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翻过两道山梁,再转过一个山坳,联防队来到了战场的边缘,只见几公里外的一座高山上面,密密麻麻地满是身着土黄色军服的曰军士兵,正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上仰攻,布置在山脚下的机枪阵地不停地向山顶喷射着火焰,在山石之间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距离机枪阵地后面数百米外的地方,是曰军的炮兵阵地,十几门迫击炮和几门步兵炮在连续不断地把一个个火球发射出去,远远地落在塘朗山上,燃起熊熊的大火。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山顶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漫山遍野烧焦的树枝和躯干在烈火中煎熬,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方振强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从浓密的树林中间把脑袋探出去,仔细地察看四周的地形。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联防队员们不约而同地闭上嘴,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武器,大气不出地看着进攻中的曰军。
突然,塘朗山上枪声大作,密集的子弹从岩石的缝隙、树根旁边、巨石的上面喷涌而出,紧贴着地面向曰军扫去,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士兵惨叫着从山坡上面滚了下去,最后在坚硬的岩石上面停止了喊叫。其余的曰军急忙卧倒在山坡上面,与守军对射,与此同时,山下的机枪阵地和炮兵阵地竭尽所能地把弹药倾泻过去。
方振强回过身来,对联防队长们说道:“第五纵队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咱们先商量商量怎么支援他们。”
几个队长在方振强的身旁围成一圈,目不转睛地看方振强分析情况。
方振强说道:“咱们虽然有两百多人,可是却连一挺机枪都没有,手榴弹也只有一百多颗,如果主动攻击曰军的话和送死没有什么分别,所以我想挑选一个合适的阻击阵地,吸引部分曰军过来,从而缓解第五纵队的压力,使他们有机会突围。”
接着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放在众人面前,然后又捡起几块较小的石头放在周围,详细介绍自己的想法:“这个大石头就代表塘朗山,小石头代表周围的几个小山,我们所在的这座山也包括在内。塘朗山四周的地势比较平坦,现在又是白天,不可能在曰军的眼皮底下过去增援,所以我想以把部队带到曰军炮兵阵地侧翼的小山上面,悄悄构筑好工事,然后在山脚下的树林里面纵火,大风会把浓烟和灰烬吹到曰军那里去,影响炮击的效果,这样一来,敌人肯定会分兵进攻的,咱们就可以乘机迎头痛击。”
众人听了之后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方振强又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么做,那就由我来统一指挥吧!”接着他吩咐道:“先挑选几名腿脚利索、枪法好的队员,与纵火的队员一起到山脚下去,把敌人派过来灭火的人员先击毙,迫使他们派部队过来。由于咱们没有机枪可以用,火力的持续姓没有保障,所以要注意四门土炮的使用——只有当曰军逼近到防线四十米的范围之内才能开炮,手榴弹也要省着用!”
见几名队长对自己制定的方案没有异议,方振强立即开始分配任务,两百多人的队伍迅速动作起来。与此同时,塘朗山上的曰军在第五纵队的顽强阻击下,再次败退到山脚下。
半个小时之后,曰军正准备再次发起攻击,突然从炮兵阵地右侧的山林里面升起一股浓烟,在山风的吹拂下,笔直地向曰军阵地飘了过去,立即引发剧烈的咳嗽,眼泪和鼻涕同时出现在炮兵们的脸上。曰军指挥官急忙命令部下戴上防毒面具,然后派出十几名士兵到冒出烟雾的地方调查、灭火。
几声清脆的枪声过后,三名曰军士兵倒了下来,其余的士兵急忙卧倒,向树林里面开火,可是那些山林里面长大的孩子已经改变了自己的位置,瞄准暴露在枪口下的敌人再次射击,然后重新选择狙击的地点。在狙击手们灵活机动的打击下,曰军的小分队尽管损失过半,却依然没有办法接近树林,而从里面冒出来的烟雾也越来越浓,戴着笨重的防毒面具的曰军根本无法维持对塘朗山的攻势,只好调过头来对付身边的威胁。
两个中队的曰军以松散的进攻队形向树林走来,狙击手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胜利完成,急忙和纵火的队员一起撤退到半山腰的第一道防线后面。
望着曰军逐渐接近的身影,方振强默默地计算着双方的距离:150米,100米,80米,50米,阵地上依然是死一样的宁静,仿佛根本没有军队存在!
曰军刚想加快速度,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猛烈的爆炸声,铁砂子和一寸来长的铁钉从炮口里面激射而出,四门土炮形成一个宽达数十米的烟雾带,把最前面的几十名曰军完全笼罩起来,防毒面具和肉体被击穿的声音与凄厉的惨叫声同时响了起来,中弹的士兵随即倒在山坡上面,痛苦地挣扎起来。紧接着,十几颗手榴弹飞了出来,在曰军头顶上爆炸,纷飞的弹片又把曰军打到一片,直到这个时候,步枪的射击声才稀稀落落地响了起来。
攻击受挫把曰军指挥官山口气得七窍生烟:自己带着一个步兵联队追击第五纵队,沿途不断遭到地方部队的袭击,为了确保自己后方的安全,不得不分兵阻击,刚刚追击出一百公里,就只剩下两千多人的队伍,本来以为这么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人来增援,没想到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支队伍,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恼羞成怒的山口大佐决定先解决近在咫尺的威胁,立即命令炮兵把炮口对准这座小山猛烈轰击,同时又派出两个中队的兵力上去增援。
土炮在发射两轮之后就全部炸裂,联防队失去了最有力的武器,只能依靠步枪和有限的手榴弹与曰军周旋。
方振强在曰军开始炮击之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就命令部队向山顶撤退,自己则和其余五名狙击手隐蔽在密林之中,用持续不断的冷枪袭击敌人,迫使其放慢推进的速度。
半个小时之后,方振强退回山顶,五名狙击手只回来三个,曰军士兵精良的射术和反应速度的确让他感到非常惊讶:从发现到开枪击中目标在十秒钟内完成!两名牺牲的队员就是没有在短时间内变换位置而被曰军击中的!
炮弹不时从树林的顶端掉下来,在坚硬的山坡上炸出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弹坑,弹片在枝叶间飞舞盘旋,不时传出刺入肉体的声音和痛苦的呻吟;爆炸掀起的气浪把树叶震得满天都是,刺鼻的硝烟呛得联防队员们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不停地流着泪水,什么也看不见;一些干枯的树枝被炮弹引燃,在树林间冒出片片火光。
方振强把身体尽量伏低,眯缝着眼睛朝山下看,这时候,他忽然发现五十米外的烟雾猛烈地滚动起来,急忙端起步枪对着烟雾的中心开了一枪,随即听到一声惨叫。方振强猛拉枪栓,退掉弹壳,重新推上一发子弹,继续寻找新的目标。在他的感染下,联防队员们从最初的惊慌中慢慢恢复过来,不声不响地开枪还击,原先艹纵土炮的十几名队员连忙用削了百余片竹钉,斜插在山顶的四周。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争的天平逐渐向曰军倾斜过去!土炮已经损坏,手榴弹也消耗殆尽,两百枝五花八门的步枪根本抵抗不住敌人的攻势,曰军一边用密集的子弹把守军压在山顶上,一边大踏步地向山顶逼近。
“大家快撤到山下去!”方振强大声呼喊着,同时装上刺刀,准备留下来与曰军肉搏。
“阿叔,一起走吧!”阿明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着说道,同村的联防队员都要方振强和他们一起撤。
“阿叔腿脚不行,跑不掉了,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方振强声色俱厉地说道:“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就必须服从命令!”
阿明抹了抹眼角流下的热泪,把腰间的手榴弹解了下来,然后弯着腰向山后跑了过去,其余的联防队员在后面紧紧跟随。
方振强把五颗手榴弹全部拧开盖子,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然后静静地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与此同时,第五纵队为了策应这里的战斗,主动向曰军发起攻击,然而,敌人密集的机枪火力组成一张绵密的火网,把他们死死地包裹在里面,始终无法突破,再牺牲了十几人之后只得放弃。
几十顶钢盔从山坡上面冒了出来,方振强用最快的速度把手榴弹投了出去,然后用力一撑地面站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曰军发现山顶只有一个中国人,顿时气焰高涨,嚎叫着扑过来,方振强迎着十几把刺刀冲了上去。
最前面曰军突然感觉脚底一凉,剧烈的疼痛顿时传了过来,身体一歪就倒在地上,后面的几名士兵匆忙停住脚步,察看地面。
突然,密集的步枪射击声从方振强的身后响起,面前的曰军纷纷倒地,紧接着,阿明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叔,县大队来了!”
对于联防队来说,纪律较严,装备较好的县大队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正规军,所以在山下遇到这支五百多人的队伍之后,立即士气大振。两军汇合,兵强马壮,于是在县大队长的指挥下,一鼓作气杀了回来,结果正赶上方振强与曰军肉搏,就毫不客气地一顿乱枪把敌人打了回去。
县大队进入阵地之后,立即动手加固工事,联防队则撤退到山坡后面休整,作为预备队。而山下的曰军则被连续出现的地方部队搞得七窍生烟:从战争爆发到现在的一年多时间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中国正规军一触即溃,望风而逃,为什么这里的地方武装居然如此悍勇,并且人数众多?
山口联队长认为也许是这些地方部队还没有领教皇军的利害,必须用血的教训让他们认识到这一点!
两个中队的曰军再次集结在县大队布防的山脚下面,二十余挺轻机枪和四挺重机枪一字排开,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前方,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四门山炮和十余门步兵炮同时开始射击,群山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战栗起来,火光和硝烟顿时从覆盖着山顶的密林中间升腾而起。炮弹连续不断地落在山坡上面,一棵棵大树在密集的爆炸声中轰然倒下,露出一片片斑驳的空地,随着炮击的持续,越来越多的树木倒下,山顶的空地面积越来越大,最终只剩下十几根光秃秃的树干站立在空旷的阵地上。
爆炸产生的高温引燃了树枝和地面上的野草、灌木,整个山头都笼罩在数米高的烈焰之中,硝烟和烟雾迷漫在阵地上空,仅有的一点阳光全部被遮挡住了,和山脚茂盛的树林一起提前进入夜晚。
曰军步兵开始缓缓向山顶推进,掷弹筒不时把微型榴弹发射出去,猛烈攻击已经完全暴露出来的阵地。炮击还在持续,费尽心机才在挖出来的浅浅的战壕和用木头、岩石构筑的掩蔽部在震撼天地的爆炸声中烟消云散,守军只能伏在光秃秃的山岩后面阻击曰军。
猛烈的炮击直到曰军攻击部队推进到阵地前沿不足百米的时候才停下来,步兵们随即端着步枪冲了上去,此时,县大队最先进入阵地的两个连已经伤亡过半,只好把剩下的三个连全部调了上去。
山后的联防队员从刚才猛烈的炮击中体会到战争的残酷,也第一次意识到曰军的强悍,如果敌人一上来就这么凶猛进攻的话,两百人的队伍估计没有几个人能够活着回去。
已经久经沙场的方振强没有被曰军的攻势吓倒,而是凝神倾听山顶上越来越猛烈的枪声和喊杀声,过了一会,厮杀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接近山顶,他急忙站了起来,朝山顶望去,目光却无法穿透浓密的硝烟。
“弟兄们,快起来!”方振强意识到问题严重,急忙把联防队员们喊起来:“县大队可能顶不住了!咱们要想办法帮忙!”
几个联防队长都被他凝重的表情吓坏了,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四周的队员们也都把目光投了过来,等待他做出决定。
方振强知道时间紧迫,再商议的话肯定来不及了,于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咱们这点人枪,直接冲上去的话给曰军塞牙缝都不够,帮不了什么忙,干脆从绕到敌人的后面捅它一刀!”说完之后,他又吩咐道:“步枪上面没有刺刀的就不要去了,另外,每枝枪里面先压上颗子弹,打完了再拼刺刀,枪法好的人就躲在后面打冷枪。”
两分钟之后,挑选出来的八十多名联防队员在方振强的率领下快速没入山林之中,悄悄向山坡正面迂回。
与此同时,山顶的战斗正在激烈的进行着!守军刚刚投出两波手榴弹,曰军就冲到了阵地前沿,双方展开激烈的肉搏战。守军虽然依靠开始的枪击打倒了十几名曰军,但是敌人很快依靠娴熟的拼刺技术和强壮的身体扳回局面,把守军打得连连后退。刀锋穿透肉体的声音和濒临死亡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连不时响起的枪声都被掩盖下去。
山口联队长从望远镜里面看到中国士兵不断倒在刺刀下面,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回身命令炮兵调转炮口,猛轰第五纵队的阵地前沿,同时让山脚的机枪阵地严密监视上面的动静,使其无法对这边的战斗进行支援。
出乎曰军意料的是,县大队尽管伤亡惨重,但是兀自死战不退!战士们已经知道单兵战斗力的巨大差距,放弃与曰军较量的想法,进而采用与敌人以命搏命的凶猛打法:被曰军刺中的弟兄要么用双手抓住步枪的枪身,要么把敌人拖到在地下,直到双手被旁边的曰军切断为止,用自己的生命为同伴争取机会!一个个弟兄倒了下去,身边的战友随即把复仇之刃插入曰军的胸膛;曰军被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住了,为了避免被对方抓住身体和枪身,只好更加快速地移动身体,用最快的速度突刺,动作的准确度大大降低,突击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杀!”
随着方振强的一声怒吼,联防队员仿佛猛虎下山一样向曰军的背后冲了过去。随着一阵枪响,二十多名曰军倒了下去,原本密集的队形立即出现好几个缺口,县大队的战士们乘机往前冲,与联防队一起迅猛的把曰军分割成几大块。
阿明虎吼连连,冲向对面的一个曰军,手中的刺刀带着风声刺了过去,曰军用步枪的枪身猛地一拨,刺刀擦身而过,然后迅速转过身体,对着阿明的后背就是一个突刺;阿明被巨大的惯姓带着向前猛跑,浑然不知死神已经降临,就在刀锋即将刺入身体的瞬间,从树林当中飞出一颗子弹,从曰军的胸部透体而出,曰军顿时像倒空的麻袋一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这时候,阿明已经冲到另外一个矮小粗壮的曰军面前,他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并没有贸然出击,而是死死地盯着对方,寻找破绽;曰军同样阴沉地望着阿明,向旁边移动脚步,对峙起来,而对身边激烈的厮杀冲而不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