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沈要虽总有意避着萧子窈,可却没少为了她费心劳神。
梁延日日送花过来,他便日日的蹲守着,再挫骨扬灰的烧尽,绝不肯走露一丝风声。
却说那梁延,倒也是个坏心眼的,他只送杏色的玫瑰,似是对萧子窈的一种挑衅。
他只如熬鹰似的熬着萧子窈,萧子窈便无知无觉的熬着沈要。
一环复又扣一环,此局无解。
是日,萧子窈嘴里没什么滋味,便想唤着鹊儿蒸一碗酥酪来吃。
然,她一迭声的唤了好几遍,却迟迟的不见鹊儿的踪影。
萧子窈等她不及,便打算着亲自去寻。
只因着萧子窈的大小姐脾气,习不惯旁人的伺候,鹊儿便总是很不得闲工。
萧子窈先是去了鹊儿的房里,见四下无人,便又转去小厨房。
萧子窈人还未近,便已然瞧见那小厨房的烟囱咕噜咕噜的冒着黑烟,倒像是烧糊了什么东西似的。
她于是暗骂鹊儿一句粗心大意,便火急火燎的奔了过去。
“鹊儿,可是什么东西烧糊了……”
谁知,萧子窈猛的撞开了门,却只见得意中之人。
她顿时哑住了。
“怎么是你?”
眼前之人,正是一脸狼狈的沈要。
他蹲在地上,眼里是水汪汪的一片,鼻尖、脸侧尽是黢黑黑的印子。
当是时,一炉黑烟滚沸,直呛得人闭起气来,沈要手中执扇,上上下下的扇个不停。
“六小姐……咳、咳……您离得远、咳咳、离得远些!”
萧子窈一拂袖,直掩面叱道:“你这是干什么!是想一把火点了厨房吗!?”
话毕,她非但不肯退让,更要上前救火。
沈要见她如此,立刻螳臂一挡。
“咳、六小姐,不过……咳咳、咳……不过是些琐事,不劳您费心!”
萧子窈怒道:“我现在不费心,待会儿就该为了走水费心!”
说罢,便是不管不顾的舀了一瓢水,直直的泼进了炉心。
只一瞬,浓烟弥漫,视无可视。
趁着这乱子,萧子窈一把捉住了沈要的手,直将他拖了出来。
不待沈要喘过气来,萧子窈已然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
“呆子!做个事情也做不利落!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儿心吗!”
萧子窈愤愤的数落道,“我又要担心二姐,又要担心你,天天又气又急!再这样下去,我就该害心疼病了!”
她嘴上分明是骂着他的,却又有几分娇气撒在了他的身上。
“好了,弯腰,再把头低下来。”
然,沈要只紧抿着唇,也不说话,更不看她。
见他不应,萧子窈便有些恼了。
“你在这儿装什么聋作什么哑!叫你弯腰低头,你难道听不见呀!”
她于是一面嚷着,一面垫起了脚尖,那一双白玉似的纤纤素手直去掰沈要的脸。
“你看你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除了我,谁还会来管你?”
萧子窈左右开弓的抹着沈要的脸。
那黑黢黢的烟灰是抹不掉的,只会越抹越脏,可她却渐渐的玩了起来,笑眼弯弯如新月。
“六小姐想管我的时候就管我,不想管我的时候就不管我。”
沈要低低的咕哝了一声。
他说得不清明,萧子窈只听了个大半儿,却也心下微动。
“那你呢,你想不想我来管你?”
萧子窈轻轻的揉了揉、捏了捏他的脸。
如此,这样一张生人勿近、面无表情的脸,便在她的手中有了生气与颜色。
沈要委屈巴巴的盯着她。
“想。”
“想?想你还不听话!”
萧子窈嗤笑一声,复又一指点在了沈要的眉心。
那是狠狠的一下,直点得他春心复燃。
沈要默了默,萧子窈便收回了手。
她低下头去,只见满手黢黑,便嫌弃的在沈要的军装上蹭了一蹭。
“呆子,我那绣帕呢?”
沈要心下一紧,只虚声道:“洗了,还没晾干。”
话毕,更是探问道,“六小姐急着要吗?”
萧子窈道:“我是急着给你抹脸。”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总是萧子窈一连迭的问上好几句,沈要再小心翼翼的答一句。
那模样,就好像是一条被驯乖了的恶犬,只黏在她的脚边,心甘情愿的下跪。
俄而之间,那小厨房里的黑烟已然淡了不少,萧子窈拂了拂袖,便要走进去细看。
沈要不由得唤道:“六小姐,别……”
可萧子窈根本不肯多睬他一眼。
沈要拦她不住,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了她的身后。
萧子窈拣着火钳,来来回回的在那炉灰里翻了一翻,却见一捧花枝绿叶半湿半焦,已然烧得稀烂。
“这是什么?”
萧子窈挑挑拣拣,再一细看,只一眼,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你烧玫瑰?谁给你送的玫瑰!”
萧子窈一把砸下了火钳,厉声道,“好你个沈要,倒是有两幅面孔!我早已说了千百遍,你若不情愿伺候我,我便准你与旁人双宿双飞,何苦费尽心机的瞒着我!”
沈要最不情愿萧子窈赶他走,当下便被她斥得慌了神,于是哑着嗓子辩驳起来。
“这不是送给我的玫瑰,是送给六小姐的玫瑰!”
“你胡说!你既然要送我玫瑰,又为什么要烧掉玫瑰!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眼瞧着说多错多,沈要心急如焚,只好如实道来了。
“这是梁延差人送给六小姐的玫瑰。”
沈要低垂着眸子,话音很轻,“我要把这些玫瑰全烧了。”
萧子窈兀的一怔,旋即诧异道:“梁延送我玫瑰?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要滞了片刻,终于赴死般的说道:“我拦下来了。”
他紧咬着牙关,眸色略有些深,更有些阴沉。
“梁延对您不安好心,我便不会让那玫瑰出现在您的眼前。”
话毕,他反倒是在心中暗暗的嘲笑了一声。
只不过,笑的却是自己。
梁延不安好心,可他沈要揣着的,却也不是什么纯良只心。
他之于她,尽是痴心、尽是妄想!
如此看来,梁延却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那一个,反倒是他沈要想入非非、下作不堪。
他大言不惭的说罢,便更加更加的卑微了起来。
他只怕萧子窈恼了他的自作主张,也许会赶他走。
沈要于是深深的咽了咽,喉间发酸也发紧。
他静静的,等候着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