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佛塔只待缘客扫
金蝉下午将土挑完,顾不得休息,一个人来到塔前,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齐云塔,只见此塔外形类似密檐形式,八面十三层,通高约十六丈高,塔身底座通体为汉白玉石质,从底部的基座、栏杆到中间的须弥座、塔身以至上部的腰檐、塔刹,全都布满精美的雕刻,而且雕刻的极为丰富细腻,竟无一处留有空白。
塔身全由青砖砌成,塔身第一层高出地面约三米,全部作八面柱形,八角各立一尊金刚模样的神像,着盔披甲,各执剑、铜、牙铲以及宝珠、铃铎、琵琶、凉伞等法器,南面作成一户形门,门上刻铜钉兽环。
金蝉来到门前,用钥匙将门打开,只觉一股霉气扑面而来,他四处打量,虽是有阳光自塔身窗棂外射进来,可是依然显得光线阴暗,借着光一看,只见尘土罩满了门上琉璃灯,步步檐前的白玉栏,已积满了灰垢,塔心里,莲花座上,香烟尽绝;佛像面前,蛛网牵蒙。炉中多鼠粪,盏内尽飞虫。
金蝉见里面尽是如此不堪,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他并不是要为活计多发愁,而是没想到如此神圣的地方,里面竟然无人打扫而大感惊诧。
他记得弘土说过塔南面五十多米外有一口井,于是又寻着一个破木桶出去打水,幸好这井中有水,金蝉将水打来,洗了抹布,又将水细细地洒在地面上,就开始干起来。
如此忙碌了两个时辰,方将一层里面佛像擦了个干净,眼见太阳西坠,光线越来越暗,金蝉只得住手,细细打量起他收拾好的这屋塔内情景来。
只见一层塔内,按东南西北放有四菩萨像,东面为文殊菩萨骑狮像,南面为观音菩萨持玉净瓶而立像,北面为地藏王菩萨像,这些他都知晓。但是西面为一身骑白象的菩萨像,这位菩萨他却不认识。在四面墙上方还刻有飞天神女之像,个个传神,形态祥和。
金蝉借着光,见文殊菩萨莲花台下刻有四句话,上前辨认,见写得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蝉不解其意,只得先记下来,打算再到别处看看,却感觉屋内光线越来越暗,视物都有些看不清了,这时只听的擦的一声,一盏油灯亮起,他吃了一惊,定眼望去,灯光摇曳处,正是小白小黑。
原来小白小黑一直在暗中跟随金蝉,眼见他不辞劳苦地打扫佛塔,依着小黑性子早就出来招呼金蝉了,可小白知道金蝉事佛心诚,在别人眼里看来这样干活是又傻又笨,可金蝉大哥却处之泰然,所以始终不肯让小黑出来打扰他,直到天色已晚,见金蝉看不清,才从一个角落里寻得打火石,学着人打火模样将灯点燃。
小黑笑着道:“金蝉大哥,这么黑了,你怎么不想点灯呢?莫不成你还要借着月光读经不成。我在佛寺呆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着你这样的经书呆子。”
小白听了喝道:“小黑,不许对金蝉大哥无礼。”
金蝉笑道:“没事,瞧我这记性,要不是你们来,我真忘了点灯了。”
小黑笑道:“哎呀!天色不早了,金蝉大哥,你是在这吃,还是回去吃呢,要回去就得赶紧走,否则你又赶不上饭了。”
金蝉得此提醒,心中虽然舍不得墙上文字,但想起也不能让她们俩个跟着饿肚子,当下带着二鼠,回到小屋,做了点粥,与二鼠吃了。
吃完饭后,金蝉带着二鼠,在屋外乘凉,闲聊了几句后,金蝉感慨道:“这些天来,一路带着你们奔波,到了今天,才能安顿下来,等着佛会开完后,方丈一定会让我读经的,说起来,还真要好好感谢韦陀菩萨啊!”
小黑听了,噗呲一笑道:“金蝉大哥,你要感谢什么陀菩萨,还不如谢我哩!”
小白正望着月亮出神,不成想小黑说出这样的话,急喝道:“小黑,不得无礼。”小黑伸了伸舌头,忙跑了出去。
金蝉则听出不对劲来,他本来也奇怪此事,只是没有多想,现在看起来,感觉事情不对,正色对小白道:“小白,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你不说实话,那就是骗我,让我知道了,我就再也不与你们相认了。”
小白听了,吓得浑身发抖,颤声对他道:“金蝉大哥,小黑说的那韦陀像手中的杵放到地上的事,其实,其实不是菩萨显灵,要帮你在白马寺挂单的。”
“哦,你怎么知道不是菩萨显灵呢?难道你在一旁看到什么了吗?”
小黑听了,在一旁不以为然地道:“当然了……”
“你别插口,让我说。”小白急道。
金蝉见二鼠如此模样,当时心下大奇,疑道:“小白,难道,这里面是你搞了什么吗?”
小黑笑道:“我姐才没搞什么呢!只不过是我扰了下韦陀像的胳肢窝罢了。”
金蝉大惊道:“什么,你们竟然亵渎神像,小白,你给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白见金蝉口气焦急,心中大惊,怕金蝉生气,所以本来就犹豫是否和金蝉说,但小黑嘴快,已然说露了,只得悄声道:“金蝉大哥,你别急,我们没做什么,只是那晚听你说了韦陀像手中的金刚杵放那里有不一样的含义后,你也知道,我们天生是夜里精神,于是我便和妹子一起来寺里游玩,第二夜我们到天王殿里,见值班和尚们都睡着了,小黑就想上韦陀像上面看个究竟,为什么这杵一会上,一会下的。当她来到佛像跟前,一脚踩到一个开关,那韦陀像手中的金刚杵就开始自肩膀上滑落,吓的我忙从下面将杵接住。事情就是这样,金蝉大哥,你别生气,我们不是成心去亵渎神像的,也没想到会将那金刚杵碰下来。”
小黑在旁边道:“哼!那些和尚们睡得香,连金刚杵下来都没听见,想来是他们早上起来时见金刚杵下来,怕长老们责备他们值班不力,才上报说是韦陀显灵了吧。金蝉大哥,连你也被他们给骗了。”
金蝉听她们说完,心中念了声阿弥陀佛,明白了为什么韦陀显灵,白马寺留下他挂单,方丈等还亲自接见了他,许他可待日后读经,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身边这两只小老鼠无意中为他办的好事。
他想到此处,心下有些失落,低声对二鼠说道:“我能否挂单,能否读经,只凭天意,万事不可强求,你们如此行为,虽是好心,却唬得人家大惊,违了人家本意,这事终是不妥啊!”
小黑未尝想他竟然这样说,忍不住反问道:“只凭天意,难道碰巧让我碰到机关就不是天意吗?若是亵渎了菩萨,为何菩萨未曾怪罪,反而让白马寺留下你来?我看金蝉大哥你呀,当真是佛经读多了读的呆了。”
金蝉让小黑一阵子抢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得又连声念起阿弥陀佛。
小白忙在旁劝道:“金蝉大哥,你莫生气,且听我说,我们向来在延古寺里就在佛像前来回爬,想来佛祖慈悲,并未责怪我们亵渎之罪,否则我们也不会遇到你这么好的人。昨夜之事,我们也是无意中造成的,并未存着要骗白马寺人之心。刚才小黑说的也对,既然是天意让我们相遇,那么昨夜之事就是佛祖显灵,特意借我们之手帮你留下来呢。”
金蝉听小白如此说,心里的不安之情始少了些,他因小白为他险些丧命,是以心中对小白喜爱中带着三分敬意,也相信小白说的话。他情知此事不是二鼠故意所为,但毕竟是因此他才得以在此挂单,若让他装作不知,心安理得地住下来,又违了他以诚待人的本性。
金蝉想了一会,长叹一声道:“这样吧,我们且在这里住上几天,我应了弘土师兄,帮他打扫佛塔,等扫干净后咱们就告辞走吧。”
小白急道:“金蝉大哥,你不等着看《四十二章经》了吗?”
“不了,这事终究是取的巧,有违我的本心,既然这样,还是待有缘再说吧。”
二鼠见他还是要走,也不敢再说什么,小白听他话里说的是咱们,心中才放下地来,其实她小心眼里才不管金蝉在那里住呢,只要能和金蝉在一起,怎么着都行。
小黑道:“金蝉大哥,我怎么瞧这个弘土和延古寺的虚珈和尚一样坏呢!他成心想让你替他干活,咱们明天走了更好。”
小白在旁喝道:“一切听金蝉大哥吩咐就是了,你不要多嘴了。”
小黑吐了吐舌头道:“那好吧,算我啥话也没说,明天我也与你们一起干活,也算是给菩萨佛祖们赔礼了。”
金蝉心想这小黑太淘气,还是我在一旁看着点好,于是点头道:“好,明日无人来的话,你们俩可以暗中一块来,只是再不可淘气,做事要与我商量,要是再不听话,我就和你们分手了。”
二鼠听他说的严肃,齐声应是,小黑也未再敢多说一句,金蝉这才带着她们回屋休息。
金蝉一早醒来,先做好了饭与小白小黑一起吃了,刚收拾完,便听到弘土在外面呼唤道:“金蝉,那塔扫得如何了?”
金蝉迎了出去,见礼道:“弘土师兄,昨天已将一层里面的佛像擦拭干净了,今日若无他事我就继续去打扫。”
弘土点了点头道:“也罢,你这两日先扫塔,等将塔里外都扫干净了再擦里面。不过你要记得,那塔高陡,你打扫外面时要小心在意。”
金蝉听了谢道:“多谢师兄提醒,小僧一定小心。”
弘土见他仍是如此勤快,心中也是高兴,与金蝉闲聊了几句,便说回寺有事,一瘸一拐地走了。
金蝉带了家伙拾,打开塔门,刚进去,就听得小黑叫道:“金蝉大哥,那弘土又骗你了,他一点也没瘸,我看走起得极快,还向寺相反的方向去了。”
金蝉淡淡一笑道:“我扫我的塔,他去忙他的,与我何干。”
小白则地一旁担忧地道:“金蝉大哥,这塔那么高,扫里面已是很累了,他让你一个人去扫塔外怎行?你且莫去,我和小黑身子轻,这活交给我们吧。”
金蝉忙道:“没关系的,塔内塔外都是佛门圣地,我能去打扫,睹佛门圣迹,正合我心,你们跟着我,上高处时也务必要小心。”说着金蝉回身将塔门关上。
小黑恨恨地道:“金蝉大哥,那个弘土真不咋地,不过弘云和尚和悟尘师叔他们我看还行,都是好和尚。”
金蝉道:“佛门中人,不能在外妄论他人是非。你们两个和我在一起,也得遵守此戒。”
小黑上来被他顶了回去,心中不满,不等金蝉动,她撅着嘴先窜了上去,到一角落里隐去,想是已钻到了别处,只留下小白默默地跟在金蝉身后。
今日他们来的早,阳光来得更早,早已将塔内照得十分明亮。金蝉举头上望,只见塔内层层有石阶通道接连层廊,转角设倚柱,每层叠涩出檐,上施平座栏板,站在外面打扫,倒也不是十分危险。
金蝉按弘土的吩咐,先扫后擦。他一口气先是自第一层直爬上顶层,准备自上而下开扫。站在十三层塔顶望去,只觉高登似在九霄,远眺可观千里外,近看虚檐拱斗如石穿花凤,绝顶留云似浮屠绕龙。
金蝉感叹了一会,暗想自己走过这么多寺庙,没有一座塔比得上眼前这座塔,自己能亲身扫宝塔,清净佛门圣地,实乃心中所愿。
他感慨完,就兴冲冲地干了起来。小白小黑见他如此,也学着他的模样,用嘴叨着抹布,爬到那金蝉够不着的高处,细细地擦拭佛龛上和墙上雕像的尘土。
金蝉见她们如此帮自己,不但省了自己不少时间,而且有的地方自己还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心中对二鼠也是非常感激,自己干得也更加带劲。
金蝉用帚子扫了一层,又下一层,如此扫至第七层时,觉得困倦,小白看在眼里,道:“金蝉大哥,你累了且坐下,歇会再扫罢。”
金蝉道:“这才扫到时多少层数?”
小黑道:“怕是刚到八层哩。”
金蝉道:“趁着天亮,抓紧扫了,方趁本愿。”他又奋力扫了一层,只觉腰酸腿痛,实在难以继续,就在六层上坐下道:“咱们歇会,你们也下来啊。”
二鼠听他招呼,也爬下来,均俯在他身旁。金蝉看着二鼠原本洁白的皮毛上已沾有不少灰尘,尤其是小黑淘气,四处乱钻,更是从头到脚一并沾了不少灯火熏的黑烟,笑道:”你真成小黑了。“
小白看到小黑的模样,听金蝉这样说,也笑了起来。小黑见他们取笑她,立时不依,又窜又跳地向他们二人身上蹭,但哪里碰得着小白,只是金蝉脸上、身上又多了些黑迹。
二鼠闹了一会,只听金蝉说道:“你们俩一同与我受苦受累,比之你们在延古寺的日子,可不知要苦了多少倍啊!”
小白道:“金蝉大哥,你不要这么说,我们原先在延古寺过得,虽说是有些无忧无虑,但也只是傻吃傻玩,若不是与你怜我救我,我才懂得了这世间生活,不是只有吃喝玩乐这些事,还有追求。”
金蝉赞道:“小白,你能这么说,说明你已经具备了禅心,真是可喜可贺啊。”
小黑听了在一旁嘲笑道:“禅心有什么用,你怜别人,可别人谁怜你们了,一个差点挨打死,一个差点被饿死。”
金蝉听她这样说,不禁起了论道之心,于是道:“小黑你有所不知,我师父讲过,这世间有六道轮回,世间万物,无论神仙圣人,只要你到不了佛的境界,就免不了受这六道轮回之苦,但天道酬勤,只要你今生一心向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来世必有好报。你们俩虽是兽身,但心善且又行善,将来必有好报。”
小黑奇道:“金蝉大哥,那么传说中的神仙也躲不过六道轮回吗?像咱们遇上的那个神仙也不行吗?”
金蝉摇头道:“这是我听师父说的,但我师父又说当年他与一位修道真人论道时,那真人却道,这世上有佛与仙与神圣三者,躲过轮回,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我师父说,到底谁说的对,咱们这些凡人毕竟不知。想来修道法门不同,但殊途同归,只要能点化六道众生,消除世间苦恼,就成了,那地藏王菩萨为众生所发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是多么慈悲的心肠啊!”
小黑听了不禁问道:“金蝉大哥,那我来问你,照你说的这么多佛,还有那么多神仙罗汉的,为何还度不了这世间中人呢?”
金蝉听了,迟疑道:“芸芸众生,众相皆生,岂是那么好度的,但其中深奥之处,就不是我们这些人懂的事了。但是我想,只要自己坚持下去就成。”
小白点头道:“金蝉大哥说的对,那我们两个,也就跟着金蝉大哥一起修行佛法,我们不求成佛,只求能度己就是了。不瞒金蝉大哥,其实我与妹妹,也活了八岁了,在我们鼠中,也算是老鼠了,所以才晓人言,懂人意,听我辈中人说,只要我们苦心修行,也能成人形,会变化。金蝉大哥,你曾说过兽亦有义,你说我们要是修炼成精的话,你还怕我们吗?”
金蝉听他如此说,心中大感踌躇,但忽想起佛经上说的佛祖为感化恶,舍身割肉,心想纵使小白们成了精,也不会同那恶鹰相似,于是说道:“只要你们一心向善,无论是妖是怪,我也不惧,况且我们佛门还有孔雀大明王菩萨,它就是由孔雀成佛的,所以你们如有心,也可学学佛法,领悟其中真谛。”
小黑笑道:“我们肯定听大哥的去行善,但要像大哥你这样一味只知吃斋念佛的,我可来不了,我还是喜欢说中的神仙那样,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好。”
金蝉想了一阵,忽笑道:“好,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但我想无论是成佛者,还是成神成圣者,均是大智慧、大慈悲者,我辈只求修行是了,成事不可妄求。咱们说了好一阵子了,我得去扫完这两层塔,估计就到中午了,待回去吃了饭,下午再细细地擦下,明天就能干的差不多了。”
小黑恼道:“金蝉大哥就是一个实惠人,一点也不知道劳逸结合,成了佛也是个笨佛。”
小白见她还老是乱说,气得上前抓了她一下,小黑一躲,钻入佛龛背后,小白爱惜皮毛,不愿和她乱钻,只得作罢,同金蝉由六层处干起活来。
一上午,金蝉将塔内外全部扫完,这才招呼了二鼠回去,小黑不知从那里钻出来,对小白道:“姐姐,这塔里面洞可真不少,我刚刚进去的那个洞,深不见底,连我这眼神,都看不清里面有什么,要不,下午了你也陪我进去走一遭。”
小白白了她一眼道:“我才不去呢,金蝉大哥这么辛苦,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捣乱。”
金蝉笑道:“没事,咱们先回去吃饭,这塔里都已经扫完了,只等下午来擦了,你们也可去玩会,但切记不可亵渎佛像就是。”于是他们一行回到住所,将早上做多的饭吃了。吃完午饭,弘土便来了,他见金蝉把塔打扫很是干净,也就装热情地嘱金蝉不要累着,因他有别的事要做,让金蝉先慢慢干着,待他那里事了再来助金蝉。
??不知唐僧在金光寺扫塔时,可否会想起,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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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