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林清之突然惊醒!
他恍然看着四周,本能伸手摸向枕边的位置——凉凉一片。
那一刻,意识骤然回拢,瞬间清醒过来。
早已养成了习惯,朦胧将醒未醒的时候,手便自然而然摸向身旁的位置。
触手可及的温暖,爱人熟悉的体温,还有那均匀清晰的呼吸声,总能让他在第一时间感到心安。
习惯成了自然,突然没了,总是很不习惯,很难习惯。
改不了,也不想改,可一次又一次的摸空,就宛如现在他的心一样,缺了一个大口子,怎么也填埋不上,汩汩流着鲜血,痛不欲生。
他缓慢闭上眼睛,抱紧身上的被子。
紧紧的,用力抱着,抱着。
可惜,身上的温度不仅没有增加,反而越来越冷,甚至让禁不住他打了一个寒颤。
林清之瞥向一旁的室内调控器,发现只有二十三度。
阿崇一向不喜欢把暖气开得很高,夏天也不喜欢把空凋开到十几度。
他说,室内室外的温差不能差距太大,身体才不会骤然适应不了,也不会容易感冒。
他还说过,他以前不信邪,喜欢夏天冰凉,冬天热乎乎,结果经常被小感冒纠缠上,甚至还一度患上鼻炎。
其实,这是一个好习惯,而且是他帮着阿崇纠正的。
阿崇说,他的很多习惯因为他改变了。
其实,他也因为阿崇改变了很多习惯。
两人之间的相处,不可能一开始就默契得不行。而是在长年累月中一点点互相迁就和改变,我迁就你,你改变我,从而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林清之再度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
这些年来,阿崇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也是他心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少了他,他什么都不适应,哪怕二十来度的天气盖着被子仍觉得冷。
他躺在床上,了无睡意。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每次入睡都是忙累瘫了,才能勉强睡上几个小时,不然根本睡不着,甚至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医生絮絮叨叨说上一大堆,甚至紧张兮兮给他安排这个,安排那个。
他一概都没搭理。
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原因。
只要阿崇没事,哪怕他没有躺在自己身边,他照样能睡得着,身体必定安然无恙。
窗外的雪花越飘越大,纷纷扬扬宛若仙女散花。
他爬坐起身,靠在床栏上,看着暗沉一片的窗外莹白柳絮般飞扬的大雪,愣愣发着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似乎亮了一些。
他直觉手脚冰凉,实在躺不下去,起身洗漱洗脸。
从恒温瓶里倒了一杯温水,他尽数喝下,随后坐在落地窗前,继续看着室外飞转的飘雪。
“叩叩。”
“叩叩。”
一阵敲门声入耳,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瞥了一眼墙上显示五点半的时钟,踏步走出去拧开门。
“……爸。”
头发灰白的儒雅老者一手负后,一手拧着一个袋子,对他扬了扬嘴角。
“没打扰到你吧?你是刚醒?还没睡?”
林清之退开一步,温声:“没有,请进。我醒一会儿了,正在看雪。”
林爷踏步走进。
林清之关上门,随后跟着老者往小厅走。
“爸,您不是去老宅休养了吗?感冒好了吧?”
“早痊愈了。”林爷将袋子搁下,道:“你妈不在老宅,我也懒得在那边待着。想着你不在帝都,心里必定记挂阿,所以便搬回来住。阿崇的家人都在东边,我便仍继续住西边。”
林清之眼神微闪,低声:“谢谢爸。”
“坐吧。”林爷缓慢打开袋子,解释:“我给你熬了一点儿汤,趁热喝了。”
林清之看着倒出来的浓汤,问:“什么汤?”
“安神用的。”林爷答。
林清之端坐下来,双手接过:“谢谢爸。”
“喝吧喝吧。”林爷叹气低声:“帮不上你什么,只能帮你守在这里,每天过去看几眼。”
林清之喝了几口,便搁下了。
林爷瞧他如此模样,暗自猜到了什么。
“昨晚我听说你回来了,本来想过来问问看,谁知你身边的人都说你歇下了,我便转身回去了。怎么?不是说有专门研发的特效药吗?不能用?”
“……嗯。”林清之眼眸无神,低喃:“第二期试药阶段的两个患者……突然去世了。尽管可能跟此药无关,但暂时不能用,还得等他们仔细检查骤然离世的原因。我给他们几天时间,他们说至少要一个月。阿崇已经昏迷这么久了,再熬多一个月……效果必定大打折扣。”
林爷皱了皱眉头,问:“就不能快点?找多几个人帮他们检查检测,麻利加快速度,不就行了?”
“不。”林清之解释:“有些化验结果需要不停调试,这个时间已经是强人所难。每一种药物能否投入市场使用,都需要经过严格的精准实验。我们提前采用,已经是在冒险。若是那两个病人的死因跟这种药物的使用有关,那我们就更不能冒险了。”
“可……”林爷禁不住提醒:“阿崇如果再不醒,也许以后只能等奇迹了。”
林清之的眼神黯淡无光,低声:“爸,如果不冒险,他至少还是活着的。我……还能看到他,摸到他,感觉到他的体温。生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别。没有他的这个世界,就宛如没有太阳的世界。我接受不了没有他的世界,一点儿都不愿接受。”
林爷听罢,长长叹了一口气。
“阿崇他是一个阳春白雪般的男孩子。这样子模样的他,他自己也是接受不来的。”
林清之徐徐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老父亲见儿子如此模样,心里明白他面临的抉择过于艰难,也不忍再说下去。
于是,他主动换了一下话题。
“馨园上下里外都非常团结,家庭氛围也极好。一众年轻人都是人中龙凤,能力卓然。阿崇是我们的家人,也是他们的家人。阿崇的事情,还得尊重薛总夫妇的意思,包括他的兄弟们。”
“我知道的。”林清之答:“我会的。”
林爷缓缓起身,温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随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