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小队轻骑从军营迅速离去。
另一头的军营里,缓缓从账内走出一人,负手眺望着这队轻骑离去的方向,低低的笑出声。
这个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大,三十出头的样子,然而一身银色战甲却将他整个人衬得孔武有力,气宇不凡。
就在他收回眼神的同时,一名部下飞快地跑了过来:“将军,有一自称北军王副将的人求见将军!”
这人眼一眯:“王猛么……”
“俞明哲,多年不见,你这小子如今神气啦,连我这昔日老将领想找你喝杯洒叙叙旧都还要小兵通告都才能求见得了!”
俞明哲,也就是此次南军大军统帅。听到这声音,立即转过身,激动的笑脸早就已经浮现脸上。
他上前一把握住王猛的手,感叹道:“多年不见,昔日意气风发的王将军也抵不住岁月这把尖刀啊!你这一身肉松驰了许多哪!”
王猛大脸一抖,险些一耳刮子挥了过去。忍了忍,他一手搭在俞明哲的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走,去我那边坐坐,虽然军中禁洒,但是凭咱俩的身份,踢几杯洒不让人知道那是轻而易举!”
俞明哲还想说什么,王猛大爪子捞住他的手腕,硬把他拽走了。
………………
一夜醒来,整个后宫翻了天。
张丰年明显感觉到,若雪鸢现在走到哪里,都有人窥探她,或恐惧或好奇。
宫中阮妃与淑贵人,后宫两巨头,就这样一夜之间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毫无痕迹。
于是宫中,仅仅一个早上的时间,就流传出了许多有关若雪鸢是妖魔鬼怪的言论。说她是厉鬼或是妖怪回来找曾经的敌人锁命的,各种版本层出不穷。个个说起来的时候,犹如亲眼所见过她若雪鸢吃人不吐骨头一样。
而对于这些人,这些言论,若雪鸢并不刻意理睬,只是有时当面碰上一两个胆大的,公然诽谤她是妖女。那么这时候,她会毫不客气的冲上去把人揍上一顿之后,扬长而去。
于是,越来越多人开始在背地里给她安上许许多多的绰号:母夜叉、妖贵妃、鬼贵妃、若妖女……等等等等,整整两天时间,后宫里像炸开了锅一样,直到几天后的一天,据说是这些流言蜚语的最初制造者——连容,在创造新的有关若雪鸢是妖怪的故事的时候,被她捉了个正着。
于是这一天,天空晴朗,冬季里的云成块成块的聚在一起,显得很是厚重。
后宫除了冷宫中的嫔妃,其他妃嫔和部分宫女太监,就连侍卫都被聚拢在琪仁宫的大院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若雪鸢拿着布满倒刺的鞭子,将连容抽得满身是伤,让每一个人都清楚的听到连容凄厉的惨叫声。
而后,她还下令将半死不活的连容的舌头割锯了下来,让每个人都看上一眼。让众人恐惧的同时,升出对她的惧意。
看众人的反应,显然,她是达到了目的。
若雪鸢忍住胃中几欲翻腾而出的恶心,冷冷的望着每一个人,怒声警告道:“后宫之中禁止怪力乱神,你们都知道,却不断地制造谣言诽谤本宫,理应处死!但本宫仁慈,不会杀掉你们。”
“连容,她是对你们的忠告,也是你们的幸运,因为本宫今天抓住的不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每个人都缩紧了身子,努力的忍住恐惧,有一些从来没有见过这场面的小宫女,咬着袖子低泣起来。
望见这些人瑟缩的眼神,若雪鸢手一扬,鞭子抽在地上,啪啪地响。
很高兴看到他们胆怯害怕的表情,若雪鸢把目光放在站在前面的几个妃子身上,冷声道:“太后与雅贵妃身体抱恙,后宫之中暂由本宫来统筹管理,在这里,本宫要警告某些人,不要以为皇上不在,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把皇宫弄得乌烟瘴气。只要本宫在一天,就绝不允许你们败坏皇宫风气!”
“阮妃与淑贵人的事情到此为止,谁都不准再议论一个字!各宫主位不但要管好自己的嘴巴,自己宫里奴才的嘴巴也给本宫管牢实,否则,若叫本宫再听到一个议论此事的人,主子奴才一起处置!”
人群当中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在这种气氛下格外突兀,张丰年挑眉,诧异着竟然还有不怕死的人。看着若雪鸢的脸迅速沉了下去,便知道有人又要倒霉了。
人群很快分开来去,露出了一张讽笑着还来不及隐去的脸。
这种时候,只要稍有眼色的人,都不难看出,这个时候,惹怒若雪鸢,无异于引火**,谁不知道这若雪鸢发起火来,手段也是极其不仁慈的——
虽然她刚才还说自己仁慈,但却不会有人把这句话当真的。
你看过仁慈的人会把别人抽得遍体鳞伤还把别人舌头割下来的么?
没有。
所以,众人很聪明,当这一声嗤笑声刚响起时,就已经自发的分开,勉强被牵连。
也正因为众人明智的作法,才能够让这个胆大的人完完全全的暴露在若雪鸢的眼皮下!
果然,在张丰年的冷笑中,若雪鸢长鞭一甩,周遭的人纷纷让道。
她径直来到这人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对方很久,语气近乎温和的道:“连慧,你觉得本宫说的话很好笑吗?”
连慧的脸色早在人群分开时就已经惨变,她虽然进宫是不怀善意的,但毕竟只是一个小宫女。然而,令她惊悚的是,她从不曾与面前的雪贵妃有任何交集,为何对方却知道自己?
只有一个解释:她调查过自己!
那么,自己今天恐怕在劫难逃。
连慧神色中闪过一丝悔意,早知道会这样,她怎么着也会忍住心底的那份不屑与轻视!
“不好笑你笑什么?!”蓦地一声怒吼,把连慧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跪倒在地,连声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息怒!”
“你确实该死!”
连慧惊恐的抬起脸,顿时,若雪鸢诡异的笑脸映入眼帘。
她听到若雪鸢轻轻道:“本宫记得不错,你父亲应该是兵部张周实吧?你的真名是张慧,对吧?”
兵部张周实,张丰年的调查显示,这个人任官十二年,做事倒是尽职尽责,只可惜,他是百里天行的人。而这个连慧,则是张周实庶出的女儿,本来是个贵人,却被百里长风随便寻了个理由给贬成了宫女。
不得不说,原来若雪鸢以为百里长风是个糊涂蛋,但自从接触到卿然等人,她便知道,自己真是低估了他。连带着她现在看张丰年的眼神都有所不同了。
原来她并不打算对连慧怎么样,毕竟她现在一个宫女,也翻腾不起什么大滔大浪来,可是,愚蠢的是,她竟公然挑战她!
那么,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她正好打算趁百里天行不在的这段时间了,彻底肃清后宫那些意图不轨之人!
望着若雪鸢越来越暗的眼与那蠢蠢欲动的手,连慧惊地猛然后退:“我……啊!”
若雪鸢长鞭一挥,她的衣服顿时裂开来,其他的嫔妃宫女们纷纷吓得尖叫起来。
“都给我闭嘴!!”
若雪鸢被这些人吵得烦燥不已,大吼一声,吼得她自己的脑袋都有些发晕。不过也震住了这些叫死叫活的人。
张丰年见她脸色发白,心知她应该是重伤未愈,这些天又没有好好休养导致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于是他快步来到他身边,低声劝道:“娘娘,身体要紧,这些人晚点再惩戒……”
“哼!”若雪鸢捂住胸口,喘了喘,尔后狠狠道:“我今天要是不把她打得皮开肉绽,她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三条黑线顿时自张丰年额头划下。
“可是……”
“啪!”
张丰年才张口,若雪鸢就一鞭子又挥了过去!
连慧被鞭子抽到的地方**的痛,心知逃不了,她便也不再隐忍,破口大骂起来:“若雪鸢你这个恶毒的妖女!我诅咒!诅咒你不得好死!”
张丰年怒瞪着她,明显的感觉到若雪鸢因她这句话身体一颤,随即,他还来不及说什么,若雪鸢连着数鞭抽下去,把连慧抽得满地打滚,别说开口骂人了,一张口,她只剩下痛呼!
“不得好死?你以为我会怕吗?!”若雪鸢怒吼着,又一鞭子抽下去,其他人纷纷避开数米,惊惧地望着几乎发了狂的若雪鸢。
即使从前那个横行霸道的她,也没有此刻来得令人害怕。
她此刻怒容满面,双眼怒瞪,红通通的,邪异可怖。每一鞭下去,都带着她沉沉的怒吼:“诅咒我不得好死?我先让你不得好死!”
“你刚才不是很有种吗?你不是很能耐吗?”
“你再骂呀!”
“……”
“娘娘,别打了,她已经晕过去了!”张丰年上前,一把抓住她的鞭子,心疼的劝道。
连慧早已经皮开肉绽,气若游丝,鲜血落了一地,刺目而妖娆。
若雪鸢似乎有些发怔,手一松,沾满了鲜血的鞭子从她手中掉落,她的手颤抖着缩进长袖中。
再抬起眼,扫过在场的人,他们几乎每个人现在都在用一种惧怕而又憎恶的眼神望着自己,尤其是那几个……
很好,这样,就没有人敢再试图搅混后宫这滩本就不平静的水了吧!
冷笑,转身,冰冷的开口:“把这两个女人打入死牢,永生不得释放!”
“而你们……”她一一望过去,接触到她眼神的人,纷纷后退。
她的拳头在袖中握紧,嘴角都在颤抖,可是声音,却是含着极致的杀气:“本宫死不死不重要,就算要死,本宫死之前,也有足够的精力把这里每一个胆敢存有不轨之心的人弄死,不信的,可以试试!”
当她转身向殿内走去时,只有张丰年,敏感的注意到她僵直的背脊在隐隐颤抖。
直到她华丽的衣角消失在琪仁宫大殿的那扇门后,不少人暗中松了口气。甚至有些人看都不敢看地上这两个血人一眼,急急离开这个在她们看来像地狱一样的琪仁宫。
门后的雅妃怜惜的抱住若雪鸢倒下的身体,还来不及开口,就见她张开嘴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雪姐姐?!!”雅妃尖叫一声,稍有血色的脸再度失色。
若雪鸢慢慢滑倒在地,有气无力的道:“没事,只是百花绽的毒提前发作了。”
“所以娘娘您才这么急着肃清宫中败类?”张丰年急步而来,轻柔的扶起她,不忍道:“要是皇上见您如此模样,只怕要心疼死了。”
“可是长风哥哥究竟在哪儿啊!”雅妃低泣,颗颗眼泪宛若珍珠般:“难道雪姐姐的毒就真的无法可解了吗?我不想看着雪姐姐就这样离开我们……”
“别说这些了,说得我心里难受死了!”若雪鸢咬牙低喝,纵然倔强的瞪大眼,却还是阻止不了泪水蔓延。
为什么偏偏是用百里长风的心头血研制出的百花绽?为什么偏偏他与她只能活一个?为什么她要来这异世一遭……为什么……
若雪鸢强撑起身子,胸口旧伤一阵阵的痛,可是跟体内百花绽带来的疼痛比起来,就什么也不算了。
站在门口,望着遥远的天际,她低声道:“雅妃,如果我有天不小心死地快了点,如果我那时候没有等到百里长风回来,你记得帮我告诉他,我真的喜欢他,比很喜欢还要喜欢!从来没有骗过他!
“我是若雪鸢,但并不是他心目中的鸢儿……”
不给两人思考这句话的时间,她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直挺挺的晕了过去,幸好张丰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下落的身体。
张丰年眼神复杂的望着她,有泪光在眼底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