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余大儒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学武抬起的手指示意下制止住了。
“我不信任你!”
李学武手指点了点余大儒,皱眉道:“所以不要跟我说什么关系和承诺”。
“你们领导神通广大,只手遮天嘛,把我,把分局、纪监,甚至卫三团都牵扯进来了”。
“喜欢下棋哦?”
“可以啊!好啊!继续!”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点头道:“回去跟你们领导说,我陪他下这盘棋!”
“记住,只要你敢来分局,只要他还在保密部,这件事都不算完”。
“李……”
“告诉他!”
不等余大儒再开口,李学武站起身,边往外走边点了点他,道:“这几年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打你们!”
说完也不看余大儒慌张的表情,带着彭晓力就出了办公室。
“艹!”
余大儒铁青着脸使劲一拍桌子,随后扭过身子看向了窗外。
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的他终于体会到了这一点。
组织同意调他去分局没有用,让他去他都不敢去。
在保密部好歹是自己的地盘,去了分局可真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去养老都不可能,小鞋永远穿不完,甚至会成为他职业生涯的坟墓。
重要的是,经此一事,他们同轧钢厂搞的贸易列车项目直接完蛋了。
跟李学武对上没有关系,跟分局关系闹僵也没事,都是他、都是他领导的个人矛盾。
但现在损失的是单位的集体利益,单位里的人会怎么看他们?
尤其是李学武发狠,轧钢厂、分局、纪监、卫戍,所有李学武能动用的关系都会盯着他们。
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到时候单位与单位之间的碰撞,一定会有人牺牲。
牺牲谁?
不用想,他们单位到时候一定努力保护他和他领导的,但事后呢?
所以李学武已经开出了条件,他去不了分局了,他领导也得滚蛋。
怎么办?
余大儒现在考虑的是怎么处理这件事,而不是怀疑李学武是否有能力放狠话。
李学武是轧钢厂的保卫处副处长,是卫戍三团的副团长,咋可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当然了,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他确实没有这个能力。
但是,不要忽略了李学武在分局,在纪监,甚至在部里的影响力。
如果是李学武个人发疯要跟他们对着干,一定没人帮忙。
可现在是他们有错在先,借了李学武的势,还坑了一大群人。
李学武要给其他人一个交代,更要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有个说法,是所有人站在李学武的身后,看着他动手。
余大儒使劲搓着手,脑子里急速旋转,嘴里更是念叨着什么。
他在想,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解铃还须系铃人。
余大儒噌地站了起来,抓了椅子上的外套便往外走,他得把这件事汇报给他们领导。
案子已经不重要了,谁死了都跟他没关系,只要他不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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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呢?”
“不在,不在家”
敖雨华手里拿着文件刚要进办公室,便看见李学武上了楼。
招呼一声,听见李学武问起领导,她深吸一口气,抿着嘴摇了摇头,道:“早上安排了工作便去医院探望师副主任去了”。
“哦?”
李学武故作疑惑地问道:“师副主任还没回来?不是说没啥事吗?”
“肋骨断了三根,右腿胫骨骨折”
敖雨华看着李学武的表演,心道还是男人狠啊,还是这个男人狠啊,不是送枪子就是送医院。
“哎呀,这么严重啊~”
李学武咧咧嘴,感叹道:“师副主任辛苦了啊,因公受伤,怪不得领导亲自前去探望,应该的,应该的!”
“呵呵,你不就在现场嘛”
敖雨华轻笑着说道:“师副主任还提起李副主任你了呢,说是你安排人‘送’他去的医院”。
“嗨,都是同事,师副主任也真是的,这点事也要说”
李学武好像没听出敖雨华话外之音似的,客气道:“团结友善,互帮互助嘛~”
说完还笑着指了指师弱翁办公室方向,低声说道:“领导心腹嘛,咱也得巴结着”。
“呵呵~”
敖雨华轻笑着,看了李学武打过招呼往三楼走廊走,眼神玩味。
以前说师副主任是李主任心腹还算正确,现在嘛……心腹大患吧!?
你永远都不要相信机关里所谓的保密,更不要相信同事之间的小秘密永远都是秘密。
昨晚的事经过一宿的酝酿,一上午的工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牵扯到了几个人,都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特殊的故事。
不用像查案那般缜密,给那些娘们一杯茶的时间,她们能自行脑补出一折动人心弦的破鞋故事。
敖雨华是什么人,她是管委办主管业务的副主任,是全机关的大管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李学武跟师副主任之间的那点事。
她先前就有想过,师副主任作死挑衅李学武,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摔跟头。
没想到这跟头来的这么快,一回头师副主任栽了。
她连李学武什么时候挖的坑都不知道,莫名其妙的,李主任都跟着一起摔了。
昨晚李主任从这边下班后是要直接去国际饭店参加招待晚宴的。
下班前确定李副主任无法参加还发了一通火气。
谁能想到呢,东城纪监和分局上门了,不仅抓了刘岚,还把李主任给带走了。
好在这件事是发生在临下班时间,要是赶在大白天的,轧钢厂这边非炸锅不可。
昨晚的招待晚宴是谷副主任和景副主任出面主持的。
今早看见李主任来上班,机关里对于他被纪监调查的猜测终于算是烟消云散。
而李怀德深知三人成虎的危害,一大早就安排管委办下达了对小食堂主任刘岚的处理决定。
按照他的解释,因为刘岚牵扯到了重大刑事案件,正在接受调查,拟撤销其管理职务。
昨晚他被带走调查一事也解释成了该案件重大,需要单位一把手协助调查。
他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上面又没有什么风向刮下来,可不就证明他没有什么事嘛。
对于这一解释说辞,很多人都不相信。
但无所谓,只要能解释得通就行了,机关就是这样。
李学武问敖雨华领导在不在,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那台伏尔加m24不在,人怎么可能在。
李主任现在是轧钢厂的一把手,是总掌全局的大拿,有了这台车就没再坐过别的,恨不得上厕所都坐车。
他来这边主要是找景玉农,讨论工人新村以及其他几个项目的预算问题。
景玉农的办公室看着还没李学武的办公室大呢,老办公楼了。
李雪见着二哥过来耸了耸肩膀,抿着嘴角去给沏了杯好茶。
景玉农看了她一眼,调侃着说道:“可见着谁是真亲,谁是假亲了,专挑我那好茶叶是吧~”
“领导,我二哥要求高着呢”
李雪微笑着解释道:“我要敢不给他沏好茶,回头该说我了”。
“咳咳~”
李学武故意咳嗽了一声,端起茶杯提醒道:“在单位呢,叫职务”。
“好的,李植物”
李雪故作生气地撅了噘嘴不理他,站起身笑着跟景玉农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去了。
李学武无语地看了门口方向一眼,随即喝了一口热茶,对着景玉农抱怨道:“越大越烦人~”
“我倒是羡慕你们兄妹关系好呢~”
景玉农端了自己的茶杯在手里,微笑着说道:“大姑娘了,得夸着说了”。
“怕不是要上天”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杯子,翻开面前的文件,道:“前几天还跟我妈说要搬出来住呢,嚷嚷着家里不方便,哼~”
“女大不中留嘛~”
景玉农喝了一口茶水,打量着李学武,轻声问道:“昨晚的事……?”
“没事”
李学武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道:“只有刘岚牵扯上了,但不算什么事”。
“那就好”
景玉农眼底的担忧散尽,长舒一口气,抿了抿嘴唇,道:“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天,唉~”
许是联想到了上面的风云变动,再加上今天上午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她也怕真的有事。
现在轧钢厂正走在变革的十字路口,没人希望这趟列车往火坑里开。
所以李怀德不能出事,是轧钢厂一众领导所认同的观点,这就等同于认同李怀德。
李怀德也知道这一点,不然你以为他敢三天两头的出去跑骚啊。
“昨晚的招待晚宴还顺利吧?”
李学武坐直了身子,看着她问道:“有没有新的收获?”
“不算多,还都只是意向上的”
景玉农微微摇头,道:“外事部暂时安排大学习,最快也得一周后才能参与外事活动”。
“没办法”
李学武微微皱眉道:“好在是允了咱们亲自招待,只要在国际饭店,任何事都好说”。
“对外办做了很多工作”
景玉农手捧着茶杯,认真地说道:“尤其是器之同志,协调几个部门,关系处理的很融洽,外商的感受也很热烈”。
“嗯,还是缺少锻炼,现在算是个好机遇”
李学武点了点头,翻看着手里的文件,问道:“工人新村那边的预算超标了?”
“不止工人新村”
景玉农严肃地介绍道:“今年上面卡预算卡的很死,尤其是对新建项目”。
“早有预料了”
李学武搓了搓手指,道:“跟李主任那边协调过,明年除了整合造车厂项目外,暂不开新的项目了”。
“这样我的压力能小一些”
景玉农耸了耸肩膀,示意了李学武手边的文件,问道:“你的意见呢?”
她微微眯着眼说道:“我手里就只有这么多预算,去掉办公成本,去掉生产成本,留给其他项目的就不多了”。
“尤其是工人新村项目,在厂人事持续扩招的背景下,有些捉襟见肘了”。
“我理解”
李学武点点头,问道:“三产盈利情况怎么样?”
“有,但不多”
景玉农微微摇头,从手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报表递给了李学武,解释道:“四季度盈利只有不到三万元”。
“当然,这是三产在投产后经历调试、试车、调整等阶段对生产产生了影响”
“一季度预计能实现盈利四万元,但对于新建投产成本远远不够,杯水车薪”。
“嗯,嗯,三产不能作为主要建设资金筹集方向,压力太大”
李学武皱着眉头,手里拿着铅笔筹算着问道:“五金工业已经实现对外贸易,开始供应订单”。
“还是不够”
景玉农微微摇头,往前挪了挪屁股,手指点了点预算报告,道:“缺口很大,现有资金和预算是堵不住的”。
“那就分期分步骤完成”
李学武用手指蹭了蹭眉毛,道:“明年贸易列车不会停,贸易订单不会停”
“所有三产生产项目每个月的盈利除供给居民区建设外,全部补充到生产建设预算资金池内”。
“怎么?有问题?”
见景玉农皱眉头,李学武挑眉看了她一眼。
“嗯,关于资金预算,还是得听李主任的意见和安排”
景玉农有些为难地说道:“三产和贸易项目的盈利搭配明年的预算,要按月度切分施工、投建、管理等等资金,难度不小”。
“我来跟李主任协调”
李学武知道景玉农的顾虑,主动揽下这个难题。
“明年是发展年,也是困难年,厂职工福利待遇不能减,生产建设速度不能降,只能咱们机关和领导干部主动带头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这一点我倒是赞同,但……”
景玉农担忧地看着李学武,道:“名声打出去了,似是造车厂兼并这般事以后少不了”。
“那也得挡一挡”
李学武想了想,说道:“这件事还真得跟李主任谈一下,要么贷款,要么成立厂属金融机构,扩大融资渠道”。
“贷款,不太现实”
景玉农微微摇头,道:“少了没有用,多了不好批,除非是上面点头”。
“所以要找李主任嘛”
李学武解释道:“关于生产建设问题,李主任早有指示,一切以建设高标准集团企业目标的大局为重”。
“厂属金融机构你是怎么想的?”
景玉农知道李学武是李怀德的智囊,他说话比一般人都好使。
既然他已经说了会就此事同李主任协调,就证明这件事有谈的余地。
而关于厂属金融机构,她不是外行,以前在部里没少接触这方面的工作。
对于组建厂储蓄所,她是有些想法的,但碍于轧钢厂的现实条件,以及财务关系,一直没有提。
现在李学武提出来了,两人的意见倒是不谋而合了。
“首先是群众基础,轧钢厂现有职工已经超过了两万人,到明年,这个数字会超过三万”
李学武点了点茶几上的文件道:“咱们厂拥有庞大的潜在储蓄能量和基础,仅仅就工资一项,每个月可以套活一百多万元资金”。
“其次是金融账目管理”
他将景玉农给他的财务报告点了点,讲道:“生产项目盈利资金的管控必须提上日程了,账金分流”。
“再有联合企业合作经营,咱们厂拥有多家联合企业经营关系,他们一定也需要稳定可靠的储蓄金融服务”。
“最后就是对外贸易的金融置换业务”
李学武端起茶杯说道:“以这部分业务为基础,可以进行贷款和融资,我更倾向于融资”。
“所以说你不看好贷款?”
景玉农皱了皱眉头,看着喝茶的李学武说道:“融资的方向你有什么想法吗?”
“嗯,既然要解决问题,那自然是哪条路能走就走哪条路”
李学武放下茶杯,顿了顿说道:“这些项目走三产自主经营,利润是留下了,可上面也不会拨付建设预算了”。
“现在能做的就是多渠道获取投建资金,能贷款,那就贷款,能贷多少贷多少”
“而就融资方面,我更倾向于拿出一部分项目的收益,与银行和信用社对接”。
“不是很容易”
景玉农微微摇头,道:“上面其实从今年开始便对企业资金的使用做出了大规模的限制”。
“如果不是大学习活动干扰了这一规划的执行,说不定咱们厂现在都要接受审计审查了”。
“那就借着这股风还没过去赶紧钻空子”
李学武笑了笑,用手里的茶杯做了个敬酒的样子,道:“我相信您能成功”。
景玉农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等着算计我来这?”
“这话从何说起啊?”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放下手里的茶杯,道:“咱们是阶级同志关系,纯洁而团结”。
“……”
景玉农嘴角扯了扯,纯洁与否暂且不说,说团结就有点过分了吧,谁跟你团结了啊。
“你明明知道上面不会给三产项目拨付预算,还把项目放在三产类别中进行申报,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还有!”
景玉农侧脸看着他,道:“厂里的账上有多少钱你不是不知道,今年下半年一股脑的上马这么多项目,就是在等这股风,对吧?”
她有些看不懂李学武似的微微摇了摇头,道:“你到底是有诸葛孔明的神机妙算,还是胆子大,跟我这玩瞎猫撞死耗子呢?”
“你觉得呢?”
李学武挪了挪屁股,坐到了与她最近的位置,贴脸挑眉看着她问道:“你相信我是诸葛再世,还是……”
“……”
景玉农看着凑到她面前的坏蛋,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男人气息,右眼眸微微跳动。
办公室的门可还半开着,只要有人从走廊路过,就能清晰地看到两个人在干什么。
“我相信你就是个胆大包天的混蛋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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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岗位适应的怎么样?”
李雪笑着跟彭晓力打了一声招呼,看着他站在窗边抽烟,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烟味。
彭晓力回头看了她一眼,在窗台上按灭了烟头,嘴里回道:“你不会是来套我话的吧?”
“呵呵~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吧”
李雪轻笑着将手里的文件放在了窗台上,同他站在了一齐,望着窗外的轧钢厂,道:“还是你瞧不起我二哥?”
“你瞅瞅~!”
彭晓力笑着扬了扬脖子,抻了抻肩膀,道:“还说不是呢,这就开始点我了是吧”。
“德性吧~”
李雪抿着嘴唇瞥了他一眼,随即胳膊抱着拄在了文件上,看着窗外说道:“你不就想着当秘书嘛,现在心愿达成了,怎么,还不满意?”
“别再给我挖坑了,这段时间净看人跳坑了”
彭晓力苦笑道:“我把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的坑都看别人跳过了”。
“我成熟了~”
他故作老城地看着李雪,道:“你有没有从我的脸上看出几分岁月沧桑的感觉?”
“嗯,还真有!”
李雪在认真打量了他几眼后,抿着嘴点了点头,道:“你看你鱼尾纹都出来了”。
“……”
彭晓力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了,随即无语地说道:“是气质沧桑了,不是我的脸沧桑了”。
“都一样”
李雪抿着嘴偷笑,目光看向窗外说道:“以后我得跟你叫老彭了”。
“你还不如叫叔叔呢”
彭晓力无奈地搓了搓脸,说道:“以前总羡慕领导秘书的风光,却是不知道风光的背后是沧桑啊”。
“呦~真这么多感慨啊~”
李雪瞅了他一眼,道:“跟着李副主任工作就这么辛苦?”
“哪能啊,不是李副主任的要求高,主要是我能力不够”
彭晓力特意强调了一句,这才又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处室的工作相对来说是简单的,可谁让李副主任的担子多呢”。
“还是抱怨了~”
李雪故意点了点他,调侃道:“彭晓力同志,这是不成熟的表现啊,你要做自我深刻反省的啊!”
“嗯,我反省,我深刻反省”
彭晓力好笑地配合着李雪的玩笑,示意了景副主任办公室的方向,问道:“你怎么样?”
“还那样~”
李雪回头看了一眼景副主任的办公室,嘴里说道:“景副主任不比我二哥轻松多少,工作压力也很大”。
“太理解了,都这样”
彭晓力认真地点点头,道:“保卫组现在一正两副,可董主任在钢城,李副主任又要协调委办的工作,压力实在不轻松”。
“好在是于副组长回来了,保卫组变得跟以前一样,井井有条,忙而不乱了”。
“哎!”
李雪用手指点了点彭晓力,随即示意了办公室方向给他问道:“我二哥对你严肃不,你怕他不?”
“是尊敬!是敬仰!是佩服!”
彭晓力努力纠正着李雪话对他的误解和错误理解:“我跟着李副主任学习了很多,怎么可能是怕呢”。
“咦~~~”
李雪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撇嘴道:“你不仅虚伪了,还贫了,真受不了你~”
说完感慨地摇了摇头,捧起窗台上的文件就要走。
彭晓力却是拦了一下,道:“再唠一会儿呗~”
“你不会真觉得全厂的秘书只有你最忙吧?”
李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疑问道:“你不是说你忙嘛,怎么还站在这卖呆儿?”
“嗨~我现在是有家回不去”
彭晓力指了指楼下方向道:“有个鳖孙儿正……嘿!他走了!”
说完这一句,他收拾了窗台上的文件,给李雪招呼了一句便匆匆下楼去了。
李雪看着他撅了噘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抱着文件转身回了办公室。
一进门便见着二哥叠着腿,端着茶杯还在谈工作,听着是停运保密部那台贸易列车的事。
“现在是冬季,冷冻货运还好说,开春了怎么办?”
景玉农看着李学武,抿了抿有些肿了的嘴唇,道:“我不管你针对保密部也好,是有什么其他布局也罢,现在轧钢厂的经济有困难,你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嗯,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李学武想了想,问道:“再协调一列冷冻列车怎么样?”
“好,我同意”
景玉农很是干脆地点点头,说道:“制造成本你来想办法,财务这边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这么说着,她站起身走回到办公桌后面坐下,从文件堆里翻找出一份文件,示意给李学武看,道:“厂里的总体预算方案已经审核了,你要是能变出钱来,怎么花我都同意”。
李雪看着景副主任跟自己二哥在争论财务工作,她也不敢打扰,只是给景副主任续了茶水。
听着两人的对话,好像是一对夫妻似的,男的要买新东西,女的说家里没钱了,你要是能变出钱来随便买。
而二哥的回答也跟大多数男人在面对管家老婆一样:“你们财务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账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对吧?”
李学武站起身,整理了茶几上的文件,笑着给景副主任招了招手,道:“我去给您变钱去”。
景玉农满脸厌烦地瞥了他一眼,歪了歪嘴唇,低头看起了文件。
李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二哥离开,偷偷瞧了瞧景副主任的神色,怎么谈的好好的,突然就生气了呢?
她以前当然知道自己二哥跟景副主任的关系不好,可都这么长时间了,两人也不是没有工作上的接触,咋还这样呢?
刚才二哥来的时候还跟领导开玩笑的,转眼间因为钱的事就闹掰了,这……
谁知道夹在领导跟亲哥之间的感受是有多么的痛苦啊,家人们谁懂啊?
“领导,您喝茶”
李雪小心翼翼地把茶杯端到了景玉农手边,轻声提醒了一句。
景玉农先是“嗯”了一声,过了有一会儿,发觉李雪还站在办公桌旁边,这才抬起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那个……”
李雪看着领导的嘴唇有些肿了,心想二哥也真是的,你看看把领导给气的,都咬自己嘴唇撒气了。
“您喝茶,要不我再给您换一杯?”
“您要不要吃糖……”
“呵~你干啥?”
景玉农有些好笑地看着要哄自己的李雪,问道:“你是不是有啥事?”
“没……没啥事”
李雪有些迟疑地看了景副主任一眼,见对方盯着自己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二哥是不是……”
“是啥?”
景玉农看了看她,道:“不说我可要工作了啊”。
“就是有点霸道和自以为是对吧~”
李雪有些为难地说道:“他从小就是这样,总喜欢掌控别人,但他对工作,对人都没坏心眼,那个……”
她也是觉得自己二哥对领导有些不尊重了,怕景副主任对自己二哥有意见。
一边担心着二哥,一边应对景副主任的压力,让她说话都有些谨慎的不知道该怎么用词了。
景玉农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确实,挺霸道的”。
说完抿了抿嘴唇,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他,让他懂得尊重领导团结同志?”
“啊?不……”
李雪见她这么说,好像自己弄巧成拙了,这怎么又到了要收拾自己二哥了!
“呵呵呵~”
看着李雪被自己逗的紧张模样,景玉农笑了起来,随即掀开茶杯的盖子,说道:“逗你的”。
“我……”
李雪真是有些无语,领导都是这么开玩笑的嘛,一点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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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副主任”
小食堂,李学武拎着饭盒来吃中午饭。
在打饭窗口看见了程开元,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程开元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点头道:“这几天忙啥呢,咋没见你来食堂吃饭?”
“嗨~折腾惨了”
李学武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遇着一奇葩案子,被分局叫过去做审讯支援”。
“是嘛~”
程开元好像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似的,微微抬了抬眉头,看着李学武道:“能者多劳嘛,你那本犯罪心理学我看过,很有深度”。
“您过奖了,就是一点点心得”
李学武笑着说道:“那一阵儿正赶上案子多,有个朋友是心理医生,跟她讨论过犯罪心理的话题,所以才有的动笔想法”。
“很难得了”
程开元打好了饭菜也没着急走,站在一旁等着李学武,嘴里还点评道:“能落在实处,又能落在笔上的干部现在可不多”。
“我年轻,受组织教育的机会多一些”
让傻柱帮自己打好了饭盒,端着示意了楼上,请对方先走,嘴里还回复道:“但在实践经验上还是要多跟老同志学习的”。
“太谦虚了”
程开元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拍了拍李学武的胳膊,示意了一起走。
“在我看来,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有能力的人就应该放在关键的位置上发挥其应该的作用”。
“是”
李学武跟在一旁走着,眼睛的余光扫过一楼大厅,不知多少道视线盯着自己。
程开元似是未曾发觉一般,一边上着楼梯一边说道:“委办在推行新的办公制度时老丁跟我提过一嘴,说你给下面要求,每周都要出工作报告,都要有通讯稿件,这件事我觉得就很好”。
“酒香也怕巷子深嘛~”
他转过头看了李学武一眼,点头道:“我觉得咱们干工作,就要有王婆卖瓜的自信,对吧?”
“是,主要是起到督促和竞比的作用”
李学武眼瞅着都上楼了,也甩不开他了,只能是找了个空着的隔间跟他一起坐了。
“我有个闺女,比较淘气,真淘的太厉害时我也想过要不要打一巴掌”。
两人坐下,各自摆开了饭盒,李学武主动拿了桌上的茶杯和茶壶,帮程开元倒了一杯热茶。
“我反正从小就很淘,我爸都是奉行棍棒教育理论的,在我这就有了些思考”。
“说说”
程开元微笑着接了茶杯,拿了筷子却没着急开始吃,等着李学武的下文。
李学武点了点头,看着他说道:“我那位心理医生朋友跟我说,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
“哦?”
程开元看了李学武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夸出来的”。
“对,她称之为正向激励”
李学武给他解释道:“我看她教育过自己的孩子,从来都不是先否定再批评,而是先肯定再引导和鼓励”。
“东北人嘛,母亲的口头禅都是‘我看你像什么什么’嘛~”
“比如带着孩子上街,小孩儿看见别人吃苹果了,他也要,一般的家长就会说我看你像苹果,或者直接说没钱”
“她不是这样的,她会说你今天穿的衣服很漂亮,很干净,要是吃苹果的话容易弄脏了衣服,大家就都不说你漂亮了”
李学武看着程开元点点头,道:“我在部队上带队伍讲究的是令行禁止,但在家不行,在厂里一样不行”。
“严苛的管理必然会带来情绪和心理上的反抗,除非有严明的纪律和规范,统一的生活和行动时间,所以硬性的制度不适合企业的日常管理”。
“我跟我闺女之间的相处,让我有想到是不是应该也要给下面一些包容和鼓励呢”。
“嗯,有道理”
程开元点了点头,示意了李学武动筷子,边吃边说:“我跟你的经历有些相似,我也是转业去的机械厂,那时候就没有你想的这么多,走了不少弯路”。
“可能是我这个人听劝”
李学武笑着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听人劝吃饱饭嘛哈哈~”
“有道理,呵呵”
程开元也笑了起来,点头看着李学武说道:“我当年要是有你这份心境,也不至于总是撞的头破血流了”。
“也有不好的地方”
李学武吃了一口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嘛”。
“这倒也是~”
程开元理解地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去思考和研究,这一点是很宝贵的,不一定非要去亲身经历也能学习到先进经验嘛”。
“对了,你刚刚有说到那个案子,是分局协调你过去支援的,我倒是很赞成你多接触这方面的资源”。
他看着李学武很认真地说道:“你现在的起点已经很高了,慢慢的就会发现,有的时候你的工作不全是在办公室里,甚至更多的时候是在外面”。
“确实~”
李学武点头道:“就像李主任,他最近就很忙,有些工作还只能是他去跑”。
“嗯,你不说我还没注意”
程开元抬起头问道:“李主任最近忙什么呢,经常见不到人”。
“不知道啊”
李学武耸了耸肩膀,道:“今儿上午我还找他呢,雨华主任说是去探望师副主任去了”。
“哦,是这样啊”
程开元看着李学武点了点头,笑着道:“弱翁同志怎么伤的,我到现在都没听说具体的”。
“不知道啊”
李学武吃了两口饭,微微摇头道:“那天我们参加活动,一回头他就在地上趴着了,刚开始我也没太注意呢”。
“听说挺严重”
程开元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边吃边说道:“怪不得李主任要过去探望的,回头找时间组织一下,咱们也过去看看,毕竟是因公受伤嘛”。
“好,应该的”
李学武瞥了他一眼,心里冷笑着,嘴上却是答应的好好的:“我这边随时等您消息”。
程开元故意拿师弱翁当壳子敲,想要的无非是看李怀德的笑话,甚至是试探李学武。
李学武倒是不介意跟着他一起去医院看热闹,就是不知道他想去的时候,师弱翁能不能在医院等着他了。
李怀德今天上午绝对不是去医院的,让师弱翁闭嘴这件事昨天晚上就应该办了。
而今天上午出去,李怀德十有八九是奔着那个案子所炸出来的空缺去的。
现在程开元故意跟自己在这儿套瓷,要说没有其他目的,打死他也不信啊。
李学武眼珠子一转,似是有意无意地问道:“您有东城信用合作社的关系吗?”
不等程开元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案子办了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见着他们领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