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天,两天,三天...
张范在偃师城基本上是数着时间在过日子,说上一句度日如年一点都不为过,可张扬却一点回转的意思都没有。
刘伯温、张辽、张绣等人对他的招待倒是很周到,一日两宴,三人中至少有两人在场,他有什么要求都会尽量满足,当然,得抛去想见张扬这个要求。
一旦他提出要见张扬,刘伯温等人就会想尽办法来推脱,什么不清楚张扬的行程,什么过几日便回来了,总之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越是这样,张范心里越是没底,越是觉得他们这是在拖延时间。
其实在出发之前,曹操和郭嘉都曾经交代过他,这一仗,他们急,张扬同样也急,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但如今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这让张范
感到无比惶恐。
更加让人恐惧的是,在曹操和郭嘉的口中,晋军的粮草应该也不多,但这三天来,他见到无数的粮车在偃师城中进进出出。而且,刘伯温等人并没有限
制他的行动,所以他曾经亲眼看到过,这些粮车绝对不是虚张声势,卸下来的都是如假包换的粮草。
第三天傍晚,趁着刘伯温去清点粮秣的时机,张范旁敲侧击地询问有些醺醺然的张绣道:“将军,听闻这两年晋王一直在征战,怎得贵军还有如此多的
粮草?”
张辽因为平日里很少饮酒,所以在喝了两樽之后便先行告退,没人阻拦的张绣无所顾忌道:“听闻大王在西域想出了一个什么施肥的法子,使得整个西
域粮产大增,具体如何,我也没去过甘州,不甚清楚。但想来西域那些小国的奴隶不少,地盘又大,加上大王的法子,有如此多的粮草也就不奇怪了。
据去过西域的商人说,这还是因为大王的法子第一年在甘州推广,大家有些不清楚,若是等熟练了,明年的粮草产量还能增加三成。户部正想着把这法
子在并州、凉州、河套、汉中都推广开来呢,到时候,大军征战粮草将不再会是问题。”
张范有些心惊,但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惊讶,故作平静地继续问道:“那晋王麾下究竟有多少人马?”
张绣喝得有些多,说起话来不清不楚,但张范还是听出了点意思,按张绣的话来说,那就是至少不比袁绍少。
袁绍有多少人马,张范不清楚,但听闻和高句丽大战的时候,最少出动了三十万兵马。如今七八万人马便压得曹操喘不过气来,三十万...
张范有些不敢想那种场面,而且他越想,越是觉得害怕,同时心中也更加肯定,这张扬肯定不是去押送什么粮草,而就是为了躲他,或者说躲着不愿和
曹操议和。
经过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之后,第四天张范已经耐不住了,他心底暗暗决定,如果今天张扬还不回来的话,他必须得返回洛阳,将这些消息告诉曹操,
请他早做应对。
不过还没等到正午,刘伯温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脸笑意地道:“先生,大王有请。”
张范一阵惊喜,问道:“晋王回来了?”
刘伯温摇摇头,道:“大王还在视察军务,听闻先生前来,便让我等护送先生前往面谈。”
之前不是说还在押送粮草吗?
心中腹议,但张范却没有点出来,谁都清楚张扬押送粮草就是一个借口,点出来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好。
“敢问晋王如今在何处?”
这一次,刘伯温没有敷衍,还是痛快道:“大王如今就在五社津恭候先生的大驾。”
五社津?
这点地名可一点都不陌生,距离偃师也算不得远,但张范想不通的是,张扬在五社津干什么?
五社津可是大河渡口...等等,大河?!
一身冷汗从张范的身上汹涌而出,难不成,张扬想决的不是洛水,而是大河?
决堤洛水,最多也就如当年郭嘉水淹偃师一样,一日之间洪水就能散去,受波及的也只有洛阳一城,虽然影响不小,但对京兆其他地方的百姓却不会造
成多大的影响,对军队的直接伤亡也算不上恐怖,更多是在战略上的用处。比如说冲毁城墙,比如说打击士气,但决堤大河那可不是一个量级的事。
洛阳城位于大河的中下游位置,北邙山附近,河道狭窄,哪怕是在太平年间,每逢汛期,都有可能会造成很大的灾情。
所以大汉历朝历代都有官员专门视察河水,解决隐患,但问题是,自从董卓死后,诸侯争霸开始,这十余年年,根本无人修缮过河堤。
如果说张扬打算决堤洛水,那曹军还能抱着洛阳城高墙厚来安慰自己一番的话,那决堤大河...别说洛阳,只怕整个京兆都会陷入一片泽国之中,方圆
百里,人畜难留。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前张范还是抱着受人之托,忠君之事来看待这场议和,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肩负着河南尹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无论如何都得达成议和
,不容有失!
怀中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思,张范来到了五社津,只见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如今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河水虽然没有被完全冰封,但河面上却出现了
不少的冰棱,这些冰棱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若是在平日,张范一定会好好欣赏一番这凌汛的壮观景色,但今天,他只觉得这声音刺耳无比。
张扬的大营就在距离大河不远的一处高地之上,有许多相貌和汉人明显不同的俘虏在刀枪的逼迫之下,沿着河岸正在忙碌,看起来像是在加固河堤。
但张范却不相信张扬有这么好心,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张扬这么做,无非是准备瞒天过海,或者说欲盖弥彰罢了。
远远的,他就看见张扬那算不上魁梧的身躯肃立在高地之上,虽然只是背影,而且也只见过一面,但张范确信自己不会看错,那副睥睨天下的气概和久
居人上的威严,哪怕没见过张扬也不会认错。
张扬并没有披挂战甲,而是穿着一身墨色的长袍,一头雪白的长发简单的一挽,搭在肩后,看起来无比刺眼。
张范不知道张扬在考虑着什么,是决堤河水的可能性,可能造成的危害,还是对自己能想出这等惊天奇谋志得意满?
吕蒙望了一眼身后,在张扬耳边轻声道:“大王,张先生来了。”
张范是张扬的同族,但却是曹操的使者,这让吕蒙不知该如何称呼为好,只能叫了一句先生。
张扬正在看着河水愣神,听到吕蒙开口,这次猛然转身。
张范踏前一步,抱拳道:“张范拜见晋王殿下。”
张扬一把扶起张范,笑道:“公仪,你我乃是同族,按年龄来算,孤还得叫你一声兄长,何需如此多礼?”
话说得客气,但身上那股威压却让张范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他在曹操的身上同样感受过,不过张扬给他的感觉却更加恐怖,因为张扬除了久居
人上的威严之外,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虽然并不是特意施加,但对于张范这种文士来说却感觉难受无比。
至于同族的话,听听也就够了,张扬无非是要表达对同族的宽仁,但他张范真要是顺着杆子往上爬,把自己当成张扬兄长的话,那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
蠢货。到了帝王这一阶段,别说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同族,哪怕是亲父子,亲兄弟,刀剑相向也不奇怪,同族又算得了什么?
“殿下如今贵为王爵,范在许昌不过议郎之职,身份悬殊,怎敢放肆?”
当然,张扬就是客套两句,张范若真是个自来熟,上来拍着他的肩膀大喊贤弟,那他可得好好问问曹操,派这么一个二愣子来,几个意思?
露出一副诧异地面孔,张扬不解道:“公仪大才,孤甚知之,怎得在许昌才为议郎,曹孟德麾下人才如此之多了吗?不若来晋阳,孤王府长史一职尚缺
,兄长可愿来屈就?”
张范有些哭笑不得,有这么招揽死敌使者的吗?不过张扬还真是大气,开口就是晋王府长史,这个职位可不低,虽说不是晋阳朝廷的正式官员,但论亲
近来说,长史却比什么六部侍郎还要亲近一些。当初王猛不过一丞相府长史,出外为官起步便是州牧之职,若是张扬称帝,他的晋王府长史不敢说丞相
,但六部尚书绝对有机会摸一摸。
“多谢殿下厚爱,然范此次来身受魏王重托,不敢或忘。”
“可惜...”
张扬露出了一副感慨的表情,仿佛错过了什么大才一般,但就是不说正事,让张范的心中焦急无比,不断思索着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