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做包子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啊——”赵孝祖吃了一个叫做包子的东西之后,立刻对这东西推崇备至。
墙那边又传来一个女童的声音道:“我给你做了一个肉夹馍,你试试看嘛。”
“肉夹馍是哪个?”
“就是那个圆圆的,里面夹着肉的胡饼。”
“哦,是胡饼夹肉,怎么叫肉夹馍呢?嗯,好吃,好吃……“
秦郎中一直在冷眼旁观,见赵孝祖似乎吃得已经忘乎所以了,就冷声道:“该去大校场点兵了。”
赵孝祖嘴里含着食物,支支吾吾地道:“这是某家该得的,不吃完怎么对得起,晋昌坊乡亲们的一片心意呢。”
“你该知晓李司空是一个什么脾气。”
赵孝祖道:“我已经是一个残废了,早就该解甲归田,就算是一匹受伤的老狗,李司空也会生出一些怜悯之心,容我吃一顿饱饭吧。”
秦郎中怒道:“大唐最不缺的就是尔等这些骄兵悍将,比你们更彪悍,更不畏死的胡人多的是,只要朝廷给一口食,要他们杀谁,就杀谁。”
赵孝祖呵呵笑道:“要是他们有一天来咬我们呢?狼是喂不熟的,等你没肉了,他第一个就吃你。
我就奇怪了,朝廷养我们这些当兵的,原本是为了防范胡人,现在,却用胡人防范起我们来了,真是怪哉。”
赵孝祖三两口把饼夹肉吃完,还不忘记朝高墙那一边叫道:“好吃,就是只有一个。”
“我这里还有一个,我让哥哥丢给你。”女童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赵孝祖就抬头盯着高墙看。
果然,又有一个荷叶包丢了过来,赵孝祖单手稳稳地接住,打开荷叶包发现果然又是一个温热的饼夹肉。
这个饼子赵孝祖没有吃,而是重新用荷叶包裹好揣进怀里,对秦郎中道:“等见了李司空,我想请他吃一口这个饼夹肉是何等的美味。”
长桌上的食物虽多,却也经不起一千多饥肠辘辘的府兵们吃的。
不一会,长桌上丰盛的食物被这些人吃得干干净净,酒水,汤浆也一滴不剩。
赵孝祖从马包里取出一个漂亮的大眼睛青铜面具,放在长桌上当谢礼。
而后高声道:“今日浆水款待,赵孝祖没齿难忘,就此告别高邻,容我等后报。”
云初的声音从高墙后传来:“云氏有更加适合将军这般烈士痛饮的烈酒,云初扫榻以待。”
“定然叨扰,就此别过。”
吃了一顿饭,听了三句歌的赵孝祖,此时发现自己心中所有的怨愤,竟然不翼而飞。
一众府兵也没有了先前的抱怨,一个个低声谈论着自己刚才吃过的饭食,有很多种竟然是前所未见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你也莫要埋怨兵部,这几年,陛下准备对高句丽用兵,耗用了兵部太多的粮秣,也确实亏待了西南以及南方的将士。”
秦郎中犹豫一下,还是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赵孝祖大笑道:“老子认命!”
耳听的军队离开了晋昌坊,刘义就偷偷打开了坊门,一群人在不良帅张甲的掩护下,快速地将外边的餐盘,桌子收了回来,一些妇人还借着灯笼发出来的光,快速地收拾了狼藉的地面。
等坊门重新关上之后,高墙上的用长竹竿挑着的灯笼也依次收回。
于是,长街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里,人心至少是暖的。
“这就是你帮助大唐的方式?”
老猴子今晚看了一晚上的把戏,他觉得云初这样做毫无意义。
“我现在只坚持做对的事情,尽量的不去做错事,如果正确的事情做多了,我觉得应该能让长安产生一点变化。”
“你的变化有个屁用,告诉你吧,长安现如今是都城,却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现如今呢,要求迁都洛阳的声音已经快成了气候。
一旦迁都洛阳,长安很快就会衰落,你的努力不会起任何作用。”
云初嗤地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大唐是西域部落,说迁都就迁都?
就算皇帝喜欢住在洛阳,那也是因为胆小,总觉得长安不够安稳,住在洛阳东都,才觉得不会有危险。“
“你知道个屁啊,长安人口这些年来暴增,虽然还不到百万之众,却也相差无几,仅仅是每年需要向长安运送的粮食,就超过了八百六十万担。
你看到运河上的船只头尾衔接长达数十里,却不知那里面有多少运粮船。
你的大唐如今正在举全国之力供养长安呢。”
云初瞅瞅黑漆漆的坊墙,低声道:“如果这座城池,没有皇帝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完美。
真正消耗这座城市的是皇族,是勋贵,而不是生活在这里的百姓。
石磐陀,我喜欢这座城市,也喜欢这座城池里的人,我想,我可以改变这座城,去除覆盖在这座城池上的所有阴霾,让阳光永远照耀在城墙上,就像贴了一层真正的金箔一样。
我要这座城光芒万丈!”
老猴子澹黄色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下,抬头拍拍自己毛茸茸的脸道:“玄奘说的袛园精舍原来是长安?”
云初笑道:如果玄奘大师这样认为,那就可以这样说。长安就是我的袛园精舍。”
“给孤独长者有五亿四千万个金币,你有什么?”
“别听天竺人吹牛逼,你也是用惯金币的,五亿四千万个金币有多少,你心里没数吗?
再说了,他要是真有五亿四千万个金币,那么,金币的价值将不如铁。
还有,你上次给我说,我身边随时随地就有十万亿个佛,在默默看着我。害得我失眠了好几个晚上,就连洗澡的时候,都觉得有人在偷窥。
以后跟我说钱,就用文,如果是黄金,就用两,超过一百万金币的事情,就不要跟我说,你直接去找佛祖谈,那是跟佛祖身份相匹配的数字。
人间用不了那么大的数字。”
老猴子被云初的气势,压制得没法子高声说话,就咕哝道:“前些天还把自己活得跟鬼一样,现在又把自己活得跟一个盖世英雄一样……”
云初不理会老猴子的埋怨,今天做了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这让他的心情极好。
目标确定了,人就松快下来了,剩下的不过是向目标进发就好,不管路途有多遥远,只要肯走,一定会到达的。
第二天,云初在等待赵孝祖回访。
结果,他没有来。
不是他不肯来,是因为他被兵部尚书李绩打了一顿板子,罪责是没有按时抵达教军场应卯。
据说,这叫做杀威棒。
李绩治军极严,莫说赵孝祖这样的军官,只要出征,他往往会挑选自己最亲近的人找一个错处,杀掉立威,所以,只要出兵在外,基本上没人愿意跟李绩太亲近,生怕被他给当成了娃样子给杀掉。
这一次也是同样,开始给赵孝祖安的罪名是慢军,这可是军中十七律五十四斩中的一条。
后来念在赵孝祖奋勇作战,缺失了一条手臂,这才变成打三十军棍了事。
而追随赵孝祖的府兵们,当晚在领到微薄的赏赐之后,在教军场枯坐了一夜,天刚亮,就被打发各回各家。
府兵作战没有军饷,努力作战一番,指望的就是得胜归来之后的赏赐……现在,希望落空了。
赵孝祖来不了,云初就去太医署,看在那里疗伤的赵孝祖,说真的,他对赵孝祖麾下那些刚刚打过恶仗的府兵们,真得非常感兴趣。
被派往北方的府兵一般都是精锐,被派到南方,以及西南的府兵大多是战力不强的折冲府府兵。
战力强的折冲府府兵们,被朝中所有人盯得死死的,只要有人胆敢无令组织超过一百个府兵,立刻就有杀头的罪名找上来,且不会有半点时间上的迁延。
至于那些战力不强的,从朝廷对待赵孝祖他们的方式就能看出来,朝廷并不在乎他们,更在乎丁大有统御的折冲府。
云初见到赵孝祖的时候,他正趴在一张硬床上,臀背位置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湿麻布,酒气熏人。
云初扯掉他身上浸满酒精的湿麻布,皱着眉头问,咬牙皱眉硬挺的赵孝祖。
“谁给你弄的?”
赵孝祖见云初很年轻不像是一位医者,就反问道:“你是谁?”
云初抱拳道:“太医署司医云初,也是晋昌坊的里长,昨夜与将军隔墙对话的就是我。”
赵孝祖想要起身,挣扎了一下,棍伤痛得他又重新趴下。
云初道:“酒精消毒完毕之后,就要晾晒伤口,让这东西尽快地挥发完毕,好保持伤口处干燥,如此,才有利于伤口愈合。”
赵孝祖道:“这么说我被人坑了?”
云初耸耸肩膀道:“应该是这样。”
随着酒精快速挥发,赵孝祖的创口处终于不再疼痛了,他勉强抬起头道:“你又想干什么呢?我已经卸甲归田了,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云初熟练地用自己带来的消毒棉花,沾着他背上的血渍道:“不干什么,就是为了迎接一群得胜归来的将士,这群将士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
只要是我朝将士,杀敌归来,我都会这么做。”
“以后还会吗?”
“会的,如果是白日,我们会夹道欢迎,送上浆水,如果是夜晚,我们会举灯相迎,为他们歌,为他们舞蹈。”
“挺好的,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要干啥,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