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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台长想杀出包间和钟杳决斗,被几个副台长拼死拦了下来。

“预告片一共才三分半,三分半!”

台长怒吼:“别人在飙戏,他在飙经纪人!别人在秀演技,他在秀经纪人!!别人在感谢评审感谢观众,他在感谢经纪人!!!”

气势如虹的排比震得负责跟剪辑的副台长心惊肉跳,讷讷点头:“您总结得很对……”

台长抄起筷子要去戳钟杳三个透明窟窿,被好劝歹劝按下了,坐在桌边怒气冲冲砸鸡蛋。

“录节目那天我就觉得,钟老师和经纪人关系真好,一个人把宣发资源助理的担子都挑了,夜宵都是专门给他定的独份。”

边上坐着的是和钟杳同台竞技的男演员,也跟着看了整个预告片,忍不住感叹:“要是我有这么好的经纪人,也忍不住出去炫耀……”

“确实眼红,都想抢过来了,也不知道钟老师舍不舍得。”

另一边的中年演员点点头,笑着打趣,“钟老师一番心意不容易,您就别生气了。”

他们这一批科班出身的演员被流量时代耽搁了不少年,倒是有了阴差阳错静下心来钻研演技的机会,可也没少受人冷遇。

圈子里的常态,不火是原罪。自己单干的拿不到资源,签了公司的不是坐冷板凳就是给人当陪衬,日子其实都并不好过。

有了《光影》这一期意外爆火的先头炮开路,无论是不是拿了奖,后面的路都会好走得多。

众人心情都不错,你一句我一句地劝慰着,总算让台长脸色稍好:“我是不让他表白吗?还不是怕观众烦这个,上次他们非要凑什么——什么荧幕cp,被喷得多惨?两家粉丝都快肉搏了!”

节目已经播了几十分钟,台长越想越不放心,扯过副台长催促:“快看看网上怎么说,这么胡闹不正经,回头又要挨骂……”

副台长心虚,连声应是,掏出手机点开了微博。

休息室里,钟杳靠在沙发里,也正刷着微博评论。林竹凑在边上看,一边剥着已经只剩微温的鸡蛋。

预告片的时间才三分半,钟杳的素材有得是。剪辑剪得用心,镜头也给得及时,高燃的竞技综艺预告片里多了这样一笔,整个节目的节奏都被重新拉得安稳温柔下来。

半个小时过去,不仅没被人开喷,反倒让专门蹲守直播的一众网友彻底挑起了兴致。

两人的微博下面算是彻底清净了,网友一股脑涌到了节目组的微博下,不怕事大地热热闹闹起哄,不依不饶追问为什么预告片的镜头在直播和网络版里都没出现,网络平台的播放量也转眼又往上跳了一个百分比。

“这下微博也不用发了……”

林竹看预告片看得整个人都红扑扑的,凭着最后一点儿意志嘱咐了宣发去给公关送棉衣,轻咳一声,把剥好的鸡蛋给钟杳递过去:“咱们——还回去吃饭吗?”

“不着急。”钟杳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探出来,把始终焐着的另一个鸡蛋放进林竹手心,“再让台长冷静一会儿……”

他是掐着差十分钟直播开始出来的,顺利避过了台长爆炸。和副台长接洽的时候,正好听见导播组交流八卦,说台长脾气上来骂经纪人凶的要命,末了还摔了门,也不知道是结了多大的仇。

钟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决定再带着自家经纪人在外面多避一段时间。

没想到钟杳居然还能掏出来个鸡蛋,林竹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凑过去扒钟杳口袋。

“这回真没了,出来的急,糖都没带,本来想抓把瓜子出来的。”

钟杳揉揉凑到胸口的脑袋,敞着衣兜让他检查:“我叫他们上盘花生?咱们俩嗑一会儿再回去,估计台长就不会一筷子捅了咱们两个了。”

林竹忍不住轻笑出声,摸出几块糖给钟杳补充了物资,想起宣发刚刚顺便和自己汇报的事,蹲在他身边:“哥,下午吃完饭有事儿吗?我想回趟公司……”

“灿星?”钟杳最近都没怎么想起这一茬来,闻言微怔,端起经纪人放回沙发:“下午没事,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林竹连忙摇头,“就是对接一下资源,我总不放心,觉得他们那边有什么猫腻。”

钟杳和公司的表面和谐至少还在,他和灿星高层却已经算是彻底撕破了。这几次的交锋一点儿便宜都没给灿星留,回去一言不合打起来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灿星远没有《光影》节目组的后台干净,只他和公司起冲突还好,一旦钟杳掺和进来,事情的性质就严重了。

钟杳明白他的担忧,点点头:“多带几个人去,随时给我打电话。”

林竹放了心,点头保证下来,陪着钟杳吃了一盘花生,一块儿回了包间。

预告片的效果阴差阳错的不错,台长气消得差不多了,却依然记仇,晾着钟杳不抬头,侧着身一心吃饭。

钟杳自知理亏,没让林竹掺和进来挨训,等着众人聊得热闹,自己倒了杯酒过去:“蔺台长,给台里添了不少麻烦,一直没来道谢……辛苦天星各位了。”

台长气顺了点儿,见他态度诚恳,也生不起气来,叹了口气:“知道你们家经纪人好,还用得着逮谁跟谁说?你第一回有经纪人?亏我还当着人家的面说你懂得进退……”

钟杳笑笑低头:“第一回有这么好的。”

台长一梗,想起钟杳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事,也觉得不是滋味,最后一点儿火气也消了,苦口婆心:“越好越得藏着,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出去,他们都说什么了?”

钟杳扬眉。

台长一直打算扳扳他这个毛病,急中生智,一个一个指着告状:“左边那个,说他要有这么好的经纪人,也忍不住炫耀。”

钟杳眸光微凛,坐直抬头。

台长补刀:“右边那个,说想趁你不注意去偷经纪人。”

钟杳蹙紧眉峰。

台长再接再厉:“屋角打电话的那个,更过分,说看得眼红,要把你们家经纪人抢过来,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钟杳心底沉了沉。

一屋子的人都被预告片挑起了兴致,谁都想和钟老师家经纪人说两句话。林竹一不小心就被拉去寒暄,正和两个刚让台长点名告状的艺人说话。

钟杳霍地起身,把台长吓了一跳,一把按住他:“你干什么?这儿不是在台里,外面说不定就有狗仔蹲着——快坐下!”

他们这边的动静有点儿大,别人聊得热络没在意,林竹一心留意着这边,忙同那两个人道了歉,快步跑过来:“哥,怎么了?是有事吗——”

“没事没事,我跟你们钟老师说话呢,去玩儿吧。”

台长背后告人状正心虚,拍着林竹的背把人转了个圈送出去,压低声音问钟杳:“这回记住了没有?”

钟杳沉默片刻:“记住了。”

台长乘胜追击:“还显摆吗?”

钟杳摇头。

“那就行了。”现在像钟杳这么好忽悠的实在太少,台长松了口气,满意颔首,“他为你做了不少,你自己知道就行了,用不着叫每个人知道——他是灿星的经纪人吧?”

直播效果太好,趁着今天饭后人齐,还有个小型的采访要补。台长实在不想再被两人塞狗粮,越发语重心长:“他的合同毕竟还归在灿星,未必就能一直只带着你一个。万一你们公司有人眼红,真跟你抢他,你给不给?硬要他多带几个人,你让不让?”

钟杳没说话,视线落在林竹身上。

衡量着火候已经差不多,台长满意点头:“行了,今天下午来台里录个采访,找你们家经纪人去吧。”

钟杳皱皱眉:“今天下午?”

“有行程吗?”台长摸了个螃蟹过来,“有行程也得推了。这次不光是台内的,影视频道派人过来,根正苗红的中央台下属频道,耍大牌要被点名批评的……”

说好了林竹今天下午要去公司,钟杳确实有点儿不想去,又不欲让林竹为难:“多长时间?”

台长不管这个,闻言一怔,凭经验推测:“又不是专访,影视快讯,一个小时足够了。”

一个小时不算长,大概还赶得上接林竹回家。

钟杳点点头,把经纪人牢牢圈回身边,一顿饭都没再放出去和台里台外的任何人联络感情。

下午,钟杳去天星准备采访。林竹陪他到了门口,约好晚上一块儿回家吃饭,带人去了灿星。

台长的老一套经验没管用,这次总局打定了注意要立起演员和影视剧的典型来,采访做得深度十足,一同接受采访的几个演员都心有所感,说起过往经历感慨颇多,一不留神就拖长了时间。

四个嘉宾加上群访,等到全部采访结束,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钟杳出道起就跟着上中央台各个频道的节目,来采访的记者主持里好几个都是熟面孔,随行导演也早熟识,用不着再额外客套热络。让主持和其余几人聊天拉家常,自己拿了瓶没开封的水走到边上,掏出手机。

林竹说了要去公司看看有什么猫腻,说明事情总归未必善了,不知是不好解决还是怕打扰他,到现在也没给他发消息。

钟杳想了想,低头打字:采访结束了,顺利吗?

消息发过去,另一头依然没有回应,钟杳摆弄一会儿手机,又站起身。

台长说得没错,林竹的合同是在灿星的。

他们两个自然都不必担心,可合同存在法律效力,终归不能强行违约。

在公众面前,灿星依然是当初那个厚待艺人的忠厚东家,双方交恶难免会对他有所冲击,尤其眼下这个时候,更容易落下“耍大牌”、“忘恩负义”的名声。

林竹要维护他,说不定就要受灿星开的条件胁迫制约。

林竹罕少会让他跟着一块儿操心公司的事,钟杳拿不准灿星究竟能无耻到什么地步,又没收到林竹的回复,心中始终难以安稳下来。

采访的地点就在灿星的老演播厅,钟杳并不陌生,在原处坐不住,索性起身看了看。

“钟老师,您有什么需要的吗?”天星抽派的调度就守在场边,见他走过来,快步迎上:“您说,我们去弄就行——”

钟杳摇头笑笑:“以前来过,忍不住看看——这个演播厅一直没再装修过吗?”

他态度温和,调度也放下紧张,笑着摆手:“才三年,哪儿都还好好的,现在修太败家了……”

钟杳微怔。

他和老台长问过两次主办方的事,却都被含糊过去了,只说主办方就合作过那么一次,不太容易再找的到。试着问过台里其他人,也没得到明确的答案。

钟杳脚步顿了顿,心头再度冒出了个有些离谱的猜想。

“不怕您笑话,其实就这么个演播厅,当初也不是我们自己买的。”

调度年轻,胆子也大,笑着给他讲听来的闲话:“听说是哪个富二代为博红颜一笑,应该是--应该是举办个什么发布会?嫌我们的老演播厅太破,一挥手就买了个新的。连记者都不让随便进,审核那个严格,工作人员长得不好看的都被轰出去了……”

钟杳心口忽然缩紧,心跳止不住地快起来。

台长和林竹谈过一次往事,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帮着他封了口,凡是知情人都知道不能把当初的事传出去。偏偏调度一知半解,听来的也都是些两成真八成假的小道消息,连封口的级别都没到。

发觉钟杳有兴趣,调度胆子也越发大起来,兴致勃勃给钟杳八卦:“听说那个富二代可怂了!守着门口看了人家一个发布会,然后就走了,上去说句话都没敢,带来的玫瑰花都给扔了……”

他的话头一顿,看着钟杳脸色,有点儿犹疑:“您怎么了?不……不好笑吗?”

钟杳闭了闭眼睛:“不好笑。”

钟杳忍了忍,还是轻声道:“他送的不是玫瑰花,是野金钱花……”

“野金钱花?”调度茫然眨了眨眼睛,“就那种……小野菊花,路边一采一把那种?那谁会喜欢他啊,有钱送演播厅都没钱买束好看的花——”

钟杳听不下去,和主持说了声家里有急事,匆匆往外走。

众人早都熟识,看他确实神色有异,也没有多问,简单招呼过就把人送到演播厅门口。

钟杳上了车,报出公司的位置,靠在后座上,手背用力按上阖着的眼睛。

调度来得晚,只知道现在天星热度正盛,不知道三年前这个小卫视还穷酸冷清,根本没有发布会会找上门来。

那一整年,就只有钟杳那一场发布会开在了天星。

钟杳阖紧双眼。

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二十岁的林竹,一个人去闯电视台大楼,斥巨资买下演播厅,一个人守在门口替他筛查记者,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看完整场发布会,把花设法悄悄送到他的车上,然后亲眼看着他离开,飞往一个远隔重洋的国度。

见到他会脸红的说不出话的,得了一个签名都要高兴半天的,坐在地毯上爱不释手摆弄那些藏品的,他的经纪人。

二十岁的林竹看着他一路离开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钟杳想不下去,用力揉了揉眉心。

他想不起那时候自己究竟有没有回头致意,有没有和粉丝握手告别了——离开的决定其实做得很仓促。他到了海外之后生活很充实,每天都在学习新的东西,填充新的收获,每天都在把自己从当初的阴影里拔除出来,甚至动过从此留下不再回国的念头。

他甚至都一点不知道,国内有个笑起来比谁都好看的年轻经纪人,一直在等着他回家。

钟杳摊开手掌,又想起那一天坐进车里时,猝不及防烫了满眼的一捧金灿灿的野金钱花。

这种一点儿钱都不值的野花,花店里是没人卖的,只能自己去想办法摘。秋天的野外确实有不少,可要一朵一朵摘下来,攒齐扎好,做成能送人的精致捧花,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

钟杳当时尚且不明白这一捧花的含义,却本能地不敢轻忽,不仅收下藏在了家里,还随身带了一朵夹在书里带出了国。

直到有一天,身边的导演朋友翻阅他的藏书,无意看到那朵干花的时候,他才终于知道了这一捧花究竟是什么意思。

野金钱花的花语,是"i'llthinkofit,i'lldomybest."

我将想方设法,我将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