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师最近这几日,每日里都是很晚才睡,在这种时刻,一个老人家考虑的事情总会很多很多,即使躺在床上,那也是难以合眼。零点看书
太师为了方便办事,除了在书房备有大量的藏书,就是在自己的卧室之中,那也是准备了不少的文书,这些文书的内容,自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观赏。
夜色深沉,太师兀自坐在书桌边,披着衣裳,就着油灯,手执狼毫,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的身体显然不是很好,不时地咳嗽两声,有时候咳嗽起来,脸上憋得通红。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只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道:“爷爷,还没歇息吗?”
太师眼中划过一道犀利的光芒,但是那道光芒很快消失,眼眸子显出复杂之色,望着被敲响的房门,若有所思,一时间竟是没有回答。
“爷爷……安歇了吗?”门外那柔和的声音又响起,“灵芷为你熬了参汤……!”
萧太师终是轻叹一声,起身来,过去打开了门,慈和地看着门前的秀丽女子,温言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歇息?”
“爷爷你不也没有安歇吗?”站在门外的,自然是清美脱俗的萧灵芷,身着乳白色的小外袄,内着玉色罗衫,穿一件水色的纱裙,左手拎着瓷罐,右手则是拿着一只玉碗,脸上带着清美的笑容:“你老人家都这么大年纪,晚上便少熬夜才是,你身子一向不好……这是灵芷刚熬出的参汤,你老多少喝一口,补补身子,夜里熬夜费神,补些参汤,倒是可以提提神!”
萧太师慈祥地笑着,进了屋内,萧灵芷倒了半碗参汤在玉碗中,放上玉勺,这才奉给萧太师。
萧太师接过玉碗,竟是将小半碗参汤俱都饮下,萧灵芷接过玉碗,便要再为萧太师倒些,萧太师已经摆手道:“罢了罢了,人老了,凡事都不能贪多。刚才那一小碗儿,已是让老夫舒服多了,若是再饮,反而会撑得慌……!”
萧灵芷笑了笑,收拾好碗勺,拎起瓷罐,道:“爷爷,那你早些歇息,都到了子时,莫要太熬夜!”说完,行了一礼,便要退下。
萧太师已经道:“灵芷,你稍等一下!”
萧灵芷转过身,问道:“爷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唔……!”萧太师沉吟了一下,才温和笑道:“你到这边来坐下,爷爷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萧灵芷犹豫了一下,终是上前去,站在书桌旁边,却没有坐下。
“坐下吧!”萧太师柔声道。
萧灵芷这才坐了下去。
“灵芷啊,你今年……已经二十了吧?”萧太师凝视着萧灵芷,抚着花白的胡须,温言问道。
萧灵芷轻轻点了点头:“还有三个月!”
“时光如水……!”萧太师轻叹一声:“这一晃间,七年便已过去,你也从一个小丫头,出落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凝视着萧灵芷,含笑问道:“灵芷,还记得咱爷俩第一次相见吗?”
萧灵芷点头道:“灵芷此生永不会忘记,若非爷爷当年救下灵芷,灵芷今日只怕早已是不在人世了!”
萧太师摆摆手,叹道:“也不是这般说。”靠在椅子上,脸上显出一丝思绪之色,轻轻道:“老夫记得,当年初见你之时,那天可是下了大雨!”
“嗯!”萧灵芷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不知萧太师为何今夜旧事重提。
“那一年是老太夫人八十大寿!”萧太师嘴角含着微笑:“他老人家高寿,我这做儿子的自然是要回去为她祝寿的。老太夫人这一生都是在清浦老家生活,很少离开那里,便是我们都进了京,她还是要在老家生活,不肯进京,如今想来,老人家那是恋土……!”
清浦县是会稽郡下辖的一处县府,萧家也是发源于那里,所以在萧氏族人的心中,他们的根,便是扎在会稽郡清浦县。
萧灵芷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太师,一时间弄不清萧太师今夜为何要回忆往事,所以并不言语。
“那一日大雨倾盆,老夫为了早些赶回老家拜见老太夫人,却是马不停蹄,冒雨返乡!”萧太师缓缓道:“老夫还记得,车队刚要进青浦县城之时,便有人在路边发现了你。那时你还只是个小丫头,不知是何原因,倒在路边,衣裳湿透,昏迷不醒……当时老夫见到你,你便只有一口气……!”
萧灵芷神情黯然,低下螓首,轻声道:“当日若不是爷爷收留,灵芷只能成为路边的孤魂野鬼了!”
萧太师微微一笑,继续道:“老夫令人将你带回了城,请了大夫……总算是天可怜见,抱保住了你一命……!”他神色柔和,面容慈祥:“后来一打扮,却是一个极标志的小丫头,当时老太夫人高寿,老夫心情不错,也颇喜欢你这孩子,便让你拜老夫为干爷爷,一晃间,已是七年过去……这些年,于公于私,你都帮了老夫许多,老夫的心里,那也是真的将你当成了我的孙女儿……!”
萧灵芷急忙起身来,向萧太师跪倒,“爷爷的大恩,灵芷此生无以为报!”
“快起来快起来。”萧太师急忙道:“你这是做什么?”竟是从椅子上起来,快步上前,扶起萧灵芷,叹道:“灵芷,这些年来,你对老夫的关心,老夫是心知肚明的。观我萧家众人,能将老夫放在心上的,也只有你一人而已,我那些子孙,在孝心上,那是没有一人及得上你……老夫如今尚未老眼昏花,这些事情,那都是清楚的!”
萧灵芷摇头道:“比起爷爷当年的救命之恩,灵芷做的这些,那都是份内之事……!”
萧太师微微颔首,颤巍巍地回到椅子上坐下,温言道:“灵芷,这一阵子,你每夜都很晚才就寝,而且瘦了不少……心中是否有什么难事?若有难事,尽管向爷爷说来,爷爷虽然年老体衰,但是有些事儿,还是能够帮上你的!”
“没……没有……!”萧灵芷低下头。
她的两手绞着裙角,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位姑娘心中必定有着大大的心事。
萧太师哭笑着摇了摇头,道:“夜深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凡事想开一些,总不能伤了自己身子才是……记住爷爷的话,这天下间,就没有过不去的坎,爷爷这一生遇到了无数的风波,但是依然一道一道坎地过来……!”
萧灵芷点点头,抬头看着慈祥的老人,“爷爷,灵芷明白了。你……早些歇着!”
萧太师温和一笑,抬起手,轻轻挥了挥,示意萧灵芷下去歇着。
萧灵芷拿起瓷罐碗勺,走到门边,萧太师忽然道:“孩子,有些缘分,那是上天注定的,强求不得。该是你的,跑也跑不了,不是你的……就不要多去烦恼!”
萧灵芷娇躯微微一震,回过身,盈盈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萧太师望着萧灵芷离开,摇了摇头,一声叹息,眼中充满着复杂的神色。
他沉默了一阵,随即将披在的衣裳往上拉了拉,提起狼毫,便又开始书写起来,过了小片刻,终于放下笔来,拿起写满字迹的纸张看了一遍,从旁取过一只信封,装了进去。
便在此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脚步匆匆,很快,方才被萧灵芷带上的房门被推开,工部尚书萧怀金已经急匆匆地冲进了房间里来,他神色阴沉,双手握拳,进屋后左右看了看,见到萧太师在书桌边坐着,立刻往这边走过来。
萧太师皱起眉头,淡淡道:“何事如此惊慌?我一直教你遇事冷静,多少年下来,你怎地没有半点长进?”
萧怀金喘着气上前来,“爹,进宫了……进宫了……!”
他说的很不清楚,萧太师皱眉看着他,“喘过气来再说话,这天……塌不下来!”
萧怀金顺了顺气,才压低声音道:“爹,孩儿听你吩咐,命人监视着韩家两个兄弟的动静,今晚庆国的那位西河王爷去了韩玄道的府上,半夜才离开,那西河王爷离开之后,韩玄道便深夜进宫去了……!”
萧太师神色平静,坐在椅子上,泰山一般,抚着胡须道:“是否派人在宫外守着?韩玄道出宫没有?”
“没有!”萧怀金道:“进去了半个时辰不见出来,那定然是真的进宫见到了圣上,若是圣上歇下不见,韩玄道早就该出来了!”
萧太师眯着眼睛,目光闪动,沉吟片刻,才淡淡道:“先前有人禀报,西河王爷今日进宫面见圣上之前,从庆国来了几个人,其中还有一名通事舍人……也就是说,庆国方面,肯定是来了旨意……!”
萧怀金忙问道:“爹,你可知庆国来了什么旨意?”
萧太师此时早已没了之前的慈祥温和之色,取而代之的是阴冷表情,那眸子里闪动着丝丝寒光:“并没有当面宣读,所以并不知旨意内容。不过清源先生出宫之后,对我说过,那西河王爷入宫之后,神情很不好,而且颇有些神不守舍,依我看来,必定是那旨意所致。西河王爷是商钟离一派,那是铁心要联合我大燕,能够让他那样神不守舍,恐怕是后院起火了……!”
“后院起火?”萧怀金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
萧太师冷笑道:“庆国的后党,那可是强悍的很。这一份旨意,恐怕是按照后党的意思颁下来的……!”
萧怀金皱眉道:“爹,后党……会是什么意思?”
萧太师冷冷看了萧怀金一眼,虽然这个儿子如今也算是位高权重,但是一直以来,都算不得厉害人物,换句话说,这个大儿子,总是很难看清某一些大的局势。
想想远在边关的小儿子,再看一看眼前的大儿子,萧太师总是有一种无奈感。
“后党……一直在阻扰庆国与我大燕结盟!”萧太师只能解释道:“若是老夫没有猜错,庆国的旨意,只怕是要召回庆国使团了!”
萧怀金一愣,随即显出不可思议之色,“这……这怎么可能?庆国的后党……难道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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