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赶出去了?”言砚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寥寥升起的烟雾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可有痛哭流涕?可有后悔求饶?”
言砚垂眸问道。
侍从跪在地上,微敛着眉,张了张嘴,过了一会才慢吞吞道:“她刚一出门……”
“尚书府的老夫人,就带着满府众人在门外等着,请她去小住。”
“还有大理寺卿沈大人,亦是等在门外。”
“还有陆阁老府中一应晚辈,都侯在门外,要请她过去小住。”
“三方人马争执不休,最后……最后宫中派了人亲自来接,接进宫去了。”
大厅内,沉寂良久,久久无人说话。
言大人唇角抿了抿,微微眯上了眸子。
一眯上眸子,就想起了言穗穗那张圆润的小脸。
天真烂漫,聪慧狡黠,一双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依稀,还能看出出生时的模样。
同时。
也与娇娇,半点不同。
其实,他早在半年前就知道这孩子被寻了回来。
这几个月住在府上,他有无数机会可以去看看,可他一次也没有。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让下人退了下去。
“好了,那个孩子与侯府没有福气。孩子,你想要,多的事,但能给侯府带来希望的却找不到第二个。”
“娇娇已经被捧上了那个位置,那是你的至今骨肉。再者,言穗穗已经在府外养坏了性子,让她回来,反而坏事。”老夫人眼里难掩厌恶。
“我已经替你写下断绝书,将来,再无可能回到侯府。”老夫人淡淡道。
言砚一惊:“母亲,她毕竟是我的骨肉。”
“你不会还指望,打压一下她的傲气,再让她灰头土脸的回来吧?你别想了,就是你愿意,我也绝不会让你如此!况且,当年她在府上,池子里的锦鲤一个个都被克死,府中鸡犬日日匍匐在地悲鸣……她本就是灾星。”
“她与娇娇到底不是……”
“两人日夜相对,迟早会被人发现异样。”
言大人深深的吸了口气:“父亲那里,你可打点好了?莫要被发现了苗头。”
老夫人轻轻嗯了一声,老爷子恰逢双胞胎出生时大病了一场。
那时病的厉害,又怕孩子沾惹了病气,老爷子整日缠绵病榻,丝毫不知府上猫腻。
如今凭白找回个小孙女,大概只有老侯爷是真的欢喜。
“父亲回来怕是要闹了。”
老夫人冷笑:“闹就闹,他还能将我休了?”
“娇娇那里你好生哄一哄,明晚便是除夕宫宴,大年初一召神可出不得乱子。”言砚叹了口气,仔细嘱咐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
言砚回到寝屋时,李氏正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一对婴儿衣裳发愣。
言砚怔了怔。
“这是当年娇娇和穗穗用过的包被,还有没出月子时的衣裳。你闻闻,五年过去了,还带着奶香呢。”
“你们把穗穗当年的东西都烧了,我偷偷才留下一套。”
言砚没说话。
“我以为,她离了侯府会吃很多苦头。原来,她过的那么好啊……”光凭只言片语,都能明白,她是被满府娇养长大的。
丝毫不亚于娇娇。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过得好,可自己心里并不好受。
大概,是因为那个孩子什么都不缺,让她缺少了需要感吧。
“她怎么就不理解我呢?我也是个母亲,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娇娇是她一母同胞生下来的妹妹啊,她们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怎么会成为这样敌视对方呢?”
“她怎么就不能让一让妹妹呢,她们一脉相连啊,又不是外面生的什么孽种。”李氏哭诉。
言砚眼皮子一跳:“住嘴!”
“你好端端的提什么孽种。我的血脉,便是妾室也不是孽种!”言大人皱着眉头。
“你还想着养在外头那个女人是不是?有我在一天,她就别想进门!言砚,你要的姨娘妾室我都帮你纳进来了,但她,绝对不行!”
“你们情投意合,你们青梅竹马,她都嫁过一回人了,知不知羞?残花败柳还回来做外室,要不要脸啊?”
“闭嘴!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哪里像什么当家主母,你就像个泼妇!”言砚面色一怒。
“我像泼妇?都是你们逼的。”李氏今儿被刺激的狠了,当即怒斥道。
“她当年自己选的嫁别人,相公死了后又回来投奔你,我都替你生了一儿一女,你居然还想着和离?”
“哈,当年要不是国师断言我怀了神女,怕是外头那个的孽障都快生出来了吧?”李氏满脸怨恨。
当年她刚查出怀孕。
结果养在外头那个女人,便抚着肚子上门,扬言怀了言砚的孩子。
原本闹得不可开交,只可惜……
国师上门,她一下子成了侯府的香饽饽。
这个孩子,果然是来旺她救她的,原本不打算插手的老夫人,逼着外室将那孩子落了胎。
“你是怨我将那孽障落胎吧?可惜了……”李氏摸了摸鬓间发簪。
“有我在一日,有娇娇在一日,她就不可能进门。永远只是个外室,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李氏嗤笑一声。
“我生的,才是神女。那个外室,即便生下来也是孽障,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言砚突然火气全熄,微微闭了眸子。
“不可理喻、”说完,言砚便夺门而出。
李氏将桌上的东西尽数砸到地上,相公不省心,言穗穗也不省心,全都不是好东西。
将她寻回来,已经冒了许多风险,她怎么就不能体谅自己,非要与娇娇争长短呢?
李氏收敛了脾气,转头就去小厨房备下了一桌可口的饭菜,亲自给言娇娇送去。
这才是,她心心念念的好女儿。
第二日一早,言砚换上官服上朝。
大年三十是今年的最后一次早朝,晚上还有除夕宫宴。
一大早,言大人便顶着风雪早早出了门。
“言大人,听说你跟那孩子断绝关系了?”
“言大人,你那女儿真不要了啊?”众位大人侯在金銮殿时,小声的问道。
言大人面色苦笑:“那孩子心比天高,侯府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大概,此生都不会再见了吧。”
言大人正好五品,上朝可以站在金銮殿的末尾。
太监高唱道。
“皇帝驾到……”所有人齐刷刷跪地,言大人也顺着人潮进了大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年轻皇帝英姿卓越,玉树临风,手一抬,言大人便站起身。
微微抬起眸子,便与一双清亮的明眸对视。
言大人一愣。
只见,那高不可攀,不可直视的龙椅上,坐着他昨儿赶出去的女儿!!
言穗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