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是以便将自己的心意推到长公主殿下身上,让人连拒绝都没法子拒绝!
她家那臭小子但凡有这一半手段,她又何至于落到一把年纪还要出来抢儿媳妇的地步?
如此之下,萧夫人再看着那从善如流的俊美少年,心态便逐渐有些不大维持得住了。
几盘冷碟摆上之后,很快上了正菜。
“这河虾看起来倒颇新鲜——”
韶言含笑夹了一只虾到面前的碟子里,正要去剥时,衡玉似随口交待道:“翠槐,帮着剥虾,莫要让韶言脏了手。”
翠槐应声“是”,拿起干净的湿布巾擦了手。
少年伸出去准备剥虾的手微微一顿,收回之时笑着点头:“也好,那便辛苦翠槐了。”
裴无双见状眨了眨眼睛,轻轻捅了捅身侧的顾听南,眼中笑意几分揶揄——阿衡特意让女使给这位韶言郎君剥虾呢!
顾听南看她一眼,笑着微一摇头。
这哪儿是让女使给韶言郎君剥虾啊。
这分明是不给那韶言郎君给她剥虾的机会——
无双这满脑子装着情情爱爱的丫头,看事到底还是太浅了些。
在萧夫人的眼神示意下,春卷也净了手。
一时间,女使们剥虾的剥虾,布菜的布菜。
待客的席上,倒不必遵循食不言的规矩,又因有顾听南和裴无双在,说说笑笑也颇热闹。
萧夫人面上也始终挂着笑意,只是这笑意之下,是一颗愈发焦灼的心。
“阿衡尝尝这春卷!”不甘坐以待毙的萧夫人夹了一只春卷送到衡玉碟中,笑着道:“春笋做的馅儿,倒也鲜美爽口。”
“多谢伯母。”衡玉夹起咬了一口,外皮炸得恰到好处,内里春笋、鸡蛋丁、木耳胡萝卜丝为馅,鲜而不腻。
“是到吃春笋的时节了。”韶言将一块儿挑好了刺的鱼肉放进衡玉碗中,边温声说道:“往年这个时候总要吃笋丝面的,待回京后,恰好能摘了春笋,给你做上一碗归家面。”
翠槐在旁随口笑着跟了句:“韶言郎君做的笋丝儿面,姑娘也该是想得慌了。”
“韶言郎君还懂做面食?”萧夫人忙接过话。
“胡乱做些罢了,也就殿下和阿衡愿意吃上几口罢了。”少年谦虚说道。
萧夫人笑意不减,道:“巧了,我家那小子倒也会折腾些面食,什么花卷烧饼,阳春面烩面,也勉强会上那么十样八样的!”
“?”王敬勇愕然看向自家夫人。
韶言颇惊异:“萧节使竟还有这般手艺?”
“称不上什么手艺的。”萧夫人摇摇头,极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行军打仗在外,条件难免艰苦了些,时日久了,便什么都多多少少会上那么一些罢了……”
王敬勇:“……!”
但这个真不会!
且,花卷,烧饼,阳春面,烩面?
夫人想要将军精通的花样未免也太多了吧!
“萧节使军务繁忙,竟也有如此细致的一面,实在非寻常人可比。”韶言真心实意地惊叹道。
衡玉难免也惊住了。
萧侯身上竟还有这么多惊喜,是她所不知道的吗?
一桌人就萧侯做面食的手艺,讨论了许久。
眼看萧夫人越说越上头,颇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高地,甚至对衡玉提议道:“到了京中便不得闲了,这几日赶路左右倒也不急,明早咱们便尝尝景时的手艺!”
王副将已听得靴中脚趾紧紧抓地。
很难相信,世上竟有比他更加好强之人!
且是好的他人之强!
就在他为自家将军的处境而如坐针毡之际,身旁的顾听南转开了话题:“时辰倒也不算晚,待会儿可要再去转转?”
王敬勇难得拿感激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阿衡想必也走累了,方才来时见对面有家乐馆,隐隐听得琴筝相合之音泠泠,不如饭后去坐着听听曲儿可好?”韶言提议道。
衡玉于京师时便爱流连乐坊之地,此番提议显然是为投她所好。
只是此时却道:“你甚少出远门,一路赶到此地必然倦乏了,还是早些回驿馆歇息为好。听曲儿不听曲儿的,只当闲时消遣之用,真想听,等回京再听也不迟的。”
韶言便含笑点头:“也好。”
方才上了头还未消下去的萧夫人闻言喝了口茶,便说道:“琴啊曲啊的,我一贯是一窍不通的……景时倒是于乐理上有些钻研,也算奏得一手好琴呢。”
王敬勇听得眼睫一颤。
将军奏琴?
他跟了将军这些年,从来就没见将军和那玩意儿一同出现过!
“侯爷擅琴?”衡玉下意识地问道。
然而刚问罢,心中已然有答案了。
自她与他相识来,只知他披甲佩剑,又有威名在外,里里外外坐实了武将的形象,倒叫她潜意识里忽略了一件事——
舒国公府的嫡长子,昔日京师一等一的贵公子,风雅之艺自也不会落下。
“这可不是伯母自夸。”萧夫人谈及此,颇有底气,笑得眼角舒展开:“回头叫他奏于你听一听便是!”
说着,又逐渐上头:“单是奏琴无趣,再叫他舞了剑给咱们瞧!”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出现了画面,王敬勇瞳孔微震。
将军是歌姬舞姬吗!
将军的剑使得好,但那是拿来杀人的!
怎突然就成了献媚之用?
何止沦落至此……
王副将听着自家夫人滔滔不绝的说话声,再看着一桌饭菜,心情多少有点沉重了。
再这么吃下去,他真的会怕将军承受不了……
谁能想到,今晚这顿饭,将军虽不在场,却竟成最大受害者?
王副将兀自凝重间,只见一只筷子夹了一只狮子头到他碗中。
他一时还未能真正回神,脑中未有思索,下意识地夹起两口吞下。
待嚼到最后,方才后知后觉地一愣,转头看向身边之人。
她给他夹菜作甚?
无事献殷勤——
“光顾着发呆了,怎么,放下不下傻狗自个儿在驿馆里?”顾听南悄声问。
王敬勇又嚼了两下,把最后一口咽下,懒得理会她。
又听她小声交待道:“待会儿回去给它带些骨头,还有这鸭肉……”
王敬勇忍无可忍地皱眉,压低声音道:“它现在只能喝奶!你怎么当——”
一个“娘”字到了嘴边,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就说了,这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
对人如此,对狗也是!
还说什么去父留子,就凭她,养得好?
王副将莫名愤懑,转过头去。
顾听南看着他,不解问:“我怎么当……什么?话倒是说完啊。”
“……你自己清楚。”王敬勇皱皱眉,咕哝了一句,夹了两块卤牛肉塞进嘴里,再不说话了。
顾听南盯了他被肉塞得鼓囊囊,仍可见刚毅线条的侧脸片刻,不由笑了一声。
好像有点儿人味了。
她就说嘛,这世上没有小狗暖不热的,哪怕是块铁。
……
“将军,夫人和吉画师他们回来了。”近随十一向萧牧禀道。
盘腿坐在小几后处理公务的萧牧没有抬头,拿不甚在意的语气道:“知道了。”
“那位韶言郎君也一同回来了?”守在外头的印海趁机跟了进来问。
“是,之后此人和吉画师又单独在前院说了半刻钟的话。”十一答道。
萧牧手腕一僵,笔尖顿住,一团墨洇染开。
“单独说话啊……”印海重复了一句,理解地点头道:“重逢叙旧,也是应当的。”
要他说,半刻钟甚至短了些。
且选在前院说话,又可见一两分避嫌之意,无形中自有分寸。
但这些么……自然是完全没必要说出来的。
印海笑微微地看着小几后的人,感慨道:“青梅竹马,又得世人公认,也是当真叫人艳羡……”
“世人公认?”萧牧仍旧没抬头,不以为意般道:“世人愚昧之言罢了,以讹传讹,实为荒诞。”
印海依旧笑着:“可传言传得久了,说不准便成真了……”
萧牧略有些不屑地扬眉:“她并无意,谈何成真。”
印海了然。
哦,合着之所以还坐得住,根儿是在这儿呢!
这根儿他既知晓了,若是不给拔了,那说得过去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时无意,难道可保一世无意?”印海叹道:“正所谓烈女怕缠郎,这位韶言郎君如此体贴入微,又有一幅倾倒万千少女的好皮囊,更难能可贵的是一片真心持之以恒,谁又能说不可滴水穿石?”
萧牧抬起眼看向他:“照此说来,裴家姑娘滴水穿石之日可待?”
印海笑意微凝,却也很快恢复正常:“我乃空门之人,岂可相提并论?吉画师身在凡尘,留恋凡尘,自也难逃凡尘之定律——”
甚好,都开始反过来刺他了,看来这根儿是至少拔起来一半了。
印海正欲再言之际,只听叩门声响起。
“将军——”
“进来。”
得了萧牧准允,王敬勇推门而入,行礼罢,语气复杂地道:“夫人请将军过去一趟。”
“母亲可说有何事?”萧牧警惕地问。
毕竟……特意将他喊过去骂一顿泄愤,也是极有可能的。
王敬勇:“夫人去了厨房等将军。”
萧牧不解地微一皱眉:“厨房?”
定北侯府出行,不缺砍人的刀,母亲再气,却总不至于特意去厨房取?