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背着竹篓,两人往山上走去。
江臣身上的背篓是小铃铛爸爸在世的时候背的。
小铃铛嫌它太大,就央求浮生药店的老板葛姓老人给她编了一个小巧的竹篓。
江臣把它从杂物间里拿出来的时候,背在身上时感觉还挺合适。
关于小铃铛的父母,小铃铛虽然没有刻意去说,但从她的言谈举止中江臣也了解到一些。
她的父母在她六七岁的时候相继去世,留下的只有镇上的那所小院子。
小铃铛一家都是从外地搬来青木镇,所以父母去世后举目无亲的她只能一个人在小镇流浪。
起初她差点饿死在家里,后来镇子上有人施舍一些吃食给她。
这样硬挺了一年居然没有饿死,从那以后,她经常出现在小镇上帮助小镇居民。
不是跟他们讨要吃的,而是在报答。
后来小镇上的人开始疏离、讨厌她,因为不知道从谁那里传出她是“克天星”“扫把星”之类的话。
说她克死父母,现在又要克小镇上的人,谁跟她靠的近谁就倒霉,她就克谁。
为此她在小镇上挨了不少的白眼和咒骂,更有人动手打她。
她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但这些她都不在乎,每天依旧欢快的在小镇上跑来跑去,帮人家跑腿送信、打水帮忙。
谁家缺个东西,她都竭尽全力的去给他们找来。
“我妈说别人帮我们的事情我们要记在心里,一定要回报人家!
学校里的老师说这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妈肯定不知道这句话的,因为她没有上过学。”
小铃铛拿着镰刀熟练的在前面开路,腰间的铃铛声清脆的回荡在山间。
“江哥哥你知道么?去年冬天我差点冻死咧,辛亏葛爷爷来家里看我!嘿嘿!
所以我每天要挖很多很多的草药给葛爷爷,一定要超过五块钱的量,葛爷爷多给我钱我也不能要!
学校的老师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葛爷爷救过我的命,你想这得有多大的恩啊!”
江臣沉默的在后面跟着她,看着小女孩吃力的在前方开路,他心里直发堵。
哪怕他知道这里的一切是大阵幻化而成,眼前这个小女孩很有可能也是大阵幻化出来迷惑他的。
但是听到这番经历后,他还是喉头干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论幻境真假,至少这份经历埋在小女孩的心中,至少她认为这些事情是发生过的。
至少……它存在。
江臣快步走到前面,直接把她抱起来,拿过她手中的镰刀。
“江哥哥你干什么?”
小铃铛惊讶的问道。
把小铃铛放在身后,江臣挥着镰刀笑道: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道理,人小鬼大!小丫头看好了,我来教你什么叫开路,嘿!”
江臣拿起镰刀利索的在把前方堵路的荆棘和藤蔓隔断,杂草漫飞,脚下的路也愈发清晰。
小铃铛的嘴巴张大成“o”形,一双大大的眸子睁的老大。
“怎么样?”
江臣回头得意的问道。
“好棒,好厉害!”
小铃铛兴奋的拍着手,一双眼眸再次弯成好看的月牙。
她真的很容易满足,一顿包子,一起割草都让她心满意足。
“走了!”
江臣拍了拍她的头,拿着镰刀继续在前面施展“疯魔镰刀”开路。
小铃铛看着前方高大的背影,咧嘴直笑,晶莹的泪珠至眼角滴落。
两人只是在大山的外围转悠,不一会江臣的背篓里就装满了竹笋、野菜。
铃铛的小竹篓里装的是草药,很多种,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铃铛的小脸上满是无奈,问道:
“江哥哥,这些药草真的可以卖么?我之前都没见过?”
“不是你没见过,而是你根本就不认识,这些草药的品质比你今天早上采的那些好多了,跟你说过我认识草药,你还不信。”
“不是不信,就是……算了,还有江哥哥你真的会烧菜么?以前上山的时候我也见过竹笋,因为不会做就没有采它们。”
江臣转身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
“你这个小话痨哪来的这么多问题,放心,都交给我吧!”
“好吧。”
两人回家的路上,不少的小镇居民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满脸的厌恶和嫌弃。
小铃铛依旧客气的和他们打着招呼,嘴里甜甜的喊着“陈奶奶”“王大叔”“张大嫂子”之类的称呼。
打完招呼还跟江臣介绍,什么陈奶奶前年冬天给她一个小棉袄。
王大叔还给过她果子吃,张大嫂子还教过她缝衣服……
都是些小事,但小女孩如数家珍,反复讲着。
对于这些江臣不置可否,这些人不知道他们一个小小的善举会被这个小女孩铭记在心。
同样,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下意识或者故意的流露出的厌恶和嫌弃会让一个小女孩如何的伤心。
或许,这会成为她一辈子都无法走出的阴影,让她笑着的时候也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
明媚的悲伤。
回到家里江臣开始清洗采摘回来的野菜,铃铛则在院子里晒草药,一边晒着一边唉声叹气,生怕这些草药都是没用的杂草。
晒完草药铃铛又开始帮江臣打下手,两个人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摆弄着。
清冷已久的厨房也传出了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好香啊,江哥哥,你好厉害!”
看着桌子上的三道菜,铃铛由衷的发出赞叹。
“你的厨房里只有油盐,有其他调料的话还能更香!”
江臣得意的说道。
“嘿嘿,真期待啊。”
江臣哼哼了一声,自己的厨艺可是连小半村那群挑剔的女人都推崇之至,拿下一个小丫头当然不在话下。
“江哥哥,你先吃。”
铃铛看着江臣,把筷子推到他面前。
“以前爸爸在的时候都是他先动筷子,然后我跟妈妈再吃。”
铃铛小声道。
“懂事!”
江臣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赞道。
“嘿嘿。”
在铃铛的满怀期待下,江臣在这个简陋的小屋子里夹了自父母去世就再没有摆放超过一个盘子的菜。
他更不知道的是,这种其乐融融的场景曾经在小女孩的梦里无数次出现。
对于小女孩而言,大人不动筷子前她不能动,这是一种仪式,更是一个家该有的规矩。
一个完整的家。
“该你了。”
江臣尝了尝菜,味道算不上多好。
小铃铛把脸上的不易察觉的感伤神情收敛,明媚的笑容绽放在她的嘴角:
“好。”
“嗯,好次,唔……好好次!”
两个人吃完饭,小铃铛捧着圆鼓鼓的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好吃,江哥烧的菜真好吃。”
“知道了,你都唠叨一天了,跟个小老太婆一样。”
江臣摆放着床板,头也不抬的打趣道。
“就是好吃嘛!”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江臣无奈道。
……
夜里,小镇漆黑一片,街上偶尔传来三两声犬吠。
一道婀娜的金光身影停在浮生药铺前。
药铺内,葛姓老人正敲着烟杆往里面填放烟沫。
一阵风吹来,老人似有所感的抬起头……
“咔擦!”
跟随他大半辈子的烟杆被他突然加强的力道磕断成两截。
老人干枯的面皮狠狠的抖了抖,身体颤颤巍巍,浑浊的老眼突然激动焕发,惊喜中带着哽咽:
“主人……老奴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那道金光缠身的婀娜身姿并未有过多的动作,只是漠然的看着老人,声音清冽平淡:
“见不到?我们不是每天都见面么?葛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