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斟酌了一个多时辰,将各种可能都推测得差不多了,寇准才在老管家寇安的劝说之下,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之际,却隐约听到一连串沉闷的雷声,“轰隆,轰隆隆……”
“怎么回事?”寇准警觉地坐起,紧跟着就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老爷小心!”正在门口等候的管家寇安赶紧一个箭步窜了进来,双手抱住了他的肩膀,“天冷,不能起得太急。”
“老夫没事!不要一惊一乍的!”寇准闭着眼睛,低声吩咐,随即,稍稍缓了缓精神,伸手推开寇安,“刚才到底是雷声?还是火雷弹……”
一句话没等问完,外边又传来一连串沉闷声响,“轰,轰,轰……”
“应该是河南大营派来护驾的战船,正在用火雷弩轰击北岸的契丹狗贼。”老管家竖着耳朵听了听,随即,非常肯定回应。
“噢,原来如此!老夫真的老了,这记性——”寇准恍然大悟,抬起手,轻轻揉自己的太阳穴。
河南大营派来护驾的舰队,早在大半个月之前就到了。一直沿着黄河上下游弋,发现有大队的辽军靠近河岸,就立刻用火雷弩招呼。
虽然每一次,都炸不死几个辽国兵将,然而,却给了滑州城内的各路禁军极大的鼓舞。
让将士们坚信,只要那些战舰上的火药和火雷弩没有耗尽,辽军就休想放一片木板渡过黄河!
“老爷终日为国操劳,记不得这些小事情很正常。”不忍心听寇准说自己老,管家寇安强笑着低声安慰。“我让人给您准备鸡肉羹,老爷起来吃一些,也好有力气上朝。”
“天已经亮了?”寇准微微一愣,举头四望,这才发现屋子里没有点蜡烛。而窗外,阳光亮得好生扎眼。
“已经辰时三刻了。最近早朝都设在巳时!”管家寇安伺候寇准多年,知道他最关心什么,立刻低声回应。“老爷恕罪,是我见您太疲惫了,就故意没让下人喊醒您。”
“算了,你也是好心!”寇准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摆手。
旋即,又迅速皱起眉头,“天晴了,几时放晴的?地上有积雪么?”
“应该是后半夜放晴的。没积雪,但是结了一层冰。比积雪还滑。”寇安想了想,如实回应。
“结冰了?”寇准眉头一挑,紧跟着,心中警兆陡生。“给老夫把鸡肉羹端上来,然后赶紧给老夫备车,老夫吃完了立刻出发。”
“老爷,官家体贴臣僚,最近几天,都特地将早朝推到了巳时!”不明白寇准为何如此着急,寇安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
“老夫要提前去,等着王旦和毕士安。”寇准瞪了对方一眼,快速打断,“赶紧去安排,别啰嗦了。老夫没时间跟你细说。”
管家寇安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出去安排朝食。须臾,鸡蓉羹等物送到,寇准草草吃了一口,就立刻催着侍卫们赶了马车,送自己直奔城内的临时行宫。
虽然太阳已经爬上了树梢,但是,北风却冷得像刀子。前几天随下随化的霰,全都被冻成了冰渣儿。马车的车轮碾过去,咯咯作响。
坐在车厢中,听到冰渣被车轮碾碎的声音,寇准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终于明白,为何战舰一大早,就不停地向黄河北岸发射火雷弹了。
城外比城内更冷,黄河北岸也冷过南岸。
眼下滑州城内的街道上,都结满了冰渣。黄河北岸,恐怕更是寒冰遍地。
契丹人没有水师,几度试图利用渔船和羊皮筏子强渡黄河,都被韩重贵和韩青祖孙俩,用战舰给打得满河浮尸。
所以,契丹人只能放弃了强渡了念头,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黄河被冰封。
今日发现地面上的雪水终于结了冰,各级契丹将领,肯定会各自派出斥候,前来查看黄河是否上冻。
巡河的战舰发现了契丹人的踪迹,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客气,迎头就是一顿火雷弩。
‘如果这样,就更难阻止官家逃去升州了。’不知不觉间,将手握成了拳头,寇准烦躁地捶打车厢。
赵恒先前能听从他的意见,来滑州隔河鼓舞军心,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相信契丹狼骑轻易无法跨过黄河。
而现在,黄河眼瞅着就会结冰,赵恒怎么可能继续留在黄河边上冒险?
所以,今日朝会,除了联络毕士安之外,寇准必须还要提前一步,争取王旦的支持。
如此,才有希望在廷议中占据绝对优势,让官家无法将“南狩”的打算,立刻变成最终决定。
滑州城原本就不大,他的临时居所,为了方便,又被安排在了州衙附近。所以,很快,马车就在临时行宫前停了下来。
大宋的历任皇帝都对臣子亲厚,宰相上朝,如果来得早了,向来有专门的房间休息。哪怕行宫搬到了滑州,也没有例外。
寇准在马车中提前准备好了说辞,本以为,说服王旦和毕士安两个,并不需要浪费太多力气。
谁料,他的目标只达成了一半儿。毕士安的确很快就同意跟他共同进退,而王旦今日,却姗姗来迟。
直到廷议开始,此人才卡着太监的宣告声进了临时行宫。随即,就眼观鼻,鼻观心,做起了泥塑木雕状。
寇准看得心中一惊,立刻知道事情要遭。还没等他想清楚,王旦到底是在躲着自己,还是躲着别人,耳畔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跟着,右班殿直曹利用,就满脸焦急地冲了进来。先朝着赵恒躬身告罪,随即低声汇报,“启禀官家,澶州急报。辽军今天凌晨时分,趁着雪停发起偷袭,用棺材包裹着火药,炸碎了澶州城的北门!”
“澶州如何?”
“李老将军如何?”
“将士们伤亡几何?能否保得住澶州?”
"谁在给契丹人出谋划策?契丹人手里,哪里来的这么多火药?”
……
非但赵恒本人大惊失色,在场所有重臣,也都心惊肉跳,追问的话脱口而出。
澶州城内,集中了近二十万大宋精锐。
大宋最善战的老将李继隆,也一直在城内坐镇。
如果澶州丢失,非但会动摇整个黄河防线。赵恒手中,一年之内,也再拿不出第二支同样规模的兵马。
接下来,汴梁丢失也就成了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