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惠而不费的要求,徐生洲答应的很干脆:“可以啊!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哪天去参观,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刘瑾瑜连连表示感谢。
老大爷左右看了两人几眼,然后站起身:“你们两个年轻人聊吧!我出去走走。”
他这一走,徐生洲和刘瑾瑜却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刘瑾瑜打破了僵局,问了个全世界数学界都很关心的问题:“听老师说,您一直在研究霍奇猜想,已经胜利在望,近期就会得出完整的结果?”
“是的。不过结果是否正确,还需要经过数学界的检验。”
刘瑾瑜道:“肯定没问题的!到时候我们就等着拜读徐神您的大作。”
徐生洲奇道:“你对数学哪一块比较感兴趣?”
刘瑾瑜有些羞涩:“受许晨阳老师,还有徐神您的影响,我对代数几何比较好奇,特别是双有理几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徐生洲道:“你奥数金牌、燕京毕业,客观条件足够;对代数几何比较感兴趣,主观条件也具备;双有理几何是当今代数几何领域最热门的课题之一,方向又正确。只要肯努力,做出成绩不难。你看我,本科学的计算机,以前没怎么接触过高深的数学,不也装模作样的在研究代数几何?”
刘瑾瑜笑得花枝招展:“徐神您这就叫‘气宗弟子剑法高’!就跟周大先生似的,学过开矿、学过医,但不影响他成为现代文学的奠基人。”
徐生洲道:“燕京大学果然个个都是人才,学习又努力,说话又好听。”
刘瑾瑜又问:“我一直很好奇,徐神为什么要当这所民办学校的校长?——我的意思是说,徐神你数学天赋那么好,又处于数学研究的黄金期,应该集中精力做科研,争取做出更大的成果。为什么要耽误宝贵的时间,去做校长呢?”
徐生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知道吗?我们学校很多教职工的意见,与你所说的恰恰相反。他们认为,我已经是校长了,学校又发展的还不错,为什么要去搞数学研究?就算要读博士,也应该读个高等教育学的博士,读个数学的博士有什么用?”
刘瑾瑜道:“可是,全国能当你们学校校长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能做那么精深前沿研究的数学家,可能全世界就徐神您一个!”
徐生洲顾左右而言他:“你是数学专业的学生,对吧?”
“是啊。”刘瑾瑜有些奇怪,这不是一早就说过的吗?
“听你爷爷说,你还很喜欢美术?”
“对的。”
徐生洲道:“对于我来说,当大学校长和做数学研究,就像你学数学和喜欢美术一样,它只是枯燥生活中的美好调剂,同时也是并行不悖的。”
“你的业余爱好居然是当校长?”
刘瑾瑜震惊了。
这都什么奇怪的爱好?好像牛顿也当过皇家造币厂厂长,门捷列夫也当过度量衡局局长,难道大佬们的爱好都这么奇葩?
徐生洲满头黑线:“我的本职工作是当大学校长,数学研究才是业余爱好!”
——关键不当大学校长,我就会被噶!耶稣佛祖天王老子都留不住我,系统大爷说的。
刘瑾瑜再次震惊:“数学研究才是业余爱好?”
这让她想起了着名的“业余数学家之王”费马。
对,就是费马大定理的那个“费马”。
费马出生在富商家庭,先后在奥尔良大学和图卢兹大学学习法律。在钞能力加持下,费马毕业之后就进入体制内,一路青云直上,先后担任过图卢兹地区咨询委员、图卢兹地方议会王室律师等高级职务。作为一名才能平庸的公务员,他的官场生涯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政绩,但从不吃拿卡要、贪污受贿,反倒赢得一片赞誉之声。
廉洁守纪的费马,从不参加什么沙龙、酒宴或者银帕,他的业余爱好就是躲在家里思考数学问题,并取得了辉煌成就,被誉为:解析几何的发明者之一,贡献仅次于牛顿、莱布尼茨的微积分创造者,概率论的主要创始人,独撑17世纪数论天地的学者,以及17世纪白旗国最伟大的数学家。
徐生洲不得不再次祭出他最常用的借口:“作为师范大学毕业生,谁还没有个教育改革的梦想?区别只在于有没有机会、能不能实现。很幸运,我在大家的帮助和支持下,有了尝试的机会。”
刘瑾瑜似乎有些丧气:“为什么我们的大学管理者和大学科研人员一定要是同一拨人呢?就像现在,很多非常厉害的学者,40岁成为杰青、50岁当选院士,就开始脱离科研一线,去当大学校长、副校长了。为什么就不能纯粹一点?”
徐生洲笑了笑:“是啊,为什么就不能纯粹一点呢?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的结论呢?”
徐生洲道:“这个问题有点像我们小时候看电影、看电视,老喜欢问大人,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除了影视剧的脸谱化外,我们小孩子往往会通过其好人、坏人的身份,来推断他做事的动机和目的。我们很难容忍做了坏事的好人,以及做了好事的坏人,认为他们混淆了我们善恶分明的价值观。后来长大了、见识多了,才知道世界上最多的,是会做坏事的好人、会做好事的坏人,以及很难说清好坏的普通人。至于那种纯粹的好人、纯粹的坏人,反倒是万里无一。”
刘瑾瑜若有所悟:“我们希望的纯粹,就像康托尔集合论,非此即彼。事实上却存在着非此非彼、亦此亦彼的罗素悖论,让我们构建起系统、严密的数学科学大厦的梦想落空!”
徐生洲点点头:“事实就是这样。按照我们合理的想象,大学应该由专业的、懂得高等教育学的管理者来管理,科研人员只负责专心从事科研。但实际操作中,纯粹的管理者很难让众多的科研工作者信服。比如我不是数学专业的,跟大家说,燕京大学数学科学学院每年都能发表五、六篇‘四大’,我们神州科技职业学院也争取每年发一、两篇吧!大家会觉得很可笑。但如果我是数学专业的,我就会考虑像我们这样的学校发‘四大’是否可行,像刚才那样的话能不能说。而如果我是数学的杰青、院士,我跟大家这么说,大家就会更容易接受,会认真考虑我的提醒是否可行。
“同样道理,现在搞科研都是集体作战,很少再像一百多年前那样,或者像我们搞数学这样,单枪匹马,挑战风车巨人。如今一个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动辄三、四个子课题,五六、七八个单位共同协作,如果没有懂管理的科研组织者,任务怎么布置?项目怎么推进?成果怎么整合?”
刘瑾瑜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不搞科研的管理者,往往管理不好大学。而不懂管理的科研人员,也往往搞不好科研。”
徐生洲竖起大拇指:“理解力满分!如今科研和管理,已经成为大学合格教职工成长的双翼,缺一不可。就像你不理解我为什么去当校长,更多的人是不理解我已经当了校长,为什么还要花大量时间,死乞白赖去读个博士。我就跟他们这样说,因为校长有点像古代的君主帝王,不仅要处理事务,还要当一个合格的吉祥物。”
“吉祥物?”
徐生洲点点头:“对,充当吉祥物是校长的重要职责。校长的地位,就代表着学校的地位。校长的水平,就代表着学校的水平。校长的形象,就代表着学校的形象!知道为什么古代要请名士当书院的山长,邀请隐士入朝为官吗?知道为什么现在不仅985校长大多数是院士,就连很多省里面的院校都要请院士去当校长?原因都在此!”
从发表“四大”,到证明冰雹猜想。
从博士毕业,到获得钟家庆奖。
一步一步,徐生洲感觉到周围人对自己的尊重,感觉到周围人对自己作为神州科技职业学院院长的改观,才明白上面这些话的真谛,以及系统大爷发布任务的苦心!
先敬衣冠,后敬人。
先敬校长,后敬学校。
道理是一样的。
徐生洲旋即醒悟过来,自己是和别人闲聊,而不是向自己的教职工布道,赶紧扯回话头:“对了,我们学校的中外名家画作有40幅。相较而言,你更喜欢中国绘画,还是西方绘画?”
刘瑾瑜轻笑着答道:“我喜欢中国传统绘画更多些。”
“我还以为学理科的,会更喜欢西方绘画呢!”
在闲聊中,很快度过了旅途的时间。
老大爷不知什么原因,却是一直没有再回来,直到快下车的时候才露面,笑眯眯地看着徐生洲帮刘瑾瑜收拾行李。
徐生洲替刘瑾瑜拖着行李箱一直到出站口,因各自方向不同,才挥手而别。
苏山月、赵琛、石新科等人照例在出站口恭候,等徐生洲跟对方道别后,上前接过他的行李。倒是石新科忍不住问了一嘴:“刚才那位美女是谁?”
“噢,她是燕京大学数学科学学院的,恰巧高铁上坐在一起,就聊了一下。”
“燕大,学数学的,还这么漂亮!!”
“很漂亮吗?我脸盲,没在意。”
石新科闻言不禁瞪大眼睛:脸盲,难道是江北人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