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灯火通明，后院却一灯未开，漆黑一片，皎洁的月光撒进房中……
清冷、凛冽。
江臣依旧缩在木椅中，目光散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唉……”
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在房间里响起。
听到这声叹息，江臣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看向病床道：
“老爷子，终于愿意醒了？”
“被吵醒了，醒着倒不如睡着，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管。”
苍老的声音从病床上响起，宋元泰缓缓从床上坐起。
白色的唐装衬衣贴在身上，皎洁的月光照在他坚毅的脸上，双眼炯炯有神。
江臣知道他说的是祠堂那边的动静，笑着道：
“倒也是，睡着了多自在，醒了就要做事，不做事就没钱，没钱就活不下去。
当然，老爷子这样身份的人当然不会为一日三餐发愁，但你比我们活得累多了……”
江臣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起身活动着身体。
“我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比你们过得还苦，老了才过上你们口中的好日子，可到头来忙的却是一场空，一场空啊！”
宋元泰的眼睛盯着江臣的目光。
虽然屋里没有开灯，但江臣却敏锐的察觉到宋元泰在观察他。
他亦是将目光聚在宋元泰身上，一老一小也不说话，彼此打量着……
宋元泰眼神时而浑浊时而犀利深邃无比，仿佛藏着数百年的浮华烟云，沧桑往事……
与黄文宪的火爆脾气不同，宋元泰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个先生，教授，与他戎马一生的经历颇为不同。
或许，这就是沉淀下来之后的他吧。
更老练，更有城府。
否则，他也不会和宋瀚海做出今天这个瞒天过海、割袍断腕的局！
这是个出手果断值得尊敬的老人！
“看你这个表情，都想明白了？”
宋元泰淡淡道。
江臣坐在窗户旁，月光和寒风打在他的身上，笑着道：
“嗯，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地方不太清楚，不过遇到大公子的时候，一切都明白了，大公子离开的时候，也明白了。”
看着眼前这个消瘦，不苟言笑的老人，江臣心中暗暗对宋温纶道：
败给这样的爷爷，你小子不亏啊！
听到江臣提到宋温纶，宋元泰犀利的眼眸逐渐变得柔和，哀恸，缓缓道：
“温纶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可惜了……当初我和老大有过约定，不管最后揪出来的人是谁，都是宋家的敌人。
呵呵，到最后没想到我儿子参与其中，他儿子也参与其中，人啊，饭吃饱了心思就多了，兜里有钱了，就怕穷了……
可世上哪有永远不倒的家族，哪能一直有钱花，没有种地的农民城里人吃啥，没有老百姓，当官的管啥，那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听着宋元泰的话，江臣沉默不言，他口中的老大就是他的大儿子宋瀚海。
这番话其实是说给正在祠堂受刑的宋温纶和宋宏业听的。
不过，江臣心中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今天这个局，就是针对宋宏业、宋温纶……不对，应该说是针对宋家内部人员而设的必杀局。
至于自己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江臣挠头想着。
突然，他咧嘴一笑，戏份好像还挺重！
宋元泰目光幽幽的聚在江臣身上：
“我应该谢谢你。”
听到他的话，江臣一懵，这老头不会是知道自己刚才心里想的事吧？
不待江臣说话，宋元泰继续道：
“我有的时候在昏迷，有的时候醒了，还有的时候醒着也装昏迷……”
“呃，老爷子，您这是饶舌呢，拐动拐西的说着，有什么话您直接说吧。”
听着宋元泰的话，江臣挠了挠头，他这又是昏迷又是清醒的，听的让人头皮发麻。
宋元泰瞥了他一眼，没有责怪他打断自己的话，继续道：
“昏睡之间听到岚儿那丫头的哭诉才知道他们已经等的迫不及待了。”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宋宏业和宋温纶还有孙家。
“家变大了就成了家族，家好治，家族不好治，他们都当我是这个家族的主心骨，其实我懂什么呢？领兵打仗我在行，治家我还不如老大！
外面都传言说宋家后辈开拓不足，守城无人，呵呵，那是他们低估了老大的能力。”
看着眼前眼神空洞的老人，江臣明白，他在跟自己托盘了。
也不能这么说，大概是今天的事情让他太失望，想找个人说收心里话，而这个人正是江臣。
至于原因嘛，一来他不是宋家子弟，二来，他是唯一一个看清局势的局外人！
更何况他还是宋老爷子的救命恩人。
“一年前我病倒，他们认为宋家的主心骨倒了，宋家即将倾颓，所以纷纷各自暗暗寻找出路，孙家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条出路罢了。
那个时候的宋家正值风雨飘摇，人家常说富不过三代，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宋家这棵大树就像温纶说的那样，已经被彻底的腐蚀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宋家子弟众多，每个人在外面走动，哪有不沾恩怨不沾因果？他们就像一只只蚂蚁，每天都在吞噬宋家这条堤坝，直到它轰然倒塌。
所以，老大就和我商量，宋家不能再做错事了，底下的人要约束，可哪有那么容易！于是，就借着我的病，老大想给宋家一次大清洗，彻底的清洗！”
说到这里，宋元泰的眼神猛地变得犀利，一股杀气漫延出来，铺满整个房间。
只有真正杀过人的人才有这股气息。
江臣心中一凛，原来宋家发生的一切都在这个老人的掌握之中！
“这一年里我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这就让那些有二心的人开始摇摆，他们清楚我的脾气，知道我绝对不会依靠旁人帮助宋家。
所以他们就开始往我饭菜里下药，呵呵，慢性药吃不死，只是吊着我这口气，没有作为就行，但是，我不得不吃！你可明白为什么？”
宋元泰眯着眼睛，看着江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