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春蓂在上任仅仅不到十天,就首先要视察湖南巡警学堂。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全国都在重视巡警,湖南又刚刚发生了大事情。所以岑春蓂想要好好地整顿整顿湖南的风气,而巡警就是其中的重中之重。这次的事情其实也有一个人要受到处罚。
那就是原湖南按察使张鹤龄。
可惜人家早早的到了东北,和这件事情撇清了关系。他的老上级赵尔巽在湖南的时候,就非常器重张鹤龄。现在到了东北成为了盛京将军,又把他调到东北。
张鹤龄现在在东北是备受器重,湖南这边出什么事情,也跟他没有关系。
至于新任的庄赓良,那可更是了不得。是毗陵庄氏,朝廷也不好拿他当替罪羊。
不仅如此庄赓良凭借这次湖南官场大地震的机会,反而是更进一步。湖南按察使还行使着湖南布政使的权力。也就是说现在的湖南除了刚刚到任的岑春蓂,庄赓良的权力是最大的。
因为张鹤龄的离去,所以湖南巡警学堂的总办是庄赓良兼着。
可是现在的庄赓良哪里有空管一个小小的巡警学堂。而且庄赓良出身名门望族,是旧式的读书人,看不起巡警这样的东西。
巡警,巡警是什么。放在之前那就是一群衙役,是地位很低的人。不要说官,连吏都算不上。庄赓良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真的关心巡警学堂的发展。
因此这几个月以来湖南巡警学堂都是张学文一个人在管着。
这一天张学文带着朱德裳、王文豹还有一众教官迎接岑春蓂。一直等到岑春蓂的到来,大家都是给他行礼。因为以后这个湖南就是岑春蓂的天下。
岑春蓂只是简单地转了转巡警学堂,然后就留下了张学文一个人。
“张会办,今年才二十二岁。我在你这个年龄还在家苦读四书五经。”
和他那打过无数仗的老爸、还有弹劾过无数官员的哥哥不同,岑春蓂说话很轻,没有一丝一毫的居高临下之情。反而像是一个长者,听到他的话有一种春风扫过的感觉。
岑春蓂今年四十六岁,眼睛很小、而胡子倒是留的很长。
“巡抚大人目前刚过不惑之年,已经是一方督抚。再过几年定能够直入中枢,他日定能够成为军机大臣。”
张学文也是给他轻轻地拍了马屁。
“哈哈哈。”
岑春蓂大笑一声。“比起父亲和兄长,我本事低微。现在这个位置都是战战兢兢,何谈成为军机大臣。你年纪小,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子清。”
“下官荣幸之至。”
“子清,我不是为了听你戴高帽而来。我听闻你是前任按察使张大人任命的巡警学堂会办。我虽然和长孺打交道不多,但是当年在湖广总督张之洞大人下面之时,却和长孺有过几面之交。”
“长孺绝不可能把巡警学堂的会办位置随意给人。所以我很想看看长孺看上的人到底是何人?今日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才。”
张学文赶紧是站起来,连称“不敢当”。
其实谁不知道现在的湖南巡警学堂不受重视。当年张学文成为这里的会办,也不是因为张鹤龄看上的。而是张家用钱和人脉买下的。
岑春蓂跟张学文客气,张学文可没有那么厚脸皮接受。
“坐,坐。子清,今天没有别人。你是湘潭张家子弟,肯定是从小饱读诗书。我听说你还在日本学过巡警。我相信你定有高论,我想听听你对于湖南局势的看法。”
岑春蓂实在是大呼张学文的意料之外。
他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了?
张学文不敢随意回答。“大人,下官只是巡警学堂的一名会办。实在是不敢妄论湖南局势。”
岑春蓂让张学文坐下来。
“子清,不要紧张。湖南前一阵子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我不得不小心。你是湖南本地人,又是留学日本归来,现在又掌管巡警学堂。肯定有很多自己的看法。随意一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样,不如你就说说湖南警务的发展方向也可以。”
张学文知道今天不说两句看起来岑春蓂是不会放过自己。
而且张学文的目标可不是仅仅一个巡警学堂的会办。如果想要掌握湖南巡警力量,就要在湖南警务总局获得一个好的位置才可以。
“大人,那我就说了。不到之处,望能体谅。”
“说。”
岑春蓂背靠着椅子,换了一种坐式。
“大人,其实在湖南只要稳定住两股力量就可以安稳了。”
“哦?哪两股力量?”
岑春蓂有些感兴趣的问了问。
“一是地方士绅,二是革命党。”
张学文不停地想,应该怎么才能够得到岑春蓂的信任。“大人也在湖广当过官,应该明白我三湘之地的士绅力量有多强大。而且这里的士绅又分新派、旧派等等。大人要稳住湖南,必须首先要稳住湖南士绅。要么是依靠新派士绅,压制旧派。要么是依靠旧派士绅,压制新派力量。”
“继续说下去。”
岑春蓂较有兴趣的听着。
“第二股力量就是革命党。前段时间陈天华送葬事件其实就有革命党的影子。虽然禹之谟和宁调元是不是革命党我不清楚,但是他们肯定是受到了革命党的影响。但革命党看似气势汹汹,其实不足为惧。”
“何意?”
岑春蓂突然之间往前坐了坐。
现在朝廷对于革命党是极其的头疼。去年孙中山在东京面见留学生,轰动了整个东京,更让朝廷大为震惊。他们没想到孙中山已经有了如此的气候。
也就是因为这样才出现了后来的“取缔留学生规则”出现。
而这次在湖南发生的陈天华送葬,更是震动了全国。
如果仅仅这样还不说什么。这些革命党里面有很多亡命之徒,刺杀朝廷官员的事情屡屡发生。这都让地方官府颇为头疼。现在张学文竟然说革命党不足为惧!
岑春蓂很是好奇。
“我在东京的时候见过革命党,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非常多。后来回国之后到了湖南也了解了一番革命党的做法。”张学文直言不讳。如果张学文说自己在日本没见过革命党,这才是欲盖弥彰。日本留学生十有八九都是革命党,没见过反而更好笑。
“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们本身只知道宣传,却不懂得如何造反。他们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在学生中间宣传,而他们造反的主力就是会党。”
岑春蓂一边听一边点点头。
“如果要控制革命党的惑乱之言,已经是不太可能。这次陈天华送葬的事情发生,全湖南散发的《陈天华集》这本书在十万册以上。不仅是每个学生人人一本,几乎湖南所有的乡绅家里都有一本。不过这些学生也一样,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嘴上嚷嚷,让他们做什么事情根本就不会做。只要朝廷给他们一个体面的工作机会,他们很快就会忘记革命。”
“其实最危险的还是会党。我湖南各地遍布哥老会组织,这些人平常看不出什么,但是一旦有事的时候就是几千人、几万人的规模。革命党自己什么本事没有,但是忽悠这些会党的本事还是蛮高的。因此我认为在会党比较集中的一些地方,特别是两省交界处的地方,应该设立专门的警务处。”
“在这些地方加强警务处的力量,就是为了监视会党的举动。控制会党,等于就是控制了革命党。”
这是孙中山在两广革命的时候手段。
但是在湖南张学文的做法是完全不同。张学文是先整理组织,然后最大的目标是学界和军界。反而是有些忽略了会党。
“有想法。”
岑春蓂面无表情。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怒气。但是岑春蓂心中是相当高兴的。眼前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是人才。重要的是从日本回来,对于革命党完全是了如指掌。
应该重用。
“子清,你要多放心思在巡警学堂当中。以后全省治安就要靠着一批学生了。让他们安心学习,不要被乱党所惑。以后都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