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将炭火盆端在天瑶脚边,在她身侧半坐了下来。「@“殿下似乎许久不曾来过沧澜殿,娘娘难道不想念吗?”
天瑶淡笑不语,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想念啊,心里无时无刻都在牵挂着他。可想念岂是写在脸上的东西。天瑶想,楚琰不来,自然有他不来的道理。
紫衣跟在她身边的时日不断,早已习惯了她的淡漠,便继续自言自语道。“好在,殿下不来这里,也不曾去其他娘娘的屋内过夜。”
天瑶手上动作一顿,尖锐的银针险些刺伤指腹。对他的事,紫衣似乎比她更上心。
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小宫女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娘娘,尹侧妃带着贴身婢女闯了进来,奴婢们实在是拦不住……”
天瑶一笑,对她摆了摆手。“何必要拦着,请她进来吧。”
在楚琰面前,尹涵雪一直扮演着温顺贤良,而数日下来的独守空闺,让她磨光了耐性,隐忍的尽头,便是爆发,彻底的爆发。
尹涵雪在侍女如意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深沉。而天瑶的卧室内,温暖如春,更让她怒火中烧。她的菡芯阁从未有过这般的厚待。在宫中,女人便是依附男人而生的,一但失宠,就连个奴才都不如。
“尹姐姐坐吧。”天瑶甚是随意,指了指一旁的红木软榻,示意尹涵雪坐下,又命了紫衣奉茶。
尹涵雪冷着脸子坐了下来,触及到天瑶的悠哉神情,越发恼火。此时,紫衣正递了茶上来,她伸手去接,不料瓷杯炙热,下意识的,她缩回了手指,砰地一声脆响,瓷杯跌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做工精致华美的百蝶裙变得邋遢狼狈。
尹涵雪本就一肚子怒火,如今更是愤恨,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扬手就是一掌,打在紫衣脸颊,啪的一声脆响,连天瑶都惊了。
“姐姐这是做什么?”天瑶起身,秀美紧蹙。伸手拉过紫衣,查看的她脸颊。尹涵雪的力道不轻,紫衣俏脸的脸蛋印着明显的五指印。而此刻,紫衣的眼神让天瑶觉得那么陌生。她的眼神,冷冽而可怕。
“本宫打不得你,难道连教训个奴婢都没有资格吗!”尹涵雪嗤笑一声,火气也消了大半。临走前还丢下一句,“沈天瑶,别怪我没警告过你,爬得越高,摔得就越疼。”
天瑶摇头失笑,对她的话不甚在意。她已满身创痕,还有什么疼痛是她不曾经受过的。诚然,此时的并未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当真正经历过,天瑶才明白,真正的痛苦,是痛到哭不出声音。
“疼吗?”她将紫衣拉到榻边,并取出消肿止疼的药膏,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她脸颊。彼时,她眼中可怕的神情早已褪去,恢复了一贯的怯弱。
“紫衣没事,还好这一巴掌没有打在主子脸上。”紫衣怯生生的说了句,俏丽的摸样,楚楚动人。“尹侧妃泄了气,一时半会儿便不会再来为难了吧。”
天瑶含笑不语,只要身在后宫,争斗便永远无止无休。
发生在漪澜殿的闹剧,尹涵幽自然不会说给楚琰听,而天瑶也并非告状之人。楚琰依旧日日留宿在天瑶房内,只在尹涵雪生辰之日,去了一趟菡芯阁。他记得涵幽的生辰,顺带便也知晓了尹涵雪的。
一连下了几日的大雪,而室内却温暖如春。尹涵雪身着单薄的纱衣,玲珑有致的身形若隐若现。她匍匐在楚琰怀中,软弱无骨。“殿下终于记起涵雪了。”她娇嗔的呢喃了句,却不敢有过多的埋怨。楚琰的脾气,她多少是知晓几分的。
“嗯,今日是你的生辰。”他轻描淡写的回了句,顿了下语调,又道。“过两日就是涵幽的生辰。”
尹涵雪依旧温柔含笑,眸中却闪过一丝阴霾。她陪伴在他身边这么久,却还是比不过一个死人。“姐姐在天之灵,知道殿下还惦念着她,也自然是欣慰的。”
“本王选了些礼物给你,晚些时候命人送来给你。”
说是选礼物,倒不如说是命人在藏宝阁捡几样物件出来。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自然没有那个心思奉迎女人。而涵雪自然不知,只以为楚琰待她终究是有几分真心,笑得越发心花怒放。
“启禀殿下,沈侧妃的侍女紫衣在殿外求见。”
“嗯,让她进来吧。”楚琰随口应着。
紫衣一身淡紫色宫装,娇娇怯怯的摸样,像极了野地盛开的小百合,虽不妖娆,却也素雅之极。她恭敬的走入殿内,手中还捧着大大的托盘,上面摆放着一件华美的白蝶裙。用七色丝线绣制,在晃动的烛光下,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泽。
“奴婢紫衣参见殿下,参见娘娘。”紫衣半跪在殿中,将手中托盘高举过头顶。“我家主子命奴婢送来百蝶裙,祝尹侧妃福寿康年。”
楚琰一笑,手臂环在尹涵雪腰间。“瑶儿倒是有心,这百蝶裙可是你钟爱的。”
涵雪也随着笑,眸光中却带了几丝不屑。沈天瑶送她东西,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心中虽不满,面上却不得不奉迎着。“天瑶妹妹的确心灵手巧,殿下看这蝴蝶真是栩栩如生。”涵雪起身来到紫衣身前,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伴随着她的动作
,雪白的背逐渐暴露。
涵雪回头,对着楚琰的方向嫣然一笑,极具魅惑。她托起百蝶裙,搭在了肩头。尹涵雪的确是个美人,虽比不得天瑶倾国倾城,却也容颜娇媚,在华美衣衫的衬托下,越发撩.人。
楚琰幽深的眸光淡淡落在她身上,依旧含笑不语。
紫衣十分识趣,一直将头压得极低,以至于旁人无法得见她此刻的表情。
“这裙子十分和本宫心意,替我谢谢你家主子吧。”尹涵雪随意敷衍了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是,那奴婢先行告退。”紫衣弓着身子,缓步退了出去。
楚琰并未打算在菡芯阁过夜,鱼水之欢后,他淡漠的起身,扯过外袍准备离开。涵雪柔软的手臂从身后缠上来,撒娇的环住他的腰身。他安抚了几句,她也乖顺的放开了手。而此时,她却突然腹痛难忍,须臾的功夫后,便痛的滚倒在榻上,额上冷汗直流,一张小脸,惨白的几乎没了血色。
几位当值的御医匆匆赶来,一番诊断后,皆变了脸色。踉跄的跪倒在地。
而此时,尹涵雪已服下了楚琰给她的止痛药,虚弱的瘫软在床榻上,泪流满面,模样甚是狼狈。“殿下,殿下救救涵雪。”
“别怕,会没事儿的。”楚琰沉声安慰了句,可他心知肚明,止痛药撑不了太久,等药物过劲,她依旧会痛不欲生。
“尹侧妃可是中了毒?”楚琰冷冽的目光探向御医。她此刻的症状,除了中毒,他想不到其他。
御医踌躇了片刻,方道。“并非如此。娘娘天生体质虚寒,又碰巧接触了致寒的药物,才会如此。现下,娘娘的身子已被寒气损伤,只怕……”御医犹豫了片刻,才颤声开口。“只怕此生无法受孕。”
此话一出,屋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须臾后,才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尹涵雪半趴在床榻上,泪如泉涌一般。双手死死的抓着身下的锦被,身体不住的颤抖。比起身体的疼痛,她的心更痛。她做梦都想给这个她心爱的男人生个孩子,也只有生了孩子,她在宫中的地位才能稳固。可现在,完了,一切都完了。
“可有解决的办法?”楚琰将她拥入怀中,冷声问道。
御医们面面相觑,均是一脸愁容的摇头。
“一群废物。”楚琰怒吼一声。复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如意。“你不知道娘娘体质虚寒吗?怎么会让她接触到致寒的之物!”
楚琰声音不大,却不怒而威。如意吓得不轻,匍匐在地,不断的磕头。“回禀殿下,奴婢自幼跟随在娘娘身边,又怎会不知娘娘体质虚寒。日常衣物饮食都是奴婢亲自打理,格外小心,绝不可能出现此等纰漏……”如意的声音突然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从衣柜中取出那件光鲜亮丽的七彩百蝶裙,双手捧在楚琰面前。
“殿下,一定是这件裙子有问题。娘娘房内事物,只有这间裙子是外来之物。”如意哭花了一张脸,捧着裙子的双手都在颤抖着。
楚琰眼神示意御医,太医院首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接过裙子,细细观察,又放在鼻端轻嗅,片刻后,才拱手道。“殿下,这裙子被涂抹过极地草。”
“极地草。”楚琰呢喃了句,剑眉冷挑。这种草生长在苦寒之地,集天地之阴气,是世间极寒之物。他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在紫诧山深谷中,极地草随处可见。
尹涵幽尚存一丝气力,她虚弱的从榻上撑起身体,可怜兮兮的拉住楚琰的手臂。“是沈天瑶,是她要害我性命。殿下,你要给涵雪做主啊。”
楚琰眸色又沉冷了几分,对守在殿外的侍卫道。“去将沈侧妃请来。”
片刻的功夫后,天瑶便在紫衣的搀扶下步入殿内,她依旧一袭单薄的白纱衣,墨发丽颜,美得让人窒息。因着身子尚未痊愈,她依旧是虚弱的,却多了份楚楚动人的病美人态。
“殿下和尹姐姐找天瑶,可是有事?”天瑶缓缓开口,一如既往的淡漠。
而未等楚琰开口,尹涵雪已快步下榻,来到天瑶面前。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扬手便是一掌。天瑶只是没有防备的,硬生生吃了一记。而涵雪却不罢休,继续歇斯底里的厮打。平日里做出的温婉贤淑早已被她抛到脑后。
“沈天瑶,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你不得好死!”
“尹侧妃娘娘息怒,别打我家主子。”紫衣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挡在天瑶身前,替她受了涵雪几拳。痛苦的半蹲在地上嚎叫。
天瑶蹙眉,心生了几分怒意。一双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楚琰,而他面色冷然,幽深的眸中却没有她半分的影子。天瑶承认,她有些恼了,云袖一扬,将尹涵雪推开,蹲身将紫衣从地上扶起,柔声问道。“伤到了吗?”
“没,奴婢没事。”紫衣低声道,目光却飘忽躲闪。
天瑶骄傲的扬起下巴,直视着楚琰的眼睛。“殿下可否告诉天瑶发生了什么?”
“沈天瑶,你还装蒜。”尹涵雪凄厉了句,连滚带爬的来到楚琰脚下,哭的声嘶力竭。“殿下,沈天瑶蛇蝎心肠,她将我害得好苦,殿下,你要还涵雪一个公道。”
楚琰俯身将尹涵雪抱回榻上,目光冰冷的扫了眼天瑶。“你送来的那条百蝶裙被涂过极地草,涵雪此生都不会有孩子了。”
极地草?她的百蝶裙上怎么会沾染那种东西?!天瑶微蹙了眉心,她是医者,自然知道是什么。也不过是带有寒性的药物,普通人染上,最多不过缠绵病榻几日,又怎会那般严重。
此时,尹涵雪再次发作,痛的在床榻上来回打滚,不住的哭喊。“殿下,殿下救我,殿下,救命啊。”
沈天瑶来到榻边,指尖握上尹涵雪手腕内侧,然后绣眉紧锁。尹涵雪天生体质虚寒,碰不得冷寒之物,难怪如此。
“紫衣,备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