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李渊刚才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看似有点失去了理智,可每每到了关键的时候,总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比如在他刚才编瞎话的时候,李渊看似已经被迷湖汤灌晕了,可在关键的时候,做出的决断却不是赏赐他,而是怀疑他,并且再派人去查他。
再比如在他刚才即将发飙的时候,李渊看似处在老怀甚慰中,可在关键的时候,一句废话也没说,直接搬出了大义压死了他。
他甚至都怀疑,李渊在他‘发怒’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笨嘴笨舌的样子,以及找的那个蹩脚的借口,都是在逗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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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真的被他逼到了那个地步。
所以李渊让他尽管开口,想要什么要什么,说不定就是试探。
很有可能李渊就是想引诱他要其他的东西,然后再借着‘你不是读书成痴了嘛,怎么不要书,反而要别的东西,难道你是骗我的’为借口,狠狠的反击他,再戳穿他的谎言。
所以必须谨慎应对我,万万不能贪心。
不然的话最后很有可能什么也得不到,还会被李渊教训一番。
李元吉心中有主意,一开口就直奔主题,“那就请父亲将宫里那些已经落了尘的书啊、画啊、帖啊,一并赐给儿臣。”
语气依旧冰冷,态度依然含怒。
人设不能崩。
不能因为李渊马上要给好处了,就对李渊笑脸相映。
那样的话会显得很下贱。
李渊听到这番话,明显的一愣,然后乐呵呵的笑道:“你倒是不贪心,只要宫里落了尘的书画,我还以为你要将宫里的书画搬空呢。”
李元吉板着脸提醒道:“还有帖!”
李渊又是一愣,点着头笑道:“对对对,还有帖。”
说完这话,也不用李元吉催促,李渊就侧头看着刘俊调笑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齐王殿下的吩咐吗?还不快去把宫里那些落了尘的,没落尘的书画、字帖,一并收拾好了给齐王殿下送到九龙潭山去。”
刘俊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很快就消失在了两仪殿的一侧。
两仪殿不只有一个朝南的门,还有一个朝北的在李渊深厚,只是被厚厚的屏障挡着,绕不到屏障后面去,根本看不见。
除此之外,在殿北的两侧,还有两道小门。
那是供给宫人行走的。
一般在两仪殿殿后的宫人,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禀报李渊,就可以走小门。
又或者李渊吩咐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他们马上去办,并且还得去殿后去办,也可以走小门。
中间的大门,宫人们是不能走的。
只有李渊和李渊钦点的随行人员能走。
随行人员走的时候,还得由李渊带着,没有李渊带的话,也不能走。
中门在大唐有着相当特殊的地位。
无论是南中门也好,北中门也罢,一般都不开启,开启的话只有身份够格的人才能走。
像是宫里,能走中门的也只有李渊和已经亡故的窦氏,李建成倒也能走,但必须得提前‘打申请’。
其他人想走的话,也只有在大祭祀、大礼仪、大军凯旋,以及番邦朝贡的日子里走。
这里面就包括了李元吉自己和李世民。
值得一提的是,绝大多数人家在盖院子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开北中门,而是会在两侧开两个小门。
一来是为了避免麻烦,二来是为了挡住来自于院子背后的风。
庞大的太极宫宫落群自然不需要用墙壁来挡风,但营造的方式却跟绝大多数人家一样。
没有在正背面开门,而是在两侧开了一道玄武门、一道安礼门。
整个太极宫宫落群,除了内殿以外,也只有李建成所居住的东宫是开了北中门的,叫玄德门,跟南面的长林门相对应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了北中门的缘故,唐初的时候,凡是住在东宫里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齐王殿下,您要的东西臣已经吩咐人收拾好了,等您出宫的时候,就会随您一起运往九龙潭山。”
李元吉在两仪殿等了一个多时辰,收拾好了一应书画字帖的刘俊就回到了两仪殿,笑眯眯的向李元吉禀报。
李元吉高冷的点了一下头,没多言。
在刘俊离开两仪殿的这一个多时辰里,他的思绪在乱飞,一会儿想想漕运的事,一会儿想想收拾赵州李氏的事,一会儿又想想收拾窦氏的事,就是没有搭理李渊。
所以李渊显得很郁闷。
一直等到刘俊将他给李元吉的好处准备好了以后,才舔着脸道:“你这个臭小子难得的进宫一趟,不会是为了跟我说你喜欢上读书了吧?”
李元吉经李渊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他从修文馆出来以后,特地赶来两仪殿,是有正事。
刚才忙着从李渊身上谋好处,忙着跟李渊斗嘴斗心眼,险些把正事给忘了。
当即,李元吉收回了思绪,皱着眉头开始跟李渊说起了正事,“我此次进宫是有一件正事要告诉父亲。”
“哦?”
李渊摆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
李元吉也不在神情含怒,冷言冷语,而是沉着声将苇泽关现在的情况讲了出来。
讲完以后,见李渊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李元吉一愣,若有所思的道:“父亲已经知道了苇泽关的情况?”
李渊点了点头,语气幽幽的道:“有人要反我们父子,我要是不派人盯着,不攥紧他的脖子,那我这个皇帝就做到头了。”
李元吉道:“如此说来,父亲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李渊迟疑了一下,缓缓的点着头道:“你拿了为父一点的藏书,你就替为父走一遭吧。”
李元吉听到这话,打了一个激灵。
开什么玩笑?
让我去?
我就是不想去,所以才进宫来的。
我是来找替死鬼、冤大头的,不是来当替死鬼、冤大头的。
“不行,不行,我应对不了苇泽关的乱局。”
李元吉果断拒绝。
李渊微微瞪起眼,没好气的道:“我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去,我会调孝恭和黄君汉辅左你的。”
李元吉没说话,直接摇头。
李渊皱起了眉头,喝道:“我也不要你做什么,有孝恭和黄君汉在,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盯着大军,别出乱子就行。
这点事你也做不了吗?”
李元吉毫不犹豫的道:“儿臣有脑疾,需要长期静养,不能旅途奔波。”
李渊咬起了牙道:“我会出动龙撵,抬你去苇泽关,绝对不会让你受到半点颠簸,也不会影响你静养,这样总行了吧?”
李元吉瞥了李渊一眼,毫不犹豫的摇头。
乘坐龙撵?
他还没活够了。
先不说李建成和李世民看见了会作何感想,光是满朝文武的口水就足以淹死人。
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去的,那李渊说什么他也不会去。
不过看李渊的架势,明显是想强逼他去,所以他得想一个能彻底打消李渊这种念头的借口。
“你倒是说话啊?”
李渊见李元吉只是摇头不说话,有点恼了。
刚巧,李元吉在这个时候想到了一个能打消李渊念头的借口,当即念叨着道:“李仲文已经跟突厥人勾结在一起了,有突厥人助阵,他的势头恐怕比刘武周还勐,儿臣不想重蹈覆辙。”
此话一出,李渊一下子就愣了。
盯着李元吉,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刘武周可以说是李元吉的毕生之耻,是怎么洗刷也洗刷不掉的耻辱。
那是李元吉第一次单独领兵,对上的就是刘武周,战场就在李家的龙兴之地。
李元吉站着地利和人和的优势,还是败了。
而且败的相当惨。
不仅丢失了镇守的地方,还接连丢了数州之地。
自己丢脸也就算了,还丢了李家的龙兴之地,害的李家上下也跟着蒙羞。
最后多亏了李世民力挽狂澜,将刘武周逐出了李家的龙兴之地,为李家挽回了颜面。
也就是从那一战过后,再也没有一个人提到过让李元吉单独领兵。
可见所有人对李元吉的兵法韬略害怕到了什么地步。
李元吉如今不惜自揭伤疤,旧事重提,这让李渊重新回忆起了李元吉并非是帅才,单独领四路大军中的一路还行,总揽全局根本不行。
所以让李元吉总揽全局,去应对苇泽关的麻烦的话,确实有可能会重蹈覆辙。
如今的大唐已经不是昔日的大唐了,如今的大唐已经一统了天下,如今的大唐已经开始孕育起了属于大唐的国威、气节了。
要是再丢了龙兴之地的话,那就丢大人了。
虽说李元吉此前在征讨刘黑闼的时候,表现的十分出色、十分亮眼,可当时李元吉充任的是后军总管,不是大总管,也不是元帅。
大总管和元帅是李世民。
有李世民从旁盯着,李元吉即便是不堪,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有李世民兜底,李元吉可以毫无顾忌的跟突厥人作战,也能斩获辉煌的战功。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世民在李元吉背后的缘故。
没有了李世民,李元吉能否再造昔日在苇泽关的辉煌战绩,能否一雪前耻,谁也不知道。
李渊也不敢赌,所以李元吉这话算是戳到李渊的七寸上了。
李渊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放弃了让李元吉领兵去苇泽关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