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言微一沉默,才道:“单枪匹马,接近不了司马皓月,这种时候,司马皓月一定会提防有人刺杀他,所以无论是你是我,都不可能孤身接近甚至将他杀死。”
他以为韩漠是准备像上次刺杀杜无风一样,如法炮制潜去刺杀司马皓月。
韩漠摇摇头,道:“这一次不比往日,我还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能够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顿了顿,才道:“就如我刚才所说,只能集中兵力,攻击一点,而这一点,必须要找准司马皓月的位置,全力突破到他的帅营,只要拿下司马皓月,魏军必破!”
王思宇立刻点头道:“大将军,擒贼擒王,若真能拿下司马皓月,魏军十有八九是要溃败的。可是……魏军连营,我先前也曾派人观察过,魏军营地根本没有打出帅旗,馒头山四周,连绵军营,根本看不出司马皓月的帅营在哪里。”
韩漠淡然一笑,向山下指去,“王指挥使,你现在往那山下看一看,与别处有什么不同?”
王思宇一脸疑惑,顺着韩漠的手指方向望过去,只见放眼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军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营地里人影闪绰。
“大将军,恕末将愚钝。”王思宇摇头道:“目前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韩漠忽地想起,比起普通人,自己的目力要强出许多,自己能够看清晰的东西,他们却未必能够看的到。
“从昨天开始,我就在四面开始观察他们的营地。”韩漠缓缓道:“经过我的观察,馒头山四周往来的传令骑兵的源头,就在这里。”韩漠指着山下道:“你可见到那处帐篷……看似很其他帐篷一模一样,毫不起眼,但是他的帐前有三匹战马拴着……!”
王思宇和朱小言同时望去,他们目力虽然及不上韩漠,但是居高俯视,却也隐隐瞧见了韩漠所指的帐篷,王思宇瞬间反应过来,“大将军,难道……那就是司马皓月的帅营?”
韩漠平静道:“如果司马皓月确实在这支山南军之中,那么十有八九便是在那营帐中。即使他不在,那处营帐也定然是山南军统帅身处之所。”
“为何这般肯定?”
“我仔细观察过,山南军的传令骑兵,来来往往,出入这处营帐最多。”韩漠肃然道:“而且不时有武将出入那处营帐,虽然都做了掩饰,但是此处必然是山南军的指挥头脑。”
王思宇钦服道:“大将军果然是睿智非凡,如此说来,那处营帐定然是司马皓月所在了。”
韩漠冷视着山下的那处营帐,沉声道:“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地步,只能背水一战了。王指挥使,事不宜迟,你让四面防守的弟兄们全都集中到东边来,咱们集中兵力,要像一把刀子一样,直切那处帅营,拿下司马皓月。”
王思宇知道这已经是没有法子的方法,微一思索,终于道:“大将军,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你传令下去,令各处兄弟秘密往这边集结,等到天一入黑,我们立刻出击。”韩漠神情凝重:“每耽搁一个时辰,咱们的体力和斗志就会消磨一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王思宇微皱眉头,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大将军,末将只担心若是将个面所有人都调过来,空荡一片,难免会让魏军警觉起来,若是他们知道我们突击的方向,那……!”
韩漠亦是眉头皱起。
“若想此次突围万千,集结之时,却还是要在各处留下迷惑敌人的疑兵。”王思宇神情凝重:“末将认为,馒头山其他三面,各面至少要留下一百五十人,才能够迷惑住魏军,让他们无法发现我们突围的意向。”
“一百五十人?”韩漠皱起眉头:“也就是说,咱们最少要留下四百五十人?”
“若是被魏军知道我们突围的方向,他们必定严加戒备,再想突围出去,那更是难如登天。”王思宇正色道:“按照目前的形势,在他们心中,我们人困体乏,唯一的道路只能是向他们求降,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还有胆量突围。若说我们此次突围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那就是在乎一个‘奇’字,在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集中兵力猛攻一点。一旦所有兵力全部集结过来,必然会被魏军看出端倪,以司马皓月的智慧,若是察觉其他三面空虚,必定会猜出我们要从东面突围。”
韩漠心知王思宇所言有理,叹道:“留守的弟兄,那更是凶多吉少了。”
王思宇拱手道:“大将军,此时已经顾不得太多了。”
韩漠微一沉吟,挥手道:“你去安排吧。”忽地想起什么事情,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马匹?”
“不到三百匹。”王思宇回道:“那还都是大将军那支风骑保下来的。”
“将马匹集中起来,伤兵乘马。”韩漠吩咐道。
……
天色渐暗,韩漠依然是远远地望着自己做出判断的那顶帐篷,他知道事关重大,如果自己这一次判断失误,没能够一举拿下甚至是杀死司马皓月,那么非但不能突围出去,三千将士也必将就此葬送。
他左手轻抚着那只戴有异金属手套的右手,上天赐给他的三根金手指,如今只剩下两根,当遇伏退到馒头山上之后,韩漠亦曾数次向金手指祈愿,希望能够金手指发挥它的神力,让三千将士能够脱离大难,活着回去。
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许着愿,可是就如同曾经无数次的结果一样,金手指没有任何反应。
若不是因为在八卦困之中死里逃生,有一根金手指褪去了金色,韩漠一定会认为所谓的金手指许愿必定是个荒谬的神话而已。
甚至于现在,韩漠又迷惑起来,八卦困脱险,是否真的是因为金手指灵验?
他立于大树之下,终是抬头向天上望去,从树木枝叶的缝隙之中,却也能够看到天幕上已经依稀出现了几颗星辰。
韩漠出生至今,遇到到凶险不可谓不多,但是从前每次遇到险境,也都是个人之事,从没有像今日这般以一身关乎数千性命。
被围之后,他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头脑。
任何人可以乱,自己却绝不能乱。
望着天上的星辰,这一刻,那些星辰就似乎幻化成他生命中那些不可或缺的人,父母,妻子,那些与自己有着牵绊的佳人……!
“也该生出来了吧!”韩漠望着天上的星辰,喃喃自语。
范筱倩怀着他的孩子,如果不出意外,最近这阵子就是临盆之时。
他不知道自己将会拥有女儿还是拥有儿子,但是想到自己的血脉很快就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心中还是涌起一阵幸福感。
燕军兵士已经悄无声息地往东面集结过来,行动俱都是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就连那些马匹,却也都被绑上了马嘴,就是担心战马嘶叫出声,让魏军察觉。
韩漠看着手下的将士一个个疲惫不堪,嘴唇发干破裂,战袍上俱都是已经发干的鲜血,就连那些战马也都疲软的很,心中一阵黯然。
两千多名将士如同黑夜里的幽灵,集结在馒头山东面,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是每个人都是紧握着自己的兵器,那一张张坚毅的脸孔显出不屈之色。
萧怀玉训练出来的燕军,本就有着坚韧的意志,此次挑选出来的截击山南军的,更是燕军之中的精锐,他们骨子里就有萧怀玉植下的不屈服精神。
朱小言训练出来的八百风骑,战死负伤三百多人,如今只剩下四百多人,他们是韩漠的子弟兵,真正的嫡系部队,而东海人的意志,在整个四国也是名列前茅的,经过朱小言的严酷训练,他们更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屈服。
虽处绝境,却依然是钢铁铸就。
将士们井然有序地列队,虽然疲惫,却依然站得如同标枪般挺直。
韩漠瞧见战马上俱都无人,顿时皱起眉头,见到王思宇过来,沉声问道:“本将不是吩咐伤兵乘马吗?人都去了哪里?”
王思宇低下头,颤声道:“他们……都留下了……!”
“什么?”韩漠骤然变色,厉声道:“王思宇,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伤兵如何能留下?”
王思宇单膝跪下,“大将军,你……请你治末将之罪!”
韩漠一把揪住王思宇的领口,怒道:“他们已经受伤,魏人上来,他们如何抵挡?你这是将他们丢给魏人屠杀……!”
旁边一名偏将统领上前跪倒,悲声道:“大将军,你不要怪罪王指挥使,此事与他无关!”
“究竟怎么回事?”
“那些伤病知道要留人做疑兵,所以俱都甘愿留下。”偏将统领眼睛泛红:“王指挥使不答允,他们便拿着刀对着脖子……他们说,他们已经无力再战,若是跟着突围,反会成为累赘,连累大家,他们留下来,非但能够最后一战,以军人的荣耀战死,更能够让我们有机会突围出去……王指挥使最后没有法子,只能让那些受伤的弟兄们留下做疑兵……!”说到此处,这位偏将统领声音已经哽咽。
如同标枪一样挺立的将士们,眼圈泛红,每个人的拳头都紧握起来。
韩漠身躯一震。
他实在想不到,在这种时候,那些人竟然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是何等的勇气!
韩漠身体发抖,握紧拳头的双手亦是颤抖不已,他闭上眼睛,颤声道:“我们的兄弟……!”
就在此时,从西边忽地传来一阵铿锵激扬的歌声。
那歌声竟是随风而来,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嘹亮的歌声,撕破夜空,很快,从馒头山的北面南面,也都响起嘹亮的歌声。
两千多将士,从韩漠到士兵,眼泪落下,他率先轻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两千将士只是低声轻合着,知道若是两千人齐唱,反倒暴漏目标。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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