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泪珠打落在他手臂的肌肤上,刺骨的寒凉。『。楚琰有所触动,缓缓的松开了手。
在窒息的前一刻,他放开了她。身体重重的跌在地面,亦摔碎了她对他所有的幻想。这个男人,竟是天性如此薄凉。
她不住的咳,眼前模糊了一片,只隐约得见一双白色锦靴立于面前。头顶传来没有温度的声音。“看在你跪了七天七夜的份上,本王便许给你一条命,告诉本王,你想要谁活?”
生与死,在他口中竟是那般云淡风轻。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天瑶不需要。”她踉跄的爬起,苦涩在唇角边蔓延。沈氏一族,既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
他不以为意的轻笑,“现在离午时行刑还有一个时辰,若是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本王。”
一个时辰,还好,还有一个时辰。
天瑶一路跌跌撞撞,冲破层层阻碍逃出了东宫。越过这个山丘,就是玄武门刑场。站在高处,她看到刑场外围满了人。
“啊!”不记得是第多少次摔倒,她几乎油尽灯枯,只靠着意念支撑。挣扎之中,眼前又出现了那双一尘不染的白色锦靴。
“还要去哪里?若是观刑,这里恰好。”他淡淡的眸光瞟向下面,悠哉的像是欣赏风景。
她踉跄的爬起来,颤抖的伸出手臂,眸中怒火燃烧。“楚琰,让开。”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自然不是清闲的来观景。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想阻止她。每一日,活的举步维艰,难道与家人一同赴死,也这般难吗!
“你该知道,我在这里,你哪儿也别想去。”他冷冷的站在原地,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看眼着午时将至,她是真的被激怒了。“滚开。”伴随着话音的,是寒气凛冽的一掌。
楚琰微转身形,轻易的闪开,反倒是天瑶一击不中,竟踉跄的再次摔倒在地。一口腥甜的血,喷口而出。
“楚琰,别逼我恨你。”
他静默,眸中幽暗闪烁。半响,才缓缓开口。“如果你愿意,悉听尊便。”
这世上恨他的人,想他死的人太多了,也不差她一个,他不在乎。
午时的号角呜呜响起,沈家人被陆续推上邢台,有年迈的老妪,也有稚齿幼儿,身上皆拴着沉重的铁链,面如死灰。
“不,不要……”她对着山下嘶吼,身体却被楚琰困在怀中。
刀起刀落,鲜血飞溅。沈家满门一百八十口,无一幸免。一夕之间,血流成河。漫天的黄沙飞扬,她眼睁睁看着亲人倒在血泊之中。
天瑶痛苦的跪倒在皑皑白雪地,双手死死的抓住心口。完了,一切都完了!对他视若珍宝的爹爹,疼爱她的三娘,她嫁了八次都没有嫁出去的姐姐,还有最宠她的大哥。他们都死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活着。
在大雪天跪了七天七夜,又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惨死在面前,即便是铁铮铮的汉子也受不了,更别说一个柔弱女子。她挣扎着,最后昏厥在楚琰怀中。
他紧拥着她,温柔的指尖擦过她哭花的脸颊。
“他们都死了,可是你还活着。那么,就替他们好好活着。”他微叹。这种痛,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
耳边回响起她的质问:难道你就没有失去过吗?他有,所以,他懂得。
她纤细的脖颈上还残存着一圈深深的勒痕,他低头,心疼的吻着她的伤口。
母妃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一触碰便痛入骨髓。而她,竟那么大胆!那一刻,他对她是真的动了杀心的,只是,他亦知道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从何时开始,她之于他已经变得不同?而他,讨厌这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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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殿宫门紧闭,殿外只留两名亲卫看守。殿内,淑妃安坐在软椅上,秀美微拧,面露愁容。
“哥哥此番太过急躁,怎可在迦叶寺山脚下动手,如今打草惊蛇,皇帝已经派人彻查此事。”淑妃叹声连连。
右相萧寕,五十出头的年纪,体态臃肿,却包养得宜。
“此番是老臣疏忽,本以为抓住尹涵雪,就可以控制太子,不曾想被沈家那丫头坏了大计。”
淑妃冷哼。“就算没有沈天瑶,君楚琰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受胁迫,斗了这么多年,哥哥还不了解他是什么人吗!”
“好在当日之人,都被灭了口。”
淑妃一叹,摇了摇头。“就是死无对证才更棘手。”如今,文帝震怒,楚琰一面之词,对萧家更是不利。
萧寕面露难色,躬身道。“娘娘可有对策?”
“哥哥放心,有本宫在,皇上不会动箫家的。”淑妃起身,缓步走到箫寕面前,压低了声音。“此事只怕要委屈戚将军了。”
箫寕眉头一蹙,即刻懂得了淑妃的意思。此事想了结,唯有弃车保帅,将戚将军推出去顶罪了。“老臣明白,即刻去办。”
“恩。”淑妃点头,疲累的摆了摆手……
“老臣告退。”箫寕十分识趣的俯身退了出去。
……
第二日早朝,皇上以谋逆太子之罪,将戚将军推出午门斩
首,戚家全族流放塞外。
东宫太子府书房,不时传来男人的闷笑声。
“如今戚家一除,淑妃便是去了利爪的秃鹰,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楚煜悠哉的靠着椅榻,品着手中香茶。
楚琰默然的翻看着手中奏折,半响后,方开口道。
“黄克城的事儿,办的如何了?”
“七哥放心,晋升他为兵部尚书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按理说这六部晋升直属丞相管辖,只要七哥那位左相舅舅不扯后腿就成。”楚煜散漫的翘起了二郎腿。
楚琰蹙眉沉思。云丞相虽是他亲舅,为人却刚正不阿,想从他那里走捷径,定是不成。“你可知兵部尚书一职,最有可能晋升的人是谁?”
楚煜收起了嘻哈的神情,略思索。“纳兰少康?”
“他在兵部任职多年,为人沉稳,心思细密。一直得舅舅的赏识。而黄克城虽战功显赫,可毕竟刚刚调任京城不久,舅父对他必有所顾忌。若是本王所料不错,舅父的折子一定会推荐纳兰少康出任兵部尚书。”楚琰不急不缓道。
“如此不是要坏了大事。”楚煜剑眉冷蹙,反观楚琰,却是一片闲散。
“其实这事也不难,只要纳兰少康在任职前出些小纰漏……”
“比如?”
“比如押运粮草,却被流寇所劫……”楚琰唇角邪气的上扬,兵部尚书掌管京郊十万兵马,这十万大军,他势在必得。
几日前纳兰少康奉命押运粮草付西南边境,如今应该刚刚进入江浙,而江浙一带正是流寇出没的地方。楚煜一拍脑门,顿时豁然开朗,道:“七哥好计谋。”
“行了,下去办事吧。”楚琰一笑,目光复又落在奏折上。
可楚煜依旧赖在椅子上,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有事?”
楚煜支吾了半天,方沉声道。“听说七嫂回来了。”
楚琰一笑,甚是不以为意,“哪个七嫂?”
“七哥知道我说的是沈天瑶,如今沈家灭门,七哥打算如何安置她?”
楚琰眸光遽然一冷,荡起几丝寒意,楚煜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子煜知道这是七哥的家事,臣弟本不该过问,只是,此事可大可小,七哥一定要拿捏得当,若是因为一个女人被淑妃抓了把柄……”
“行了。”楚琰冷冷打断他的话。“本王心里有数。”
楚煜高大的身体僵持半响,才拱手俯身。“是臣弟越矩了,臣弟告退。”说着转身便向外走。
“去看看涵雪吧,你们也许久未见,她对你也十分想念。”身后又传来淡漠的声音。楚煜脚下一顿,片刻后才再次迈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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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闪过家人的一张张脸孔,前一刻他们还在对她笑,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爹娘,大哥,姐姐……”她拼了命的呼喊,可是他们听不见,再也听不见了。
“主子,主子你醒醒啊,不要吓紫衣了。”紫衣坐在床边,不住摇晃着她的身体。
天瑶终于醒了过来,一双大眼,茫然而空洞。她勉强的起身,紧紧的抓着紫衣的手。“是梦,都是梦吧,好可怕,我梦到沈家人都死了,好古怪的梦啊。”
“主子,那不是梦……”紫衣颤着声,眼睛哭得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