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侍卫原本也就是一百多斤，但贺灵川挽住他却觉得格外沉重，好像接住了一头焦玉。
伏山越早就跟他说过，普通人类无法在弗界久留，否则很快就有生命危险；就算修行者初至，也会觉得身体沉重。现在他亲身感受到了，重力约莫是人间的三倍多？
侍卫站直身体：“多谢贺大人。”
众人进入风暴之眼前，就已经抿一枚漱珠压在腮边，这才能正常呼吸和说话。
否则弗界空气有毒，修行者也撑不了多久。
贺灵川举目四顾，放眼所及一片空旷，只有山、石、沙，隔个几十丈，地缝里才长一蓬矮趴趴的植物，像毛多过了像草，但草尖上多半会带一颗浅白的珍珠。
这就是漱珠。
漱珠草是弗界唯一存活的植物，据说种子来自人间，被风暴吸入后就在这里扎根生长。每次风暴之眼打开，人间的空气灌入弗界，都会被漱珠草截留，凝成珠子。
除此之外，这片大地堪称寸草不生。
但地表并不单调，因为土壤的颜色多种多样，有黄红蓝绿紫黑，几乎集齐七色；还有千疮百孔的奇岩、形如蘑孤的山丘、梯田般的大山。
爬上高处俯瞰，有一种辽阔苍凉的壮观。
并且地面上经常生长晶簇，要么如同水晶，要么如同坚岩，颜色各异，大小各异。小的像雪花，大的比肩山丘。
四人到齐，贺灵川掏出一只盒子看了看，指着北方道：“走吧，去找其他人会合。”
这只盒子就是追引蜂罗盘，松阳府的新产品。
松阳府已经和赤鄢太子搭上线了，于是在草海狩猎开始前，给他们送来了试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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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是最受欢迎的装备。听说松阳府在草海活动开幕当天，就卖出去了六七十个追引蜂罗盘。
赤鄢人早就用盒里储存的蜂蛹，给先行者做了标记，贺灵川等后来人进入弗界，就可以利用追引蜂的特性去找同伴了。
他们刚跨界过来，一迈步顿感吃力。
这可不仅仅是多背了两个自己那么沉重，包括内脏和大脑都有沉坠感，血液更是往下肢流动，很难供给到心脏。贺灵川丹田聚气，发现真力运行速度都明显放慢。
最严重的是，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灵气。
人间的灵气跟这里相比，都称得上是富足了。
这也意味着修行者进入弗界得不到真力的补充，除了自带玄晶。
在这里，每人使用力量都要精打细算。
贺灵川运起真力、调匀呼吸，缓慢调适。修行者较常人强大之处，在于他们躯体更加强健，能够适应更恶劣的环境。
风暴之眼附近还有一支灵虚城驻军，他们的任务是阻止多瑙兽误闯人间。贺灵川等人过来，有军官就上前提醒：“不能往西走。”
“多谢提醒，为何？”
“西边有雷擎巨兽，想死就过去。”话说完，义务尽到，军官的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贺灵川下意识看去，果然西边的远山上雷光闪动，照天地如白昼。
这就是伏山越千叮万嘱交代的，“弗界深处禁区的强大存在”？
好像也不咋深，往西走就到了。
他立刻递了一张宝钞过去：“大人，这雷擎兽是什么来头，往西走多远会遇上？”
钞面很大，很有诚意，军官的脸色也缓和了。
“十人去十人死，百人去百人死，西边五百多顷都是雷擎巨兽的领地。这家伙是官方记录在桉的弗界七大领主之一，身高两丈半，身长六丈，自带雷霆，不用靠近你就能把你打穿。”军官收起宝钞，“这次风暴之眼居然开在雷擎巨兽的领地边上，运气不好。我们先前派人往西探路，十去九不回。”
“还好雷擎巨兽很懒，不爱动弹，否则我们就得恳求国师另开风暴之门。”他接着道，“另外据前方猎手回来报告，西北方向出现大批兽潮，杀伤力很强，你们要注意安全。”
贺灵川倒吸一口凉气，谢过他就往外走。
通常来说，多瑙兽表皮颜色越浅、个头越大，实力越强大。当然也不排除极少数多瑙兽演生出伪装色，令对手以为自己很强大。
而在重力约为人间三倍多的弗界，块头与实力确成正比。那头雷擎巨兽能长到六丈体长，其力量勿庸置疑。
领主级别的怪兽，轻易可敌千人。更何况这头还有雷电缠身的天赋，参赛小队是绝对不去招惹的。
一路向北。
行进过程中，旁人见到贺灵川经常会弯腰撮一捧土、几颗晶簇、几粒细砂收入囊中。大家都以为他初来乍到什么都新鲜，其实这是神骨项链的要求：
是的，大方壶好像对这片异域也很感兴趣，让贺灵川收集一些样本供它赏玩。
再往北走，路边常见倒毙的多瑙兽，什么品种都有。
多瑙兽只是人间对于弗界出产浮石的怪兽统称。就像人间的妖怪多种多样，弗界的多瑙兽也千奇百怪，有身形敦实的，也有细长的，有四足、六足奔跑的。
但像人类那样双足站立行走的，却特别少。贺灵川猜想，会不会是因为重力之故？
这些多瑙兽尸体上总有大窟窿，除了颅中的浮石被挖走，它们身上伴生的晶簇也可能是炼器的好材料。几百年来，灵虚城的工匠已经发现多瑙兽材料的众多用法。
越往外走，倒毙的多瑙兽就越多，有时候成窝成群。
这一看就是被猎杀的。
前面五天的竞速赛里，参赛队伍已经将风暴之眼方圆百里内的多瑙兽基本杀光，除了西边。如今贺灵川等人赶路就很安全了，沿途都是多瑙兽尸，还有地缝里新长出来的漱珠。
每隔几个时辰，漱珠就能重新长成，众人需要注意采集。
参赛队伍想要猎取更多浮石，就只能往更远处走了。
这不仅是战力、体力的比拼，也是财力、储运能力的比拼。
贺灵川还见到，多瑙兽尸体边上总有类似于大号蚯引般的怪物，长度从几尺到几丈不等，经常是几条、几十条趴在兽尸上蠕蠕而动，大嚼特嚼。
贺灵川愣是找不着它们的眼睛在哪里，也或许这些怪物天生无眼。它们进食的方式也很特别，用前端吸盘吸住猎物，然后扭动肉乎乎的身体旋转，就能拧下一块肉来。
贺灵川还能看见肉块变成鼓包，在它身体当中移动。
队友介绍道，这是涡虫，弗界的食腐生物之一。它不能产生浮石，体液又有酸蚀作用，猎手们对它们没有任何兴趣。
还有些奇形怪状、鬼鬼祟祟的小动物，就按下不表。
在追引蜂的带领下，贺灵川等人不绕弯路，整体上是往北走了大半天，就到一片矮丘。
在这里，多瑙兽尸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众人爬上高处一看，这情景至少绵延好几里。
赤红的土地都被兽血染成了紫黑色，望之不祥。
一片死寂，只有食腐动物享用大餐的叽叽声不时传来，好像有人踩着湿答答的棉拖鞋走路。
贺灵川眉头皱起，因为这里也出现不少参赛猎手的尸首。
人类和妖怪都有，死相挺惨。但弗界的食腐动物对他们没有任何兴趣。
菜单外的东西，它们碰都不想碰。
他一眼看去，至少有二三十具尸体。
贺灵川的队友，人均进来两三次了，这时就蹲下身检查道：“看来他们遇到了兽潮。”
“兽潮？”这个词，他刚进弗界就听说了。
“就和人间的野牛野马一样，很多瑙兽会集群行动，有时候一群就有上百头。”
贺灵川以手搭棚眺望：“这里可不止一百头。”
“兽群还会集合在一起迁徙，那就叫作兽潮了，说不准有多少头。”队友苦笑，“奔行起来浩浩荡荡，谁挡谁死。”
贺灵川知道，多瑙兽之间也是互相残杀的，有一套完整的生态链。低链位的多瑙兽吃的不是草，而是晶簇和富含营养的泥土，高链位的多瑙兽则以它们为食。
残杀、争斗、进食，哪里的生物都一样。
“他们往那里撤退了。”贺灵川一指西南方向。作为经验丰富的猎人，他能看出且战且退的踪迹，况且参赛选手哪怕身处劣势，也没忘记割走兽尸里的浮石和其他值钱的部分。
队员忽然轻呼一声：“我们的人。”
他奔去一具尸首旁边蹲下。
贺灵川跟过去一看，的确是伏山越身边的侍卫，脖颈被割断。
杀掉他的应该是锋利而巨大的爪子，因为胸膛上还有两道爪痕，力量之大，把他半个肺都掏出来了。
“应该是随兽潮移动的重爪兽，这种怪物喜欢追踪猎物。”就像人间的野牛群边上总有掠食动物一样。
“这里还有！”又有一人喊道，“老鲍和威三也死了！”
附近不远处还有两具赤鄢侍卫的尸体，其实是一人一熊妖。
贺灵川本来就反对那头熊妖作为首发阵容参赛，它动作原来就不够灵敏，在弗界的重力情况下更是身手缓慢。现在看它躺在那里，他喟然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