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的大殿依然金壁辉煌,殿里的每个角落都摆放了许多炭火,让人从冽冽寒风蓦然一走进,就能感受到如春日般的温暖。
视线扫过,没有发现人影。聂如是正蹙着眉头思量着什么,这时候,从内殿之中突然传出咳嗽声,虽然刻意压抑,却仍听得出来,这声音的主人相当难受。
他微微讶意,接着竟然大步走进那寝殿之中。
太后似乎是准备下床,却因为生病的原因无多少气力,此时半个身子掉在床下,捂着嘴小心翼翼的咳嗽着,双唇干裂的仿似久旱而龟裂的地面。
“你堂堂太后,怎么把自个儿糟蹋成这副鬼样子!”
聂如是走近寝殿见这副情景,便责备着,几步上前就把她扶好,伸手便探向她的脉膊。
太后迅速的收回手,仿佛避他如蛇蝎。
“你这是何必?”
“……”
“既不肯原谅我,为何还要把我从那女娃娃手底下救出来。”
太后紧闭着眼,似乎连看一眼都嫌多余:“你我之间,早已不再有任何关系。半月之前我会救你,是因为当初答应姨父要保你一命,却并不代表我能够原谅你过往的所作所为!”
“青曼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么?”
太后突然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尖锐的声音刺穿屋顶:“聂如是!若不是因为感恋姨父的养育之恩,我早就让天远一刀杀了你!你竟然还站在这里若无其是的跟我提曼姐姐!!”
聂如是不悦道:“小妹,我怎么说也是你表兄,你怎能想着跟外人一起取我性命!”
太后怒斥道:“你对曼姐姐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难道还期望我原谅你吗?”
“我爱青曼,我就要得到她,这有什么不对?”
‘啪!’
太后一巴掌挥过去,显然用尽了全力,聂如是的头都歪了过去。
太后一脸凄然:“聂如是!你怎么能够这般如耻?!”
聂如是脸色铁青,他猛然间大吼道:“我怎的无耻?是青曼中了合欢散我好心帮忙……”
“你住口!!”
太后整张脸由苍白变得潮红,她的声音尖锐的近乎失真,神情更是狰狞:“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若非你下流的行迹,曼姐姐岂会自杀?!”
聂如是一怔,徒然冷笑道:“哼!逼她自杀的不是我,是你的好夫君,先皇百里浩然!”
“聂如是啊聂如是,我真后悔当初没有亲手杀了你啊!”太后蓦然吐出一口鲜血,无力的倒在床上,眼神却死死地瞪着聂如是:“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何必呢,我这做表哥的听说你病了,专程来看望你……”
聂如是终究是看不过,想伸手扶她一把,却被她狠狠拂开:“不用你假慈悲!当初你欺辱曼姐姐在先,后竟以此相挟,若非因为如此,曼姐姐何以自杀而亡?!当日若非我为你求情,天远留你一命,你怎能活到如今?想不到你聂如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竟连若雪鸢都不放过!姨父怎生下你这个衣冠禽兽!!”
太后终是病得虚弱,加上怒火攻心,竟被气得吐出鲜血来!
“你竟知道那丫头的毒出自我手,看来你那儿子倒跟你说了不少。”
太后嘴唇发颤,死瞪着他,却无气力再说什么。
眼前这个人,是她曾又敬又爱的姨父的儿子,生性痞赖,手段阴狠,上天却偏偏给了他一顶精明的头脑,让他干起坏事来也游刃有余。
先前那抹关怀早已殆尽,此时的聂如是整张脸挂着令人心悸的狞笑,得意而扭曲:“其实我一直想,若你与儿子识时务,把那皇位让给天行,我便留你母子二人性命,也算是报答了当日你的救命之情。可你嘴上总把青曼姐姐前姐姐后的唤,却让自己的儿子罢着皇位纹丝不动。天行哪点比不上百里长风?百里浩然却把皇位给了你那温懦的儿子!”
“小妹,不是表哥心狠,要怪也只能怪你养的儿子不够狠。天行的心思谁人不知?他竟放任不管。既然如此,他既有心让着天行,何必霸着那皇位,趁早禅让岂不更好?成全了天行,也免过他自己跟若雪鸢的命。如早是那样的话,只要我以父亲的身份要求天行,要放过你们不过小事一桩!现在好了,你儿子死了,我儿子就要当皇帝了。”
“你……你说什么?”
与太后震惊惨变的脸相反的是,聂如是显得很愉悦:“青曼没有告诉你吗?天行是我的儿子,是我聂如是的儿子!”
身后一声锦帛断裂地声响,而此刻的两人,却都未听见。
太后急急的喘息着,颤抖的手指指着他,血一般的红眸映在惨白的脸上,死死地瞪着他,却难说出一句话。
“说起来,真多亏你没有告诉天行她母妃死亡的真相,要不然今日他也不会对我言听计从。只可惜,青曼那样聪慧的女子,却不愿与我一道离去,否则,今日你这位子必定只属于青曼,而我,当年也不必以天行身世要挟她。”
“无耻,无耻……”太后缓缓闭上眼,已经再不想看到他那张令她作呕的脸。
他几近疯狂的笑着,没有注意到身后缓缓逼近的身影:“天行一直把你视为杀母仇人,不惜一切只想报仇,对我来说,没有比更好的机会了。我聂如是的儿子,才是这个帝国的主宰,不是百里浩然的儿子!”
“你的儿子?”身后一道寒彻的声音,生生的让太后闭着的双眼大睁,而聂如是,则只觉得背脊发凉,全身血液凝固。
太后震惊而又骇然的望着脸色沉寂却危险的百里天行,呐呐地说不出一个字。
“天,天,天行?!”
聂如是惊地跳开几步,接触到他刀剑一般凛凛的视线,他闪躲着不敢再看他。
那一眼,带着浓浓的杀气!
百里天行望着太后,这一刻,太后似乎从他几乎冰冻起来的黑眸中看到了一丝歉意。
那深刻而美丽的眉眼,似乎变成了另一双总是含着怜惜的眸子,太后眼前水雾靡靡,竟瞧不真切眼前之人,究竟是那总对她冷眼相待的孩子,还是那总温柔护她的女子……
百里天行静静地望着她许久,那苍白失色的脸,干裂的唇,这张被风霜肆意过的脸,总是柔柔地对自己笑着,从未改变。
他伸手,在那双诧异的眼神中轻轻扶起她,又轻轻地为她盖好被子,明明温和如玉的眸子,却又平静地让人感受到一股狂风暴雨即将到来的死寂。
太后担忧的抓住他的手:“天行……”
“原来,你总不肯解释母妃的死,就是这些原因么?”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压抑着什么,似只是平缓而淡漠诉说。
太后未来得及说话,百里天行已经起身,他似乎对她笑了笑,那一抹诚挚而歉意的微笑顿时晃花了太后的眼。
从那眼睛里,有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说:“兰姨,等你身子好了,你陪我去看看母妃可好?”
兰姨……
“兰姨,你不是锦妃吗?为什么母妃要我叫你兰姨?”
“兰姨,母妃说你是她最好的妹妹,天行偷偷告诉你哦,你也是天行最好的兰姨!”
“兰姨……”
“兰姨……”
有多久未曾听过这声‘兰姨’了?
不记得了,似乎很久很久了。
小小俊美少年天真的笑颜,调皮的面容突然撞入心底,太后望向蹲在床畔的俊美的仿若被遗世的男子,声音涩然,却满心笑意:“好!”
惊世一抹浅笑,瞬间杀意凛然!
百里天行起身,转脸望向脸色死灰一片的聂如是。
那眼神,如刀子般,凌迟着他!
“本王的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帝国的先皇,百里浩然!”他一步步走近聂如是:“你,算哪根葱?!”
聂如是整张脸已经再无血色,随着百里天行的每一步走近,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
“你这种人,活着做什么……”
“天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聂如是激动的抓住他的衣服,眸子已经射出疯狂的光芒:“你看看,这帝国的皇位即将得手,从此以后,你就是至高无上的君王,整个帝国都将匍匐在你的脚下……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百里天行冷冷的望着他,不带一丝感情。单手轻扬,风声已至聂如是的脑门,他一身武艺,却竟然忘记了闪躲,只惊囔道:“你想要若雪鸢对不对?”
见他眸光闪了闪,聂如是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急急地道:“只要你想要,我帮你把她救活好不好?天行,你真的是我儿子啊!”
“再说一句‘你的儿子’,我就让你死无全尸!”百里天行淡淡的拂开他的手,紧盯着他:“若你能救活鸢儿,我便放你一条狗命!”
聂如是欣喜的直点头:“好,好,我一定能救活她!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