去取。”
说完之后,刘景浊看向半山腰,疑惑道:“这帮家伙是商量好的?”
张五味笑道:“都准备了好久了,要叫板山主。”
刘景浊嘴角一挑,欠收拾。
一步迈出,已在山腰。
年轻人们分成两派,一派看热闹的,靠近山巅处,一人一灯台。
白小豆背着漆黑长剑,看了一眼,笑着摇头。
她问姜柚:“你不去?”
姜柚则是转头看向楚廉,“你不去?”
楚廉干笑一声:“我不觉得师父会手下留情,讨一顿打作甚?”
赵长生一步迈出,“我去!”
刑寒藻心说这帮人,找揍啊!
刘景浊悬空而立,看着下方几个年轻人,问道:“就你们?我可不压境。”
流泱咧嘴一笑,率先拔地而起,赵长生紧随其后,数道剑光先行袭来。
虞河则是双手结印默念咒语,方圆十几里,起了一座大阵。
刘景浊随手一挥,轻飘飘掀开剑光,正好流泱袭来,结果被一个脑瓜崩弹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柄飞剑自刘景浊脑后袭来,他看都没看,抬手去身后,并指夹住飞剑,随手一道锁剑符,赵长生便再无法随心驾驭本命剑。
赵长生无奈道:“好歹让我把剑术神通用出来啊!”
刘景浊真就撤了锁剑符,笑道:“用吧。”
赵长生板着脸,“算了,没意思。虞河,你还没好吗?”
下方年轻人笑着说道:“好了,鲍酬,该你了。”
有人自一座灯台一跃而起,虞河的符箓同时聚在鲍酬身上,居然以符箓帮其铸造了一层铠甲。
风雪之中居然有飞沙凝聚为拳头,重重砸向刘景浊。
流泱嘿嘿一笑,手中已经多了一柄枪,枪出如龙。
刘景浊一手与飞沙巨拳对轰,另一手随意屈指一弹,沙石轰然碎裂的瞬间,指尖剑气犹如箭矢瞬发,轻轻点在流泱枪尖。
两个武道归元气同时被掀飞。
路阖笑意不止,转头问道:“不去玩儿去?”
袁塑成摇头道:“我就算了。”
夏晴夏朗对视一眼,同时跃出,前后夹击,就为给已经御剑飞上天幕的赵长生创造机会。
结果,又是两道剑气,姐弟俩怎么去的怎么回来了。
刘景浊抬头看向天幕,云海之中有青光涌动。
下一刻,有人自云海持剑而下。
简直灌了一口酒,笑道:“你们这打法儿,寻常神游还真遭不住。”
可赵长生的剑,好像无形之中遭受了什么巨大阻力,愣是下不去了。
他一咬牙,松开剑柄,一掌按住,之后便双手重叠,用尽全身气力往下压。
刘景浊笑了笑,抬起左臂,并双指于胸前,只一抬手,顷刻之间便有一道浑浊剑光直往天幕,赵长生随即跌落。
刑寒藻笑道:“都是虚招儿,真正的底招呢?”
虞河笑道:“在这儿,梧丘,出手了。”
黑衣姑娘露出个僵硬笑容,手中多了一柄匕首,鬼魅一般绕到刘景浊身后。
与此同时,几道符箓绳索已经贴在了刘景浊身上,鲍酬、流泱、赵长生,以及夏晴夏朗,各自手持一根绳子。
梧丘此时面无表情,匕首已经架在刘景浊脖子上。
虞河心肝一颤,急忙大喊:“别下死手啊!梧丘。”
可惜晚了,梧丘已经割下刘景浊头颅。
可把虞河吓坏了,“梧丘!你……”
哎?
除张五味与曹风之外,其余人心中都有个哎,大大的疑问。
因为一袭白衣此时手持酒葫芦,就站在青椋山巅八角亭中。
一众年轻人,好像动都没动。
白小豆叹息一声,赵长生干脆捂住脸。
虞河无奈一笑,流泱则是撇着嘴,嘟囔道:“真没劲!”
也就张五味与曹风瞧见了,刘景浊根本就没去,一开始就在八角亭中。
陈文佳扭头看了一眼顾衣珏,问道:“你装的?”
顾衣珏气笑道:“我至于这么溜须拍马吗?不过我要不是看客,估计就不会中招了。”
一场众人捉月而已,虽然捉到了,但也是水中月,真正月在天上。
霜澜无奈摇头,对岳白鹿皆是道:“一开始山主就用了本命剑,跟山主对战的几个也好,我们这些看的也罢,都中招了,处于幻象之中。”
方杳木笑道:“怕就怕,这并非幻象。”
这么一说,霜澜就更无言以对了。
当年在青泥国,他刚满二十四,如今四十七岁,短短二十三年,已经这样了?
这还是炼虚吗?
曹风心说这帮小家伙要是知道他只是一道分身,会不会当场道心崩碎?
此时此刻,刘景浊一道分身已在仙草山,还有一道分身,看模样是去了西北那个扫帚林。
刘景浊跟舒珂,算是头一次正式见面。
的确是漫山仙草,不愧是种花人。
舒珂一扭头,瞧见了站在花丛中的青衫身影。
她揉了揉眼睛,又看向青椋山,再看向花丛,然后捂住脑袋,瞬身落在刘景浊身边,嘟囔道:“山主是不是欺负人了点儿?”
刘景浊笑道:“我奔五十的人了,还真全力跟他们出手啊?”
舒珂点了点头,“那倒是,真要全力,他们就该哭爹喊娘了。”
刘景浊问了句:“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说起这个舒珂就来气,“可那个榆木脑袋,我说让他别找我,他就真的不找我了!”
刘景浊心说那个榆木脑袋,我现在可能打不过。
西北方向一处竹林,风雪压得竹子咯吱响,有个黑衣身影迈步走过一条小河,又取出一壶酒,转身便往一处茅庐去。
茅庐之中,老道士与小道士坐了一壶水,看样子准备做饭了。
刘景浊问道:“冷吗?”
老道士猛地转头,只觉得那道不知何时到此的黑衣身影,杀意极其重。
他将小道士护在身后,答道:“道友有事?”
刘景浊眯眼看向老道士,看了许久,忽然舒展眉头,扭头离去。
“抱歉,我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