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霸婆和万鸿涛见了老者,全都站了起来,梁军也站了起来,他认了出来,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孙爷爷的门童翔伯。
胡连宗大概不认识翔伯,只是朝翔伯淡淡地点点头,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气咻咻的,显得很倨傲,南霸婆等人也不理他,而是赶紧把翔伯让到首席上坐定,梁军便赶紧站起来,给翔伯奉了一碗茶,翔伯朝他笑了笑,接过了茶,轻轻啜了一口,朝梁军笑笑,年轻人不错。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胡连宗,道,这个气候啊,害死人啊。每回刮风下雨都要死一批人,然后再有一批人忙着收拾残局,你说是不是啊?58年反右倾,抓了一批,斗了一批,改造了一批,文革时候更厉害,结果后来就有人出来说,搞错了,再逐个给人家平反,到现在还有人登报给当年打错了的人,斗错了的人道歉,历史这个东西,就是个小媳妇,肯定是要有人往脸上画点什么,但是不要紧,总归是要洗脸的。太祖当年找接班人,换一个不放心,换一个不称心,他其实比谁都难受,他自己知道文革他搞错了,怕自己百年之后,后人拿着这个说事,到头来还是让人拿着说了事,寻常人恐怕就更不行了,想趁着大风天放风筝,等天过了,风筝掉下来,就成了小丑了。
说到这里,翔伯又啜了一口茶,接着又说,这还倒算了,寻常人毕竟不是神,没有金刚不坏之身,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事干多了,就怕走夜路,怕敲门的,怕打黑棍子的,你说是不是啊?胡局长?
胡连宗的脸色变了好几变,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老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啊?南霸婆和万鸿涛脸色都大变,正要开口讥讽他,翔伯却笑呵呵地反问,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这句话?我算老几?是不是?
胡连宗站起来,神色傲然地答,随便你怎么理解,我不负责解释,不过,我倒是有几句话可以奉送,谁都有老的时候,饱经沧桑的话,谁都能学两句,但是就怕学得了口音,学不来那个真经,或许就算是真经,也没有人耐心听,这年头剃光头的多了去了,谁也不能都给当成和尚。他大概把翔伯当成了某个退位的官员了,是以这么出口相讥。说完,还很潇洒地谁都不看一眼,就转身出去了。
翔伯呵呵地笑了起来,道,极是有趣。尽管刚才被人驳了面子,却是依旧气度雍容,表情古井不波,任何人看不出他的喜与怒,这让梁军甚为感慨,暗自对自己说,这就叫城府啊,学着点吧。
南霸婆愧疚地说道,都是我不好,劳动翔伯来这里,遇到这种人,扫了您的雅兴。翔伯摆摆手,道,凭他?还不配。不过,上海还真是不能由着他这么折腾了。
翔伯说到这里又转移了话题,对万鸿涛道,哦,这两位是……?万鸿涛笑了笑,我还忘了给您介绍了,这是我的两个兄弟,前一阵子,我不在家,全靠他们给我在家里打理着,也真是辛苦他们了。
翔伯面无表情,朝两个人点点头,这时候,万鸿涛又开口说话了,翔伯,云南那边能弄到很纯的白粉吗?翔伯一愣,道,你要那东西干什么?梁军也是一愣,心里就很不以为然,但是毕竟万鸿涛在自己有困难的时候,帮了自己很大的忙,就不便说什么,但是眉头就皱了起来。
万鸿涛笑笑,这次我出国这么长时间,家里的亏空很大,我想做点快的东西。梁军心里又是一阵惭愧,要不是自己这点事,哪里会让南姨和万总逃出国外去呢?于是,便在哪里默认不语。
翔伯说了些什么,梁军没有说话,但是,听到万鸿涛却说了一句,那好,这个事我会让他,他用手指着一个个子不高的手下说,让他负责跟您的手下接洽的。
这时候菜品开始上了,都是些梁军平时吃不到的东西,但是梁军对于吃的,还真是不那么馋,他此刻,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单独有时间跟南姨单独聊一聊。不知不觉,菜已经上齐了,但是,梁军发现南姨也好,万鸿涛也好,还有翔伯都没有吃的意思,而万鸿涛的对面还有一个空位子,这就说明,应该还有一个客人没有来,梁军猜不出是什么人要来,就耐心地坐在那里。
梁军啊,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翔伯眼睛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
您老请说。梁军欠了欠身子,赶紧道,在云南,梁军眼见得翔伯的身份,可是个在某个范畴里,说一不二的人,此刻,翔伯跟他说话这么客气,他可不敢托大,是以赶紧表示自己的热诚。
你在年前年后的这段时间啊,一切的一切,都听说了,可以说呢,可圈可点,但是也有不足,比如,你竟然随随便便地被人近了身,还受了一刀,修行还不到啊,有点让黄南瓜脸上挂不住。不过,总体来说,根苗还不错。翔伯说了这些,梁军想想脸也有点发烧,但是,他是个坦荡的人,是自己的毛病,自然是心服口服,就笑着说,是的,枉了我师傅在我身上下的功夫。
我的意思呢,是你要是不嫌弃我这个老东西不中用的话,你倒是可以跟我两天,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白说。不过,我可不是跟黄喜儿抢徒弟,你们该是师徒,还是师徒,
我不过是带你几天。
南霸婆和万鸿涛简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觉得自己今天的心脏承受不了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真是跌宕起伏,她呼吸都不再平稳。她反复地问,翔伯,你说的是真的?小军他的运气太好了吧?我怎么有点嫉妒了?
梁军看她的深情,可不像是顺情说好话的意思,当真是激动得脸红扑扑的,知道自己这回当真是捡着宝了,他想起来在云南,在孙爷爷的葬礼上,有个看起来蛮凶的家伙,发了句牢骚,翔伯只是随意说了句什么,就把那家伙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自己要是跟着这样的人当徒弟,那可是天大的显赫了,意味着什么。
他在这里傻乎乎地在想,翔伯看着他,脸上依旧古井不波,道,怎么?不成?
南霸婆此刻看他的眼神也有点不快了,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还在辛苦地忍着,梁军一句话不说,噗通一声跪下了,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我虽然不会有什么大富贵,但是,我一定能做到,师父吃饱了,我再吃,让师父晚年无忧。我虽然不一定有多大造诣,但是,我一定是师父的抬棺人。
翔伯朗声笑起来,单手接过了梁军敬上来的茶,喝罢了茶,这才道,负担不用那么重,我不习惯成天呆在一个地方,我喜欢到各处周游,不过,你得跟我出去走一遭,我得让西藏,宁夏,内蒙,黑龙江那几个老不死的羡慕一下我新找到的弟子。诸葛翔伯再次开怀笑道。
没问题。梁军点头道,这才从地上站起来。一转头这才看见,南霸婆那笑颜如花的脸。还有万鸿涛那嫉妒羡慕恨的表情,万大傻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他说,梁军,我真嫉妒你。
南霸婆当即起开了一瓶20年的窖藏茅台,屋里面霎时弥漫了酒的芳香,她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站起来说,翔伯,这么好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庆祝一下,喝一杯?翔伯笑了,爽快地端起了杯,南霸婆冷不丁向梁军说道,小军,告诉你,大话你可是说出去了,你可得做好准备,翔伯可是个有品位的人,他喝国酒只喝茅台,洋酒只喝四大酒庄的上好年份,喝茶只喝洞庭碧螺春,甚至喝水都只喝依云矿泉水,这些尺寸你得有点数,到时候人家在家标准没降,到了你这里,标准给降了。
梁军正色道,一定做到。说着就和几位碰了杯,然后道,我先干为敬!接着就一饮而尽。看到梁军一饮而尽,大家的兴致也非常地高涨,当即都喝干了杯中的酒。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身着便装,但是神色肃然的人走了进来,万鸿涛率先看到了来人,高兴地叫道,来啊,老朋友,总算见到你了。梁军回头一看,不由得惊呆了,因为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刚在北京见过,已经到武警总队任职的刘汉庭。梁军激动地叫了一声,上前就和刘汉庭来了个拥抱,刘汉庭欣慰地拍拍他,两个人的关系自不需说,是经过了考验的,无论是过了多长时间,两个人的感情都是那么真挚。在座的几个人也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唯独万鸿涛的两个手下,都很纳罕,这个少年怎么这么厉害?且不说万鸿涛这上海独霸一方的枭雄人物,就说南霸婆吧,那是何等女人?寻常的人哪怕是见她笑一回也行,却分明对梁军表现出了一种特殊的亲昵和关心。而这个翔伯更是个大妖孽,那是给地下世界的人定规则的人,连万鸿涛和南霸婆见了他都要尊一声翔伯,却要收梁军为徒,他的关门弟子,在辈分上得赚多少便宜?所有这些也都罢了,可是眼前进来的这个官都是中将了,小嘎豆子竟然跟人家搂脖子抱腰的,人家年级轻轻的,怎么就那里厉害呢?就认识那么多人呢?但是如果他们要是知道,这个中将肩上的豆豆是这个少年的家族给加上去的,还不知道会怎么吃惊呢。
现在的刘汉庭,脸上更多地带上了一层杀气,人比过去更加沉稳了,眼睛里多了许多沧桑,他与在座的人一一打招呼,然后这才坐下。
人到齐了,南霸婆便开始张罗着开席,大家款款而谈,说谈了许多的事,刘汉庭突然回过头来对梁军说,你的那个案子,可是他刚张了嘴,南霸婆却打断了他的话,南霸婆站起来说,刘司令,我敬你一杯。
刘汉庭颔首微笑,就跟她喝了一个,他坐下后,就惦记着想再跟梁军说那个事,南霸婆却跟着又说话了,刘司令,这样,就把家安在北京了?
刘汉庭就只好老实作答,这样两人一来一往,就把梁军的话题放下了。梁军心里着急,又无法去追着问,心里不免要埋怨南霸婆,南姨,今天是怎么了?她怎么总是打断刘叔叔的话头呢?好不容易等着刘汉庭上卫生间,却见南霸婆给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梁军跟上去。梁军就更糊涂了,南姨这是闹的哪出呢?但是,机会就在眼前,不容错过,他就转身跟了出去。
在卫生间,梁军看到刘汉庭,就迫不及待地问,刘叔,你刚才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刘汉庭道,左右看了一下没人,这才开始小声给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