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上显出一丝淡淡的光彩,缓缓道:“韩漠率大军进京,苏家在兵力上,绝对不是对手。但是苏家手里有世家官员,有韩漠的亲眷……鹿死谁手,实是尚未可知。”他眼眸子里显出残酷之色:“苏观崖此人,看似温和,实则冷酷,而朕,就是要借他的冷酷杀人!”
易空霆道:“圣上的意思是说,苏观崖被逼的走投无路之时,会拉着那些世家官员陪葬?”
“至少不会让萧太师韩玄道他们活下去。”皇帝冷笑道:“到了抵挡不住的时候,苏观崖必然会让那些人为他陪葬。”
“圣上果然是妙招。”易空霆也露出笑容:“苏家不甘独自灭亡,拉着那一群世家官员为他陪葬,而天下人此时都知道苏家乃是叛党,苏家若是杀了那群世家官员,就与圣上没有干系了。”
皇帝淡淡笑道:“世家官员一死,特别是韩玄道兄弟若是被杀,韩漠必然不会放过苏家,苏家……也必将毁灭在韩漠的手中。”他轻轻抚摩着胡须,缓缓道:“世家官员被杀,到时候朕只要将罪责安在苏家的头上,将苏家诛族,那么各郡的世家百姓,也就不会暴动了。”
“韩玄道这些人一死,世家必然大为衰弱,那时候便好对付的多了。”易空霆轻声笑道:“借苏家之手,杀死众世家官员,借韩漠之手,除掉苏家……圣上这一石二鸟之计,真乃妙棋,奴才佩服之至!”随即微皱眉头,道:“圣上,可是如此一来,韩漠立下大功,之后是不是不好对付?”
皇帝摇头笑道:“比起那些奸诈的老狐狸,韩漠只是黄毛孺子,要容易对付的多。你放心,等此事一过,他手中的权力,朕会一一收回来,他手中的西北军兵符,朕也会想办法取回来。只要朕手中有了西北兵符,那么朕便可开创不世之业!”
易空霆立刻跪下,恭声道:“圣上英明!”
皇帝抬手道:“老易,你是朕最信任之人,不必如此多礼。”
易空霆起身来,脸上却依然带着忧色,轻声道:“圣上,此番是韩漠领兵回来,那么殿下……!”
皇帝神情黯淡下来,闭上眼睛,沉默许久,才缓缓道:“他没有辜负朕,朕……也不会辜负他!”
……
燕京城的九门掌控在火山营的手中,守卫在各门的御林将士,并不知道这起兵变会持续多久,几日下来,京中平静,京城之外显然也得到了京中兵变的消息,城外数十里之内,寂寥无声,只有白皑皑覆盖大地的积雪。
将士们自然不知道,一支庞大的骑兵兵团,正日以继夜地往京城飞驰而来。
又是两日过去,京中没有动静,几十万百姓害怕地停留在家中,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民宅间的街巷,各条大道,各处衙门,空无一人,静无声息。
往日里鱼龙混杂最热闹的西城区,在兵变刚开始之时,倒也起过一阵骚动,但是很快便有大批的刑部官差来到这里,杀了一些人,镇住了这里的骚乱,几日下来,这里也是变的无比安静。
兵荒马乱时节,人命贱如狗,稍有闪失,便要掉了脑袋,这一点,谁都清楚,所以虽然不乏有胆魄的人,但是谁也不愿意因为这场骚乱而丢了脑袋。
静,安静!
躲在屋里的人们,已经顾不得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是安静地等待,继续等待,期盼着这次兵变尽快过去,而他们也知道,再大的动乱,终有一日会过去。
在这个过程之中,人们所要做的,只是无声地忍耐,保住自己的性命。
往日里繁华无比的燕京城,这几日却如同死城一般,静得可怕,天地间寒风萧瑟之声,充斥在燕京城内外。
大人物们的博弈,最终苦的总是那些向往和平的百姓。
苏雨亭站在西平门的城头上,立如标枪,神色冷淡,遥望着城外苍茫的大地,他一只手搭在城垛上,另一只手,则是紧握着手中的银枪。
这两日,他几乎都是等在这城头之上。
西北军如果出现,自然是从西面出来,来到西平门下。
直到现在,他还期盼着太子领着西北军归来,他到现在都不相信,如此周密的计划,会一败涂地,他更不相信,太子已经失败。
已是黄昏。
寒风吹,城头静如平湖。
在他身旁的唐鸣梧,脸色并不好看,直到今日为止,依然没有接到太子的消息,这位火山营的指挥使越来越沉不住气。
唐鸣梧的右眼跳得厉害,让他的心也跳得厉害。
参与这次计划,一来是因为他确实对太子极其忠诚,另一个原因,也是希望这次成就大事之后,自己能有一个更光明的前途。
太子的计划如果成功,唐鸣梧毫无疑问将是大功臣,他又是太子的心腹,到时候加官晋爵,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
身处官场,又有谁不愿意往上动一动,又有谁不想青史留名光宗耀祖。
但是连日来,西北方面没有太子一点消息,这让唐鸣梧心中已经起了一丝涟漪。
苏雨亭并没有将韩漠率军进京的消息告诉唐鸣梧,这种时候,任何不利的消息,苏雨亭都不会泄露出去,以免引起军心不稳。
搭在城垛上的手指,微微弹了一弹,苏雨亭的眉头,微微皱起。
寒风之中,带来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苏雨亭从寒风之中,已经嗅到了某种危险,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虽然依然是寒风萧萧,但是苏雨亭的心在这一瞬间却是紧了一下。
没过多久,唐鸣梧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他迅速上前,两手都搭在城垛上,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风声,眯着眼睛,似乎要从风中听出一些什么。
风中果然带着奇怪的声音。
唐鸣梧仔细聆听,很快,他就感觉到风中那似有若无的马蹄声,作为一名御林军中的猛将,他的判断力也绝非一般。
“苏将军,似乎……有马蹄声?”唐鸣梧看向苏雨亭。
苏雨亭神色淡定,并没有回答,但是风中夹杂过来的隐隐马蹄声,他自然也是听到了。
该来的,终于是要来的。
只过了小片刻,那马蹄声便清晰起来,就像天边隐隐响起的雷鸣声,一阵低沉的声音开始钻入城头每一名将士的耳朵里。
御林军乃是王牌军,这些御林军连续几日守护城头之上,已经有些乏倦,但是这突然传来的如同雷鸣般低沉的马蹄声,就像一个重重的巴掌将一个恹恹欲睡的人打醒,城头上所有的人都打起精神,抬眼向苍茫的地平线望去。
白皑皑的地平线,灰白相间,并无任何异象,但是很快,所有人都看见,自地平线上,有影子在蠕动,那团影子一开始很小,但是慢慢扩散,没过多久,整条地平线都黑压压的一片,庞大的阴影,就如暴起的海浪一般,迅速地向这边推过来。
大地震动起来。
遥远的地平线,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正往京城这边涌动过来,风卷残云,速度奇快,骑兵团的马蹄声,就如同低沉的雷鸣,经久不息,而且那低沉的雷鸣声越来越大,气势惊人。
二十骑一排,以稳定的速度,如海浪般卷过来。
唐鸣梧望着那黑压压的铁骑大军,眉头展开,脸上显出喜悦之色。
毫无疑问,那是西北军。
是太子带回来的西北骑兵,他豁然拔出刀,高高举起,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扬刀高声叫道:“弟兄们,太子殿下回来了!”
一时间,城头的将士们都拔出刀来,就如同看到自己的亲人归来,欢呼起来。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苏雨亭如同石像一般,矗立不动,遥望着那渐渐奔腾而来的铁骑兵团,那张俊朗的脸上,苍白一片,凝重无比。
铁骑如海,旌旗招展。
最前面,一方大大的军旗高高举起,迎风招展,军旗之上,绘着一个大大的“燕”字。
如潮水般黑压压的骑兵团,风驰雷电,人如虎,马如龙,金戈铁甲,剑气寒霜。
这些骑兵,看起来都是训练有素,虽然都是在全力奔驰中,但是却阵列有序,两翼铁骑突前,那都是西北骑兵,两翼中间,则是御林骑兵在前,中间则是簇拥着韩漠的八百风骑,风骑之后,则是胡家的世家骑兵和临阳郡的城守骑兵跟在后方。
胡家子弟,个个习武,这支世家骑兵的战斗力,绝不弱于西北骑兵。
上万名骑兵,井然有序地奔驰着。
……
城头的欢呼声,随着铁骑军团越来越近,声浪渐渐弱了下来,因为已经有不少人看见,骑兵阵列中飘扬的旗帜,除了“燕”字旗,更出现了让人惊讶的“韩”字旗,甚至还飘扬着“胡”字旗。
唐鸣梧已经沉下脸来,错愕地望着已经逼近城门的军队。
如果是太子的军队,怎么打出了“韩”字旗和“胡”字旗?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声势浩大的骑兵团逼近燕京城,距离燕京城几里处,两翼骑兵已经停下来,中间的御林骑兵也停了下来。
很快,在城头的御林将士们的注视下,那惊天动地的马蹄声静了下来,骑兵们全都听了下来,那冰冷的盔甲刀枪,让城头的将士们感到了一阵肃杀的寒气。
城下的御林骑兵阵缓缓散开,让出一条道路来,但听得又一阵马蹄声响,十余骑疾风般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人如虎,马如龙,人既矫健,马亦雄峻。
当先一人,一身银甲银盔,身披黑色披风,手拿铜棍,面色看起来颇有些疲惫,却异常冷峻,自有一股冷酷寒意。
他坐下马匹,看似很普通,但是速度奇快,矫健无比,识马之人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千里挑一的绝世良驹。
这一人一马,正是韩漠与他的爱马绝影。
在十几名风骑骑兵的簇拥下,韩漠驰马出阵,在城下停住,抬起头,望着高高城头上的苏雨亭,面色冷峻,猛地一抬手,举起了手中的血铜棍。
一时间,骑兵们也都拔出兵器,高高举起,怒吼着,就如同群虎怒吼,惊天动地。
人喉马嘶,气势磅礴,壮观不已,城头上的御林将士也都是骁勇之士,此时看到来者的气势,竟都是心中生寒。
等到众人声音静下来,韩漠才盯着苏雨亭,劲气到处,声若轰雷:“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苏雨亭,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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