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胡子花白的干瘦老者,弯着腰一脸谄媚,一口一个您老人家,要多怪异是有多怪异。
陈桨冷笑一声,指向刘景浊,“他要来找你,我陪他来的,但你有个好门房啊!我长得不像陈桨?你们觉得陈桨应该长什么样子?”
章舒胤愣了好一愣,回过神后,二话不说把鱼竿儿鱼篓子一股脑儿抛下,脱下草鞋拎着就往门房去。
门房年轻人一看这架势,撒腿就跑,边跑便喊道:“师傅,救命啊!我师公要打死我了。”
老人边追边骂:“你个不长眼地,前辈都敢拦,子落山这点儿家底子迟早让你们一帮不争气地败光光!”
明明鞋都没挨上人。
刘景浊缓缓起身,笑着说道:“差不多了吧?堂堂舟子,大人有大量?”
陈桨缓缓起身,转头迈步进门,“行了,别装了。”
章舒胤拿着草鞋使劲儿丢过去,这才转过身,讪笑道:“前辈切莫生气,这小子脑子不清楚,待会儿我把他捉起来,皮剥了给你消气。”
陈桨看向老者,忽然有些伤感,问道:“也就一甲子没见,怎么老成这样了?三百不到的年纪,捯饬得比我还像老前辈,像话吗?”
章舒胤笑了笑,轻声道:“与人一战,受了点伤,损耗了些本源,估计是补不回去了。前辈还是先随我去后面吧。”
陈桨摇摇头,看向刘景浊,轻声道:“他来找你,我陪他而已。”
这话是给足了刘景浊面子,话里话外都在告诉章舒胤,他陈桨与刘景浊,关系不一般。
刘景浊笑着抱拳,轻声道:“刘景浊见过章山主。”
章舒胤笑着还礼,打趣道:“久闻刘山主大名,今日一见,似是与传言略有不符?”
刘景浊无奈一笑,“章山主就别笑话我了。”
章舒胤便再不提这茬儿,一边引着二人往后院去,一边喊道:“臭小子,把你师傅喊来拜见陈前辈。”
年轻人都不敢露头,只躲在远处门扇背后,喊道:“我师傅地老岳丈来了,怕是不好叫。”
章舒胤当即转头,“二位,我亲家公来了,这我得先去瞧瞧,要不你们先跟着那小子去后院儿用茶?”
陈桨面无表情,章舒胤便干笑一声,与刘景浊抱拳,转身之后就换上一身得体衣裳。
刘景浊不禁一笑,问道:“章山主这老顽童模样,有趣。”
陈桨淡然道:“小时候就是个小浑蛋,长大了是个大浑蛋,老了成了老浑蛋了。”
刘景浊无奈道:“双花琉璃身,至于这么说人家吗?”
可陈桨压根儿不听,只是板着脸看向前方门户,“出来,带路!”
可把年轻人吓坏了,他讪笑着走出来,刚想开口,却见陈桨瞪眼过来。
他二话不说,咣当跪倒,磕头不止,“大前辈饶了我,我真错了。”
总不至于真把这小子揍一顿吧?二十几岁地小年轻,怕是一根手指头都挨不住。
陈桨只好说道:“再不起来带路,我就让章舒胤把你逐出师门。”
年轻人倒也干脆,嗖一声起来,开口道:“二位这边来。”
刘景浊忍俊不禁,由此便能看出来,子落山也是个烟火气十足地山头儿
年轻人将刘景浊与陈桨带到后院儿后,麻溜儿跑路。
两人也没为难他,无甚意思。
隔着一堵墙,听得见隔壁嘿嘿哈哈的练拳声音,估计就是这武馆招收的弟子了。
刘景浊又递去一壶酒,陈桨却是摆摆手,轻声道:“我还没你这么大瘾。”
刘景浊只好讪笑着收回酒葫芦,然后开口道:“那个幂篱少女我见过,不太一般。那会儿咱们在门口,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好像是认出我来了。但我有杨前辈给的乾坤玉,合道之下想要认出我真身,很难的。”
陈桨转过头,“你有所怀疑?”
刘景浊摇摇头,笑道:“习惯了,遇事会有个最坏打算,也是被逼的。”
陈桨笑问道:“即便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不到最后一刻还是想着会有一丝转机。既然如此,何必再想?”
刘景浊只抿了一口酒,沉声道:“兴许这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想得到跟做得到,是两回事。
陈桨便也没纠结在这个话题,而是问了句:“破境之后,有何感想?倘若给你一个同境琉璃身,需要百招内赢,还是三十招内?”
没问能不能赢,而是需要多久。
这便是武道第一人的底气,哪怕是自认为资质很差的陈文佳,一样是同境无敌,更别说刘景浊了。
刘景浊轻声道:“还是得分人,赢当然都能赢,但只用武道手段,对上那等冠绝一洲的存在,怕是有点儿难。”
陈桨转过头,沉声道:“什么时候能让我再见见刘见秋?岁数大了些,一往无前剑客气势也丢了?你要说,百招之内或是三十招内!”
刘景浊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同境捉对,用全力的话,百招之内必胜。”
陈桨勉强接受这个答案,再次开口说道:“刘景浊,你希望看到的人间三子齐聚海上,以我跟你的交情,无论如何都能有那么一天。但我陈桨再次孤舟入东海之时,是心甘情愿去,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去,很不一样的,不要让我失望。你自囚三字塔两年,虽然没破心魔,但那古往今来的儒家典籍却没少看,讲道理我说不过你。但你就不能像从前一样,想怎样就怎样吗?”
陈桨接着说道:“人间大而山河小,天地大而人间小。心小则与蚍蜉同游,大则包罗宇宙万象。”
这位人间舟子抬手拍了拍刘景浊肩膀,随后看向天幕,嘁了一声。
我心自由,天地不可束缚。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叹息道:“终究是有些年龄了。”
陈桨冷笑道:“想挨打就吱一声。”
刘景浊忙灌一口酒,再不言语。
此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章舒胤带着尹冼快步走来。
老者模样的章舒胤笑着说道:“快见过陈前辈,前辈不承认是我师傅,但我武道却是自陈前辈而来。”
尹冼恭恭敬敬抱拳,轻声道:“见过舟子前辈。”
章舒胤又伸手朝刘景浊,笑道:“这位是青椋山刘山主,听陈文佳说也兼修武道,年纪轻轻的已经是归元气巅峰了。”
陈桨插嘴道:“三十四岁,已经是琉璃身了。”
尹冼抬起来的手臂明显一顿,但还是说道:“见过刘山主。”
刘景浊满脸无奈,赶忙抱拳回礼,苦笑道:“尹兄不要多想,我这境界打娘胎就练武也到不了的,另有机缘,运气罢了。”
尹冼却是郑重说道:“刘山主不必谦虚,我道心还没有那般脆弱。只是,我向来觉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章舒胤笑着坐去刘景浊身边,尹冼坐在靠外地方,明显是把自己与刘景浊看做同辈,陈桨自然是大辈儿,尹冼则是要小上一辈儿了。
章舒胤看着刘景浊的酒葫芦,眼睛直放光。
看来是个同道中人啊?
刘景浊赶忙取出两壶酒,一壶递给章舒胤,另外一壶刚要递给尹冼,结果章舒胤一把将酒壶夺回来,笑着说道:“他不喝酒。对了,把他喊来,一来是想着陈前辈指点一二,二来是文佳妹子传来的信中所说之事,要跟他说,我现在是个甩手掌柜,大小事全是我这个二弟子做主。”
陈桨开口道:“先说正事,随后我会教拳。”
刘景浊赶忙再灌一口酒,心说这尹冼有的受了。
既然是说正事,尹冼便率先开口:“刘山主可知道我们子落山单靠出售仙草,每年挣多少钱?”
刘景浊笑了笑,轻声道:“打听过了,一株养魂丹的价格,大约在五枚五铢钱上下,下品灵丹,算是不便宜了。药材价格,打个一枚五铢钱差不多。仙草十年一开花,开花之后方才采摘花朵入药,这价格,也差不多。就是不晓得子落山十处药田,各有仙草多少株?”
尹冼轻声道:“刘山主说的不差。至于药田,大约每处药田七千苗,起码是能保证每半年采摘半数的。”
话锋一转,尹冼接着说道:“我们至少要留出来两千苗做人情来往之用,剩余五千苗,每年可分两次供应拒妖岛,但价格,无法再降。账面很清楚,我们每年进账撑死了也就七百泉儿,用作作养护药田的,至少四百枚,摘去我们修炼用度,发完俸禄之后,撑死了也就剩下百八十,不算挣钱了。”
刘景浊笑了笑,没着急开口。
每年坐收七百泉儿,刨去四百本钱,剩下的可都是净赚的了。许多二流顶尖的山头儿,撑死了一年也就进账三五百泉儿。
但这毕竟是子落山唯一的来钱路子。
见刘景浊不开口,尹冼也是一笑,轻声道:“市面上五枚五铢钱一粒的养魂丹,至多用上一株养魂草。至于蕴神丹,那就不是五铢钱买的到的了,但用养魂草,也就是三株撑死了。此中利润,想着就让人羡慕。”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笑着说道:“尹兄可能不知道,日后拒妖岛的东西,全是要对标外界价格去降三成的。如五枚五铢钱的丹药,在拒妖岛,就只能卖三千五半两钱。这其中除却给到丹师的费用,还有坊市百中其三的抽水,还有渡船来回费用,杂七杂八加在一起,其实就是亏本生意了。还望尹兄,价格能再压一压,百花山庄那边给我的价格,最多不会超过六百百半两钱。”
话音刚落,尹冼忽然一笑,开口道:“可以,但另有一个条件。”
刘景浊敲了敲脑壳,心说你老岳父还说你是个粗人呢?
哪儿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