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许靖宇听得自己二妹妹这一番话直接给当场气消了。
原来他眼里头端庄有度优雅大房的二妹妹,骨子里却是被自家母亲教育成了这么一个小心眼又眼皮子浅的货色。
家中这般丢脸的事情,她还好意思去外头宣扬,也不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丢了名声嫁都嫁不出去。
许靖宇虽然大事方面仗义又直率,经常显得十分的拎不清,但是家中兄弟姐妹间这样的小事,三观还是在的。
所以当许惊薏嚷嚷完后,这会许靖宇是彻底冷下了脸面,看着已经闻见风声从外头赶来的丫鬟婆子沉声吩咐:“还不把二姑娘给带回去!从今日开始,二姑娘在她嫁人之前都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头,没有本世子的命令!谁也不许私自放她出去!”
许惊薏简直不敢相信,她尖声惊叫:“许靖宇你敢!你自己都是府上罪人,你凭什么管我!我知道你们就是帮着许惊华么,不就是因为她曾今是大皇子妃么,不过是看在大皇子的脸面!可是她如今什么也不是!”
然后许惊薏眸光徒然疯狂,她恨恨的盯着许惊华:“你就不该嫁给大皇子!你根本就配不上他,若是当初你没有嫁给他,也许等我及笄后,他喜欢的可能就是我了!”
许惊薏这话,在众人听来简直是失心疯了。
前头跪坐在床榻上一字未说的许惊华,在许惊薏这话出口的时候她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许惊华愣愣的看着许惊薏,眼里是浓浓的失望与震惊!
她与她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妹,从小时候起她便知道母亲似乎不喜欢她,也隐隐不让许惊薏与她一同玩耍,但是当着祖母的面,她却难得会表现出对于她的痛爱。
只是……
她何时与许惊薏争过什么,从许惊薏出生起,府中的好物件哪样不是先紧着许惊薏的,就连她及笄那年做衣裳的料子,因为极少又更是珍贵,更是那年汴京城时新的样式。
偏偏那年年纪才五岁的许惊薏,因为一句喜欢,也不管自己的年岁究竟穿不穿得了那东西,母亲想尽法子都要给她留着。
不过是一块料子,过几年便过时了的东西。
后来她及笄的衣裳,还是用祖母私下留的料子给她做的。
如今……
真是说来好笑,就是因着她嫁给了大皇子?
难道在许惊薏看来,连大皇子成为她的夫婿,她都要争抢上一番才是?
许惊华心里头愈想愈冷,她从床榻上慢慢起身,一步步走到许惊薏身亲。
许惊薏看着自己嫡姐眼里头的冷漠,她丝毫不觉惧怕,因为她与许惊华争,无论许惊华争不争,许惊薏就从来没有输过!
下一瞬间!
就在许惊薏震惊的眸光中,许惊华慢慢扬起手。
烛光中,她的五指纤长细软,漂亮得不得了。
然而下一刻,就在这只看着极为好看的手,高高扬起,对着许惊薏另外一边完好的脸颊狠狠的掴了下去。
紧接着许惊华声音淡淡道:“我不是不与你争,只是觉得没必要!因为我有那勾心斗角的时间,还不如多绣绣花,或者多看几本子书,或者多在祖母身前孝敬!”
许惊华咬牙强撑着自己发软的身子:“我自小性子的确是少有的淡漠,但是不代表我不是没有脾气!然而你呢!你的廉耻心呢!作为国公府嫡女,你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作态是要抹黑家族门楣?”
“大皇子虽然与我和离!但那也不是他休了我!而是我休了他,我若是愿意,依旧是他宫中八抬大轿娶的皇子妃!陛下的圣旨依旧有效!”
许惊华冷冷的瞧着一眼,呆愣在原处的许惊薏:“你给我好好在自己的院子里反省反省!自从你出生气,我可有亏待过你一份?
哥哥可有亏待过你?
祖母可有亏待过你?
对你好,宠你疼你,这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因着血脉亲情,若是你如此糟践,你也别怪亲族间冷血无情!”
“毕竟……”许惊华突然讥讽一笑,“许家泱泱大族,全族上千人口,若是因着你一人犯蠢,我想父亲与祖母也定不会介意,让你直接在许家消失,找个地方见不得天日的或者!”
毕竟许惊华的性子从未这般强势过,许惊薏第一次见得这般的许惊华,她直接愣了许久都未曾反应过来。
等到跪在地上脚都发麻了,许惊华也摇摇欲坠被不知从哪处进来的小丫鬟扶着的时候,许惊薏终于回过神来了:“你不敢!你怎么敢!你一定是吓唬我的,与大哥哥一同联手吓唬我!”
许靖宇眼中是浓浓的失望,他冷哼一声:“蠢货!”
外头一声压抑的咳嗽声。
接着许家老夫人给两个力气大的婆子给小心翼翼扶了进来,夜里烛光昏黄,许老夫人不及白日里的健康红润,面色带上了一层病态的蜡黄。
她身上穿的极厚实,头发已经花白,然而此时许老夫人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她先是不占同的看了许惊华一眼,声音带着冷厉:“华姐儿怎么还是如此不知事。”
地上,许惊薏听得老夫人一开口便是要教训许惊华的语气,她双眸霎时间一亮,想着老夫人往日里对自己也是极为疼爱有加的,她当即神色挂上了委屈,极为可怜道:“祖母,孙女今日要求祖母给孙女做主,大姐姐设计陷害母亲一派胡,如今更是与大哥哥合谋,欺负孙女!”
许老夫人却是连眼光都没有停留在许惊薏身上半分,她看着身后的丫鬟冷声吩咐:“你们还不扶大姐儿下去休息,姐儿不知事,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也不知事,她身子骨都未曾好全呢,又令她动了怒气!”
许老夫说着,就推开了婆子扶着她的手,亲自上前走到大姐儿身前:“你这个傻孩子,你打她做什么,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这府中凡是都有老婆子给你撑着!”
许惊薏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祖母说的是什么,她被大哥哥与大姐姐欺负成了这般模样,祖母不应该要教训他们二人才是么?
许惊薏孩子懵着的时候,老夫人突然出声:“还不把二姑娘给送回院子里去,没我的命令,二姑娘不许出自己的院子一步!”
一夜闹剧,最后随着老夫人的命令结束。
许惊薏被丫鬟婆子强行送回了自己的院子,世子许靖宇虽然教训了自己的二妹妹,如今心里也难受的紧,也不用老夫人开口,他自己便沉了神色,对着老夫人恭恭敬敬道:“祖母,孙儿回去反省!”
老夫人这才掀了掀眼皮子:“去吧,别在老婆子我眼皮子底下碍眼,你这个蠢货!休息几日,过些日子府中会安排你去西北,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便看你自己想不想活着了!”
许靖宇往外头走的身影一僵,他想要转身,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扭回自己前头的动作,声音沙哑:“是,孙儿知道。”
屋子里一下子空旷下来,老夫人心头的上前几乎轻轻把许惊华给搂进了怀里。
苍老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沉痛:“想问什么便问吧,你自小便是府中最为聪慧的孩子,心里难受哭出来便是。”
“祖母……”许惊华苍白着脸,虽然今夜她已经知道与母亲隔阂的原因,以及当年在兄长与她二选一的抉择。
但是通过许惊薏的只言片语,许惊华已经明白了当年的事恐怕没有祖母说得那般简单,或者当年的事祖母也是今夜才彻底弄清了真相。
不然她怎么会连夜责罚母亲,而许惊薏连夜来到她院子里闹事,而且……
原来,她的母亲是那般恨极了她,她有什么错?
许惊华几乎是在老夫人怀里哭到没了力气,这才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耳际间又多了许多嘈杂的声音。
“快……姑娘晕过去了……”
“御医,赶紧告诉国公爷,去拿了府里的帖子去吧御医给请来。”
屋子里闹哄哄的,许惊华仿佛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排个手脚麻利的人去,去大皇子府上,把大皇子给请过来,就说是大姐儿病了……”
凤璟书吗?
为什么要叫凤璟书过来,她如今连见他的勇气都没有,何况是在这般狼狈的时候。
成年累月才悄然愈合的疤痕,却被被人那力气刨解开,明面上对她只是稍微有些冷漠的母亲,是这般怨恨她,嫡亲的妹妹,及笄之后,惦记着的人竟然是她的丈夫。
还不如让她陷入沉沉黑暗里,从此不要醒来才好。
许惊华这般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耳边似乎有声音在叫她。
那好听的男声模模糊糊,还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而她……却是在一片个人的割人的荆棘丛里疯狂逃跑。
而后,许惊华在梦里似乎摔了一跤,似乎磕破的嘴唇,身体最真实的感受,嘴唇湿润润的,但却不似血腥的味道。
而是……而是蜜水的味道。
这是哪里?
许惊华看见了一张侧脸。
那人不过是看着十三四岁少年的样子,身量已是极高,眉眼冷厉,手里正端着一块玉碗,碗里头放着温柔的蜜水。
只是……
许惊华眼眸下移,她心口似乎插着一根锋利无比的小银箭,身旁围着几个发须皆白的御医。
终于少年的脸转了过来。
许惊华瞪大了双眼,泪眼模糊,她嘴唇动了动:“凤璟书……”
心口是翻江倒海的疼痛,许惊华终于哑着声音喊了出来:“璟书……我心口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