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笑吟吟的给娜哈递过去一杯热茶,然后坐在她身边道「怎么个烦躁法?」
「从昨天到今天,我总共为三百七十四个人摩顶受戒,摸了一手的头油,一会还要接续,听法华大师说,这是西域第一次大规模的摩顶受戒仪轨,数量越多,就表示愿意皈依我佛门的人就越多,佛法在西域才能更加昌盛,这原本是猴爷或者窥基大师的活计,他们留在长安不出来,害得我摸一手的油」
云初闻言大笑,从桌子上取过一份文书递给娜哈道「凡百人以上部落必须有僧侣」
娜哈看一眼文书,她的小脸立刻又抽吧起来了,靠在云初肩头道「以前是猴爷用棒子打着他们信佛,现在是朝廷用刀子逼着他们信佛,可能就是这个缘故,玄奘大师才不愿意来西域传教的,猴爷他们才会把我弄来」
云初摸摸娜哈的头顶叹口气道「一点都没有错,你这里出了岔子,不要紧,他们还有修改的余地,如果是玄奘大师传教,出了岔子,那就完蛋了,表示佛门在西域的传教彻底失败了」
娜哈烦躁的在床上打个滚,最后骨碌过来,将头枕在云初的大腿上,委屈的瞅着云初道「我总觉得光靠模人家的脑袋,说一些奇怪的话,这样传教不成」
云初捋着娜哈的长发道「你可以让瘸子站起来,你可以让瞎子复明,你可以让懦弱者成为英雄,你也可以让受难者成为福人」
娜哈将双手放在眼前仔细看看,然后又看着云初道「不成吧?我不会医术,在纪王府跟老神仙练习捡药,老神仙说我没有当医者的天分,不肯教我,我耍赖,他就让李慎把我撵出来了」
云初抓着娜哈白皙小巧的爪子道「把我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说给法华大师听,法华大师自然会帮你达成,我家娜哈就是一个有福气的小女子,不管是谁,只要见到了娜哈,自然会百病全消……」
「可我真的不会啊……」
「说什么傻话呢,哥哥只要见到你,总是精神百倍,什么病都没了」
「哦,猴爷也是这么说来着,嗯,玄奘大师见到我也能多吃一碗饭,李弘吃饭那么挑剔的家伙,我上一次在东宫做的羊肉面片,他也吃了半锅……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本事?」
「那是自然,就算娜哈办不到,老神仙跟哥哥我也能帮你办到,尽管放手去做,走一路给人治一路的病,救一路的人……」
「嗯嗯,我困了,先睡一会」
眼看着娜哈转瞬间睡着了,云初就给她盖好被子,走出了房间,玄奘他们把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弄得失眠,实在是不为人子。
离开卧房,云初就准备去前院看看,跟温柔商量一下以后的行程。
结果,才到前院,就愣住了。
院子里站着两百多个身着铁甲,腰挎横刀,却没有戴头盔,该戴黑色蹼头,这种蹼头叫做软脚蹼头,蹼头正中间镶嵌着一块龙形白玉。
为首的张东海朝云初抱拳施礼道「君侯,职下这就出发办事了」
云初瞅着一大堆百骑,头皮发麻,这样数量规模的百骑,在长安都很难见到,现在在交河城这个三里之城里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实在是有些心惊胆战。
他一直以为张东海带来的六个百骑,目的在于监视他,没想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李治这个人对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弄得很是清楚。
先派来一些百骑到云初的队伍里,看看风向,看看云初会不会排斥这些人,如果排斥,说不得要留下。
如果不排斥,人家干脆就放弃监视你的意图,去办别的事情,人走了,却把威慑留下来了。
就算是云初,温柔这样的聪明人,也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队伍中只有这六个百骑,而没有其余的暗探。
皇帝把手探进西域这个大水缸之后,这个水缸里的每一个生物都休想安宁。
他派来西域的那只手,便是这两百多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唐人的身体本来就高大,再加上关中的肩膀比较宽,又因为普遍长得丑,还留着大胡子,所以,披上甲胄之后整个人又壮硕了一大圈,在身形相对矮小的异族人眼中,就是魔神一般的存在。
见张东海已经准备好了,还特意列队在这里等他这个君侯检阅,虽然云初不知道他们要去干啥,还是神色严肃的上前,替张东海整理一下束甲丝绦,然后沉声道「出发」
张东海一行人重重的捶击一下胸甲,喊一声「喏」就排着队离开了云初居住的院子。
温柔凑过来瞅着云初道「你知道他们去干啥吗?」
云初摇头道「不知道,我又不好问」
温柔叹口气道「他们去了高昌城」
云初又看着站在大门下,显得光明磊落实际上鬼鬼祟祟的裴行俭道「你想吃吃喝喝把事情办了,看样子,陛下不允许啊」
裴行俭道一声「圣心难测」就转身回去了。
「方正的事情你交代给张东海了没有?」
「没有,从今早开始,就不断的有百骑前来向张东海报道,其中有两位来自于裴行俭的亲卫队,还有一个伺候了裴行俭七八年的马夫,我现在怀疑啊,裴行俭这个家伙就算是想跟那些美人敦伦一下,都要先问清楚人家是不是密谍」
云初看看天空中飘落的雪花,觉得交河城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尽早赶到高昌城去比较好,如果方正这个家伙真的等不到自己去救他,那也是他的命不好。
「红柳林那里之所以会出现那么多的勋贵产业,其实是为了接应西域之地家族产业向关内转移,人家经营西域的时间远比我们以为的要早,那些地老鼠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偷关,避免被玉门关勒索走他们在西域辛苦弄来的家业」
云初摇头道「偷关?地道?这不可能,那里的沙土可不是一个适合挖地道的好材料,再说了,从红柳林到玉门关,至少有百里之遥,挖一百里长的地道,你纯属是想多了」
温柔再一次露出了鄙夷的目光,指着城外方向道「西州下辖,高昌,柳中,交河,天山,蒲昌五县,就在这五个县中,地下有可以走骆驼的地道不下三千里,区区百里之遥算什么,亏你还声称是在西域长大的,连这点事都不知道」
云初闻言抓抓脑袋,马上就反应过来,瞅着温柔道「人家那东西可不叫地道,叫做坎儿井,是西域一地的百姓自己创造的最伟大的水利工程,如果说到它的重要性,这东西几乎可以与蜀中的都江堰比肩」
温柔皱眉道「你说那东西是水渠?为何不修建在地面上,反而要挖地道」
云初笑呵呵的指着地平线上的火焰山道「这里的夏日酷热至极,不管有多少水,都会被太阳晒干,走地下就不一样,夏日晒不干,冬日也不会结冰,可以源源不断的输送水源,非常的神奇」
温柔半信半疑,毕竟,云初说的东西也过于神奇了。
一阵鞭子抽打在肉上的声响从偏房传出来,云初看过去,发现是钟馗的房间,肖玉华的惨叫声此时也正好传出来,阿凡提仰面朝天的躺在雪地上,双眼看着飘雪的天空,悲愤的不能自已。
这明显是钟馗在教育徒弟,虽然肖玉华对当钟馗弟子的事情毫无兴趣。
可是呢,钟馗看中一个弟子,哪里会理睬你愿意不愿意,只要他愿意教,肖玉华这个徒弟他是收定了。
西域下大雪,人们就啥事都干不了,温柔见云初似乎在担心方正的安危,觉得很无聊,就自顾自的回去了,将云初一个人撂在雪地里回去了。
云初也觉得无趣,重新回到房间,打算好好地看一看温柔拿给他的文书。
这些天,他一直都不愿意知晓长安发生的事情,现在不看都不成了。
娜哈睡得很是香甜,门外多了四个和尚,云初跟他们打了一个招呼,就进了房间。
火盆里的炭火已经快要熄灭了,屋子里的有很大的炭气,就往里面添加了一些新炭,前门打开一条缝隙,后窗打开一条缝,随即便有寒风卷积着雪花从前门冲进来,屋子里的好不容易积攒的一些暖气就随着后窗的缝隙里钻出去跑了。
可能被寒气冻到了鼻子,娜哈在睡梦中咕囔着把头钻进被子里,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云初喝了一口快要结冰的凉茶,瞅着这间干打垒房间,忍不住苦笑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苦笑,沉吟良久,这才打开厚厚的一摞子被温柔挑拣出来必看的文书。
显庆三年正月,长孙无忌等奏上新修的六礼,皇帝命臣下商议,预备施行。
七月,太常博士萧楚材等认为臣下无权议定丧礼,许敬宗,李义府非常同意,便将《国恤》一篇焚毁。
因此缺凶礼,六礼缺了凶礼一部,便成为五礼,昭告施行。
皇帝以长孙无忌少思量,虑不周,罚俸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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