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玄昌的神色本来还是十分镇定,可是骤然听到胡雪辛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脸色大变,沉声道:“胡大人,你……你怎可出此无父无君之言?你这是想害死我吗?”
范云傲淡淡道:“亲家以为胡大人是在胡言吗?”
韩玄昌霍然起身,抬手道:“两位若是只为这些胡言乱语而来,恕本官不能招待,两位先请回吧!”
“你要赶我们走?”胡雪辛也霍然起身,沉声道:“韩玄昌,你可知道,比起我们,你更是危在旦夕。你若不敢做皇帝,只怕连阶下囚也做不了!”
韩玄昌眉头紧锁,看着胡雪辛一脸怒容样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缓缓坐下去。
范云傲淡然一笑,道:“亲家,你非愚者,我们既然甘冒风险前来,自然不是前来陪你说笑的。”他抚了抚青须,缓缓道:“事到如今,有些话咱们也不藏着掖着。”顿了顿,眼中泛过一丝异光,终是轻声道:“我和胡大人今日前来,乃是将身家性命全都带了来,无非是觉得亲家你为人宽厚,不会赶尽杀绝,所以有些事情,不管你知不知道,咱们还是要明明白白说出来!”
韩玄昌神情凝重,问道:“亲家到底要说什么?”
“亲家,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易空庭如今身在何处?”范云傲靠在椅子上,声音很缓慢:“就是那位乾心殿的太监总管!”
韩玄昌皱起眉头,摇头道:“并不知道。只是我也十分好奇,此人本来是圣上身边的亲信太监,打理后宫事务,只是后来宫里传出消息,这易总管身患顽疾,向圣上乞求返回故土,圣上感念他的忠诚,心生怜悯,便放了他去,此后便再也没有此人的消息……!”顿了顿,奇道:“亲家为何会提起此人?”
“什么身患顽疾,什么返回故土,那都是掩人耳目的鬼话而已。”范云傲淡淡道:“这位易总管的尸首已经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便是死在紫藤谷!”
“紫藤谷?”韩玄昌一震,“那……那岂不是秀公主所在之处?”
胡雪辛冷不丁地道:“妹夫,我们今日过来,是要与你说些肺腑之言,你还是与我们坦诚相见,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大半年来,发生诸多大事,先前还只是迷雾一团,如今事儿愈加地明显,你又不是瞎子傻子,当真看不明白想不明白?”
胡雪辛说话颇有些冲,但是韩玄昌素质他的脾气本就带着胡家的暴性子,而且他终究是自己的舅哥,也不好反驳,只是平静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京试之后,本来早就该放榜,但是中间出了太多的事儿,礼部不少官员被查出贪赃枉法徇私舞弊,所以罢免了不少,礼部也是好一阵子混乱,难以阅卷放榜……我这边要整顿礼部,还要阅卷放榜,事务繁多,好不容易前阵子才放了榜去,还要面询生员……这知道的事情实在不多!”
韩玄道掌握大权之后,大张旗鼓清除异己,借着伪诏大肆废黜敌对官员,自然也波及到了礼部。
胡雪辛还待再说,范云傲已经抬起手,示意胡雪辛暂不要多言,胡雪辛这才有些气愤地坐了下去,神情十分难看。
“半年之前,易空庭在一天夜里突然出宫……那阵子我的人一直都在盯着皇宫的动静,一群太监夜里送恭桶出宫,我的人也是盯着他们。”范云傲缓缓道:“后来才发现易空庭乔装打扮混在其中,连夜出皇城,他们出城之时,却早已经被一群人盯上,而且一路追击过去……!”
“你的人?”韩玄昌皱眉道。
范云傲摇摇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易空庭如果是蝉,这追赶他们的便是螳螂,而我的人……则是随后跟踪的黄雀了!”
韩玄昌越听越糊涂,不知道范云傲到底要说什么。
范云傲见韩玄昌眼中显出疑惑之色,轻叹道:“亲家,我们不同你。你或许以为韩氏一族如日中天,你可得享安宁,可是我和胡大人这大半年来,没有一日不是谨慎小心,为家族的前程而忧心忡忡,稍有不慎,便有灭顶之灾。如此情况下,我们自然要多长一双眼睛,也要多一对耳朵…!”
韩玄昌闻言,神情颇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尽力显得十分淡定。
世家之争,贯穿大燕国百年的历史,虽说范胡两家和自己都是姻亲关系,但是从大局来看,却终究是敌手。
韩玄昌心中其实十分清楚,一旦等到韩族真的在燕国完全稳固下来,这两族日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范云傲此时将话直白的说出来,还真是让他感到有点意外。
“我长话短说吧!”范云傲肃然道:“易空庭出京,是要送出几分密函,而令兄玄道公则是暗中派人在半路截击……我的人适时赶到,救出了易空庭,更是一路上秘密护送易空庭抵达紫藤谷……!”见韩玄昌神情古怪,咳嗽一声,继续道:“只不过赶到那里的时候,却恰巧碰上一群刺客刺杀秀公主,我的人协助易空庭一起保护秀公主突出重围,但是……包括易空庭在内,全军覆没,等到我第二批人赶到之时,幸有一名部下没有死透,这才得到了消息……!”
“刺客?”韩玄昌沉声道:“那又是谁派人行刺秀公主?”
“是风国人!”范云傲淡淡道:“秀公主的武道修为本就高明,其手下还有一群厉害的武者,一般人岂能行刺于他?”
“风国人?”韩玄昌张了张嘴,随即显出愤怒之色:“好大的胆子,南风小国也敢如此猖狂吗?”
“你说的不错。”胡雪辛终于插言道:“南风小国三郡之地,国弱民穷,若无靠山,布速干怎会亲自出手袭击我大燕公主!”
“布速干亲自出手?”韩玄昌显然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眉头锁起,但是他却也听出胡雪辛话中的意思,问道:“胡大人,你所说的靠山,又是指的什么?”
胡雪辛淡淡道:“这还要我说出来吗?风国与我大燕已经多少年相安无事,布速甘为何要对秀公主下杀手?”他瞥了韩玄昌一眼,缓缓道:“秀公主若真是死了,谁受益最大,你不会不知道吧?”
韩玄昌心中已明白几分,却没有说话。
“秀公主被刺,圣上大半年不曾上朝……!”范云傲缓缓道:“如今韩总督被害,吏部韩信策却在内阁提出由韩沧接任西北大将军之职……我的女婿韩漠被调回京削了兵权,又被调去东海远离京城……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再多言。”
韩玄昌听话听风,沉声道:“亲家此话何意?我二哥被害,难道另有隐情?”
范云傲皱起眉头,盯着韩玄昌看了半晌,才叹道:“玄昌啊玄昌,我是该说你太过宽厚,还是该说你太过迂腐?韩总督何等人物,在那种时候,竟会被一个贪生怕死的魏国宠臣下毒害死……哈哈哈哈,荒天下之大谬,此事说与三岁孩童,只怕也会不相信吧!”
韩玄昌身体一震。
他一直以来,从未将韩玄龄的死往其他方面想,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愿,但是范云傲这一句话说来,却如晴天霹雳,将他遮挡着心扉的那层布狠狠地劈开。
“如今玄道公父子手中的兵权,已无人可与抗衡。”范云傲平静道:“只是我却不知,令尊不在东海颐养天年,却突然来到京城做什么?是他老人家自己要来,还是玄道公使了花样?”他眼中陡生寒意:“莫非是因为担心令尊身在东海,在贵族大宗主死后,会掌控东海一方?”
“你不要说了!”韩玄昌厉声道:“你们今夜过来,原来是为了挑拨离间?我韩玄昌岂会上你们的当!”
“上当?”范云傲笑道:“韩玄昌,我和胡大人就在你面前,你只要叫一声,我二人恐怕就出不了这个院子……你若觉得上当,大可现在就将我们抓起来甚至杀死在这里!”
胡雪辛此时也是不怒反笑,指着韩玄昌道:“韩玄昌,我今夜来此,固然是为了我胡家的前程,也是为了我的妹妹,我可不希望看到她陪着你成为韩玄道的刀下亡魂。韩玄道已经疯了,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他脸色一沉,冷笑道:“你要想好好活下去,倒也不难,放弃手中一切权势,成为韩玄道随意摆布的一条走狗……你要做狗,我可不让我的妹妹和你一起成为一条狗!”
“你住口!”韩玄昌怒不可遏,抓起桌上的一本书,便往胡雪辛扔过来。
胡雪辛伸手打开,也抓起旁边的一只瓷瓶,毫不犹豫朝着韩玄昌砸过去,口中怒骂道:“当初要是知道你是如此庸碌之辈,我是打死也不回让我妹妹嫁给你。韩玄昌,你是连你的儿子也不如,他早就发现端倪,带着妻儿躲到南洋去,就你还自以为兄弟情深,在这里任人宰割!”
他这瓷瓶子飞出去,范云傲却已经欺身上前,探手抓住了瓷瓶子,随即看着韩玄昌,正色道:“圣上只怕早已经遭遇不测,曹家算是完了。玄昌,你是说我们为了自家的前程也好,是说我们无路可走也好,只要你应允,我范家和胡家联手拥你为帝,而且我二人现在便可向你立誓,只要你愿意称帝,我范胡两家可以交让属地,自今而后,世代忠于你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